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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后我懷了宿敵的孩子 第51節(jié)

    嘉月挑唇一笑,“本宮明白,不過找你來,還有一樁要緊事?!?/br>
    “何事?”

    “謝尹此人,你道如何?”

    郁金心頭警惕,枯著眉頭問道,“娘娘怎的提起他了,貧道和他,也不過打過兩回照面而已,不熟、不熟……”

    “既然不熟,也便罷了,只是本宮聽說謝尹對你印象不錯,本宮也就想探探你的意思。”

    “他……”郁金眸光閃了閃,不可置信道,“他怎會提起我,我跟他又……不熟……”

    來來去去,都是那句話,嘉月可算是把她的意思摸透了。

    “原本本宮是忖著謝家也是名門望族,謝尹更是青年才俊,是多少貴女眼里的香餑餑,只是,他成家的心思倒也淡,就試探地問過他一回,本想借此也壯了根基嚒,可倒沒定要指婚的意思,不成就罷了吧。”

    郁金道,“娘娘好意,我心領(lǐng)了。”

    嘉月又把話引到姑父姑母身上來,“姑父姑母身體可還康???”

    郁金實話實說道,“娘娘,我從山上過來,已有一個月不曾見過父母了,家里也沒有派人過來傳話,想必是一切都安好吧。”

    嘉月對于這個素未蒙面的表妹倒也沒什么話題可說,她又是擅長一句話把天聊死的人,兩人有的沒的互扯了幾句,便都沉默了下來。

    一旁的女郎中,聽著她們一來一往的對話,滿腹疑慮,他們表姐妹的關(guān)系都淡泊成這樣了,又為何大費周章的把她接過來?難道就是一時興起?那為何又找到一個陌生的她。

    正當(dāng)她一頭霧水的時候,只聽頭頂傳來清冷的聲音,“本宮近日身子有些異樣,女科上的問題又不好勞動太醫(yī),聽說你祖上三代出身杏林,你也醫(yī)術(shù)精湛,過來給本宮號上一脈吧!”

    女郎中垂下頭應(yīng)了聲是。

    嘉悅將手?jǐn)R在炕桌上,脈枕也自行備好墊在手腕下方,女郎中屏著呼吸走過去,三指虛虛地放在她尺脈上,中指重按,無名指輕提。

    指尖的脈象如玉盤滾珠,她瞳孔驟然一縮,不敢相信自己探到底脈象,又凝神,仔細脈了一回,霎時她驚得臉色發(fā)白,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流了下來。

    見她驚恐萬分,嘉月垂下濃密的睫毛,心底也徹底涼透了。

    半晌她才找回了聲音問,“不知有沒有大礙?”

    女郎中立刻跪了下來求饒,“民女無能,脈不出來是何病癥!求娘娘恕罪!”

    第六十一章

    嘉月瞥了那女郎中一眼, 見她觳觫地伏在她膝前,也不敢抬起來,一旁的郁金也奇了, 攢著滿腹疑慮, 不知女郎中究竟是脈到了什么,竟然怕成這樣。

    嘉月不出聲, 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住了。

    過了須臾,一個細碎的輕笑聲, 打破了近乎詭異的闃寂, 郁金掀起眼簾, 見上首的太后竟笑了起來, 本就是長了一張沉魚落雁的臉, 笑起來更是有著顛倒眾生的魅力。

    可她不知為何, 竟然從她的笑聲里品咂出一絲酸楚的味道。

    嘉月笑不達眼底, 只覺得舌根都是苦澀, 笑了一會兒才止了下來, 抽出手帕掖了掖眼角泛出的水光,這才對膝前的女郎中道:“你不必害怕, 脈到什么如實說來便是了。”

    女郎中三魂丟了七魄,聽到她溫和的聲音傳來,卻還是感到脖頸一涼,“娘娘還是另請高明吧,民女是真的探不出來……”

    嘉月伸出手, 見她肩膀驟然一縮, 愈加放軟了語調(diào), “既然沒診出結(jié)果,要不再仔細幫本宮脈上一回?”

    女郎中面容失色地?fù)u了搖頭, “娘娘恕罪,民女真的無能為力……”

    嘉月見她不肯說,眸色終于冷了下來,圓潤的指甲在椅背上劃過,發(fā)出令人顫栗的聲音,“不過是號個脈你都不會,莫非你祖上三代都是庸醫(yī)?”

    這個口鍋蓋得屬實有些重了,女郎中臉色上更是尋不出一絲血色,止不住地磕頭道歉:“娘娘饒命,民女說……”

    “娘娘的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不出意外的話,此脈象應(yīng)是、應(yīng)是……”

    一旁的郁金也看不下去了,直截了當(dāng)?shù)卮驍嗔怂脑?,“?yīng)是什么?你倒是說呀,娘娘為人寬厚,莫非會吃了你不成?”

    女郎中汗如雨下,聲音更是顫抖的不成樣子,“民女實在是不敢說啊……”

    “你說吧,本宮恕你無罪?!?/br>
    女郎中抬起袖子,揩拭著額頭上冒出的汗珠,深呼了一口氣,才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不知娘娘月信可還正常?”

    “延宕了半個月……”

    “那……倘若民女沒有診錯的話,娘娘應(yīng)該是……有喜了?!?/br>
    話音剛落,連一向八風(fēng)不動的郁金,感到一道驚雷劈了下來,耳邊嗡嗡的響了半晌,這才明白為何女郎中怕成這副模樣,太后守寡已有三年,眼下突然有了身孕,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先帝留下來的遺腹子啊……

    也難怪她放著宮里醫(yī)術(shù)精湛的太醫(yī)不看,非要巴巴的從大老遠尋來了女郎中,還大費周章的讓她扮成女冠,跟隨自己入了宮。

    嘉月哦了一聲,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不是很吃驚,只是掩著長睫望向平坦的小腹,伸手輕觸了一下,大概是月份還小,什么也摸不出來。

    上回有了重身子已時隔多年又太過短暫,她并不清楚,十月懷胎,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可小產(chǎn)的刮rou之痛她卻清晰地記得,回想起來,便已讓她濕透了里衣。

    這回與之前相比,卻又不盡相同了,仇人之子她不可能讓他降生,可如今腹中的這個……

    她腦海里閃過這幾年來,他們的點點滴滴,親密時,恍如一對夫婦,敵對時,他也寸步不肯相讓。

    他們仿佛一對天生的宿敵,摻雜了太多其他的因素,注定他們的愛是不可能純粹的。

    思索片刻,她到底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不知女郎中可有什么藥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塊rou剜除?”

    女郎中聽說她要落胎,瞳孔又是一震,這才道:“有的,只是藥方性烈,到底有傷鳳體……”

    她淡然道,“無妨,再難受,本宮也都體會過了?!?/br>
    郁金和女郎中從她云淡風(fēng)輕的神情里,竟讀出了一絲潸然,不知她是經(jīng)歷了什么,連腹中的骨rou也是說舍棄便舍棄。

    女郎中只好應(yīng)了下來,嘉月揉揉太陽xue醒神,這才對郁金道:“原本,你遠道而來,本宮是該多留你一宿,不過今日本宮是有些乏了,就不多留你了,你先和女郎中在驛館多住幾天,本宮自然會再派人去接你們進宮來的?!?/br>
    兩人連聲應(yīng)下,很快便辭了出來。

    走出廊廡,仲夏不疾不徐地跟著,出來順寧門,才把早已備下的禮,雙手奉上,“娘娘說,女冠們舟車勞頓,這里,是一些零嘴,還有些文房四寶,另外……”

    仲夏說著又朝著女郎中道,“這一份,里面是些砭石、火罐之類的器具,不值幾個錢,但愿女冠用得上。”

    女郎中不敢相信,太后如此心細如發(fā),竟連這個都備齊了,只好結(jié)果包裹道,“民女多謝娘娘?!?/br>
    “不必客氣,不過女冠們可要記得,出來這個門,任憑誰問起,也不能透露今日一事?!?/br>
    “那是當(dāng)然?!眱扇水惪谕暋?/br>
    仲夏目送她們離了宮,這才返回內(nèi)殿,見嘉月支著額頭歪在美人榻上,雙眼緊閉,仿佛睡了過去,因這幾日睡得不大安穩(wěn),臉色略有一絲蒼白。

    她屏著呼吸走了過去,悄悄地在她身上蓋了一條毛毯,怎知手甫一落下,她便開了口,“都辦妥了?”

    “娘娘放心,量她們也不敢說出去。”

    “嗯……”她又闔上了眼皮。

    仲夏抿了抿唇,躑躅不前地站在哪里。

    嘉月感到眼前的黑影還沒離去,又睜開眼問:“怎么了,你有話要說?”

    “娘娘……”仲夏跪了下來,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到了地上,“奴婢求您再多考慮一下吧,奴婢怕……”

    “怕什么?”

    “娘娘,太醫(yī)說您身子骨傷了根本,倘若再一次……奴婢怕有生命之危啊……”仲夏囁嚅道,“娘娘為何不讓攝政王想想辦法,奴婢瞧著,他對娘娘倒是一片真心,他不會讓娘娘有危險的……”

    嘉月勉強彎了彎唇道,“你覺得他對本宮一片真心?可這個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真心?!?/br>
    “人都是利己的,說是真心,可一旦動搖了自己的利益,又有哪幾個會甘心?與其拿自己去賭一個未知的結(jié)果,我更寧愿自己掌控自己,至少進可攻,退可守,總不至于一敗涂地?!?/br>
    仲夏只好道,“好,奴婢聽娘娘的?!?/br>
    嘉月有些憊懶,再一次閉上了眼。

    烏金西沉,一行白鷺掠過斑斕的霞光,逐漸成了雪白的點,融進薔薇色的云層里,天邊的景色一時一換,眨眼之間,濃稠的夜色像洪水傾覆了上來,最后一絲天光也收束不見。

    到了掌燈時分,她也不見醒,仲夏春桃?guī)讉€食盒也提過來了,因怕吵醒她,便駐足在廊下竊竊私語。

    忍冬盯著屋內(nèi)的動靜道,“娘娘終于能睡個好覺了,不過,都這個時辰了,要不要喚她起來?”

    “要不先等會,也不過剛睡了半個時辰而已?!?/br>
    春桃忿忿嘆息道,“唉……男人真是只顧自己歡愉,哪想得到別人遭罪,沒想到攝政王亦是如此,娘娘到底招誰惹誰了,好好的金枝玉葉,竟……”

    “噓——”仲夏食指放在嘴邊一比,壓低聲音道,“別說了,當(dāng)心娘娘聽見,又要傷懷了……”

    嘉月被細碎的聲音吵醒,扶著額頭坐了起來,見屋內(nèi)漆黑一片,便懶洋洋地朝著外頭喊道,“都杵在門口作甚?烏漆嘛黑的,還不快進來掌燈!”

    三人聞言俱是一驚,互相交換了眼神,這才推門進來,掌了燈,又侍奉她重新梳整了頭發(fā),這才覷著她的眼色問:“娘娘,這會子便傳膳嗎?”

    嘉月?lián)u了搖頭,肚子卻仿佛傳來了一聲抗議,這才改口道好。

    于是挪到飯桌前坐了下來,三人從食盒里端出一道又一道的珍饈美饌,很快便將桌子填滿。

    嘉月抬眼一看,仙人臠、箸頭春、花炊鵪子、五珍膾……五彩斑斕的顏色,可謂是色香味俱全,而且細心一看,那些容易滑胎的食物譬如螃蟹、柿子等,一個都尋不著,反而都是些滋補的居多。

    她不禁失笑,提箸吃了起來。

    許是睡過了時辰,又或者腹中又多了一張嘴,不知不覺又吃下很多,吃罷則踅入御花園,散步消食。

    直到日上中天,這才回書房看折子。

    沒人知道,在這個天色冥迷的午后,她到底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

    她翻閱著手中的折子,可上頭卻一個字也看不清,閉上眼,腦里更是夢魘的殘相。

    那是一個薄霧冥冥的地方,僅有幾簇黯淡的燈火漂浮著,看不清前路,只有嘀嗒——滴水墜落的聲音,甚至聽到空曠的回響。

    她摸索著朝前方走去,腳邊驀然被一個軟物絆住了,她垂眸一看,一張血淋淋的臉?biāo)⒌囊幌鲁霈F(xiàn)在她眼前,差點令她心跳驟停。

    小女孩那沾著血污的手,可憐兮兮地攥著她的裙擺,忽地,一滴血從她的眼里淌了下來,她拖著長腔哭著,聲音在濕冷的巖洞里回蕩。

    “阿娘,你為何不要我……”

    “我是你的女兒啊……”

    夢里的嘉月陡然生出一絲憐惜之情,母愛泛濫地伸出手去,想替她拭去臉上的血跡,看看她真實的模樣,可臉上的血跡越揩越多,就連她指尖上沾惹的也是怎么擦也擦拭不掉。

    “阿娘不必徒勞,沒用的?!?/br>
    她從左胸口掏出一顆小小的心,舉臂送到她眼前來,上面有暗紅的血管交錯,甚至還微微地跳動著,小女孩天真爛漫地笑著,“你看,它還會動,可你卻拋棄了它!”

    她眼里含著淚水,嘴皮子動了動,想要解釋什么,喉嚨里卻像被一團棉花堵住了,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小女孩手中鮮紅的心房,眨眼之間便如玫瑰凋零,化成一攤混濁的水,小女孩也成了散沙一般,轟然坍塌……

    啪的一聲,她猛然睜開眼,把手里的奏折闔了起來,重新拿出了一張宣紙,提起狼毫,蘸飽濃墨,一筆一劃地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