洛九針 第329節(jié)
高小六想。 第70章 從何時 婦人千恩萬謝拿著錢,牢記恩人的名號離開了。 夕陽的余暉散去,茶樓里外點(diǎn)亮了燈,這里不是繁華的城池鄉(xiāng)鎮(zhèn),只是路邊一家茶店,且不提供歇腳,所以天一黑便沒有了客人。 店伙計們開始收拾桌椅,上門板。 高小六坐在屏風(fēng)前,靠著椅背,一手將一個骰盅拋起接住重復(fù),視線則看著茶樓里的燈籠。 一個店伙計笑說:“我們家的燈好看吧?” 高小六笑了笑:“一般?!?/br> 另一個店伙計有些不服氣嗨的了聲,指著里里外外:“多亮啊像天上星?!?/br> 高小六哦了聲,誠懇解釋:“我不是說你們燈不好看,我是說,我看過更好看的,你們家的實在不入眼?!?/br> 這誠懇還不如不誠懇呢,店伙計們好氣,再次打量高小六,見他年紀(jì)輕輕卻又一副落魄模樣,但落魄吧,又穿著一雙鑲金的草鞋…… 柜臺后的掌柜算完了賬,趕著店伙計們走開,對高小六笑問:“小爺今天想吃點(diǎn)什么?” 高小六將桌上的碗敲了敲,掌柜的上前打開,見三個碗下各自散落著碎銀。 “老兒親自下廚給您做好吃的?!闭乒裥φf,卻沒有拿錢,看著高小六意味深長說,“自家人吃口飯哪里能要錢?!?/br> 自家人。 高小六看向他,將腳抬起放在了桌子上,晃了晃鞋子。 “你誤會了?!彼f,“我穿草鞋,只不過是從小到大習(xí)慣,我不是墨者,跟你們墨門也不是一家人?!?/br> 掌柜的愣了下,誤會了? 不可能啊,就算不穿草鞋,這小子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分明就是個一個墨者。 莫非是仰慕墨圣,學(xué)著做一個墨者? “小爺。”掌柜的笑得更和藹,“有沒有想吃我們家的飯? 現(xiàn)在也不是以前了,吃這碗不會被官府捉拿,咱們也算是堂堂正正——” 他的話沒說完,這年輕人似笑非笑看著他。 “你知道你們?yōu)槭裁闯赃@碗飯能堂堂正正嗎?”高小六說。 掌柜的再次愣了下,這年輕人說話真是……難捉摸。 不過這話看來的確對墨門了解。 “是因為我們掌門九針……”掌柜的含笑說。 話沒說完,就被高小六皺眉打斷:“九針?怎么叫這個了?真難聽。” 掌柜的也皺眉,這年輕人不太禮貌啊。 “名號只是代稱,不論好聽難聽,你——”掌柜的說。 但再次被打斷,高小六擺擺手。 “你們吃這碗飯能堂堂正正?!彼菩Ψ切φf,“是因為我爹被殺了。” 掌柜的再好脾氣也有點(diǎn)壓不住了,這話可說得越來越不像話了! 但不待他再開口,高小六站了起來,抬腳一挑,旁邊放著的一根竹杖飛起落在手中。 “走了?!彼f,指著桌上的錢,“送你們了?!?/br> 掌柜的不悅說:“我們不缺錢,您還是拿著吧?!?/br> “我不是缺錢?!备咝×仡^看他一眼,“我是有病?!?/br> 有病?什么??? 掌柜的狐疑打量這年輕人,雖然帶著些痞氣,但身手不一般啊,剛才挑竹竿的腳法就能看出非等閑之輩。 “我啊,有看到錢就想吐的病。”高小六說,伸手掩住眼,“因為看錢看得太多了。” 他說著一手捂著眼,一手用竹竿敲打著地面邦邦邦向外走去。 掌柜的在后愕然,這都什么鬼話啊! “這小子的確病得不輕?!币慌月牭綄υ挼牡昊镉嬚f,“說話瘋瘋癲癲的?!?/br> 掌柜的看著年輕人走出去的背影,略有些感嘆:“或許有常人未有的經(jīng)歷吧?!庇謳е上?,“但他行事的確像個墨者啊?!?/br> 可惜竟然不是,而且看起來知道墨門,但也無心入門。 “你這就狹隘了?!鄙砗髺|家走出來,說,“這不叫可惜,這是好事。” 掌柜的和店伙計們都看向東家。 東家矮矮胖胖,捧著一個茶壺慢悠悠坐在先前那年輕人坐的位置上。 “先前官府推行我們墨門技藝,但從不提墨門,有些墨者有不滿,認(rèn)為會斷送墨門傳承?!彼又f,“掌門特意發(fā)令說真正的傳承,不是單獨(dú)標(biāo)記出來,讓人供著,讓人仰著看,而是無跡?!?/br> 他抬著茶壺環(huán)指。 “在人間,在民眾中無跡,但又人人可用,人人皆知,無所不在,如此才是萬世長存之道?!?/br> “就比如那個年輕人,他雖然不是墨者,但所作所為是墨者之道。” “待人人皆行墨者之義,墨圣之道無所不在,又何須在意是否我墨門?!?/br> “這不就是先圣當(dāng)年的心愿嗎?” 東家說到這里哈哈笑起來。 掌柜的和店伙計們也哈哈笑了。 “別的先不說,這兩年東家真是天天笑個不停,看到什么都高興?!?/br> 夜色里點(diǎn)點(diǎn)燈的茶樓宛如繁星,伴著笑聲在眨眼,高小六回頭看了眼,搖搖頭:“一天到晚就知道傻樂!” 他收回視線看向前方。 前方夜色無邊。 “九針。”他再次念了遍這個名字,搖頭,“新名號,可不如我的無名好聽啊。” 說著將掛在腰里的香囊中骰盅拿出來,在手里轉(zhuǎn)啊轉(zhuǎn),撫摸著其上七星兩字。 “還是七星更好聽?!?/br> 他看向天上散落的幾顆星。 從那一晚山崖上飄然而落,落在他的生命里。 七星是屬于他的記憶。 高小六一笑,將竹竿一甩插在背后,握著骰盅在夜色中大步而行。 …… …… 伴著一路寒風(fēng),視線里終于看到了城池的影子。 梁六子喝了一口水,將水囊扔在地上:“終于到了!怎么這么遠(yuǎn)呢,真是累死我了!” 梁四子在后笑:“走點(diǎn)路就累了,北境這么苦,你是不是一天都待不住?” 梁六子啐了口:“北境哪有我們河西苦!” 旁邊避讓的路人聽到了,指點(diǎn)議論“河西來的兵馬啊?!?/br> “河西在哪里?” “偏僻荒野之地吧。” 梁六子聽得更生氣了。 “喂,看清楚我是誰!”他對路邊的民眾喊。 民眾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 梁二子喝斥梁六子:“發(fā)什么瘋!” 梁六子委屈說:“這才幾年,都不認(rèn)得我們了?!?/br> 梁四子笑說:“你看看穿的兵袍,身后的兵旗,怎能認(rèn)得你?” 道理也是這個道理,梁六子要說什么,路邊的民眾一陣喧嘩,同時身后響起馬蹄聲,地面震動,顯然有一批人馬奔來。 “霍將軍回來了!” “是霍將軍!” 民眾們也旋即掀起一陣喧鬧,在路邊向后張望,還有人催促站在路中間的梁六子等人“快讓開?!?/br> “別擋了霍將軍的路!” 梁六子瞪眼一動不動,看向后方,見兵馬越來越近,先看到如云的軍旗,熟悉的是北海軍的軍旗,陌生的是將旗。 飛揚(yáng)的黑底云紋將旗上霍金字閃閃發(fā)光。 看到這邊路上的人馬,他們的速度降下來,很快分開,一匹馬從中躍出,鎧甲兵器森森,黑斗篷在馬背上滑落。 正是許久不見的霍蓮。 路邊響起更熱鬧的呼聲。 梁六子哼了聲,將視線轉(zhuǎn)開,聽得霍蓮的聲音傳來。 “你們來了?!?/br> 梁二子含笑點(diǎn)頭:“剛到?!庇值溃按蟾缒沁呌袘?zhàn)事不方便離開?!?/br> 霍蓮點(diǎn)頭:“我知道,希望大哥用不著我們支援?!?/br> 梁二子哈哈笑:“還不至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