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對他的臉色視而不見，樂樂呵呵地收下了東西，然后一個(gè)勁地要林循留下來吃飯。

    “今天做東坡rou和水煮魚，再炒個(gè)酸辣南瓜藤，保證符合你口味?！?/br>
    上次那頓飯吃完，姜老太多少摸清了林循的口味。

    不像晝山這邊大家普遍吃得清淡，這個(gè)北方姑娘更愛吃醬燒辣味的東西。

    “……”

    林循不知道如何解釋，她買這些東西真的不是為了來蹭飯的。

    大腦理智地想拒絕，可胃口卻叫囂著反對。

    她中午點(diǎn)的外賣，菜色平平，只勉強(qiáng)扒了半碗白飯，下午又憋了一肚子火，早就餓得不行了。

    東坡rou、水煮魚、酸辣南瓜藤……

    行吧，反正她飯量不大。

    林循換了鞋子往里走。

    第二次來，她沒了一開始的拘謹(jǐn)，跟著走進(jìn)了廚房，默默幫忙打下手。

    姜老太也不客氣，扔了把毛茸茸的南瓜藤給她，教她怎么剝。

    又把沈郁叫進(jìn)來洗菜。

    沈郁洗菜還挺細(xì)致，手指觸摸過的地方，每個(gè)邊邊角角都能洗到，一些眼睛分辨不出的微小塵埃和空洞都剔除得一干二凈。

    林循不得不承認(rèn)，在某些事情上，觸覺比視覺更有效。

    廚房不大，三個(gè)人在里面有點(diǎn)擁擠。

    林循把水槽旁的位置讓給沈郁，坐在角落里剝南瓜藤。

    姜老太則在另一邊的料理臺上切rou。

    切到一半，姜老太面不改色地從冰箱旁邊的紅色塑料桶里掏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啪唧”一聲扔進(jìn)水槽里，吩咐道：“剖一下，把魚鰓和內(nèi)臟掏出來?！?/br>
    她話音剛落，那條魚在水槽里瘋狂地?cái)[動著尾巴，還十分精神地跳躍著翻了個(gè)身，濺了水槽前的人一臉?biāo)疂n。

    “……”

    林循發(fā)誓，她絕對在沈郁那張無懈可擊的冷戰(zhàn)臉上看到了一絲碎裂。

    老太太這招可真夠狠的。

    三秒鐘后，沈少爺后槽牙附近的肌rou驀地收緊，手指在空氣中僵了片刻，認(rèn)命般往水槽里摸去。

    他下手沒方向，魚被摸了尾巴，不甘示弱地旋轉(zhuǎn)跳躍起來。

    極其不好惹的樣子。

    幾分鐘過去，那條魚一點(diǎn)皮都沒破，他的臉上卻已經(jīng)濺了好些污水。

    林循瞥到沈郁額角跳動的青筋，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絲不忍：“要不……我來？”

    沈郁沉默了會兒，可還沒來得及回答，切菜板那邊剁五花rou的聲音突然加重。

    他抿了抿唇，冷冰冰道：“……不用，好好剝你的南瓜藤吧?！?/br>
    說著，擼起衣袖，僵著眉頭伸手，死死摁住那條滑不溜秋的魚。

    一副魚死網(wǎng)破、不死不休的架勢。

    ……

    這頓飯準(zhǔn)備的過程頗為血腥驚悚，但最終成品的味道實(shí)在驚艷。

    林循一邊干飯，一邊聽姜老太介紹各個(gè)食材。

    “這魚可新鮮呢，我大早晨去菜市場挑的，而且特便宜，一條只要十五塊錢?！?/br>
    她話音落下，一旁的沈郁筷子一停，偏了偏頭，手指不確定般扯扯耳垂。

    像是聽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話。

    老太太白他一眼，接著說：“還有這南瓜藤，是相熟的鄰居送我的，不要錢的。一大把可以吃好幾天呢?！?/br>
    沈郁偏了偏頭，輕聲又莫名地“嘖”了一聲。

    林循不知道這大少爺在不屑什么，不要錢的南瓜藤，他不也吃得挺香的。

    她聽著老太太得意洋洋地炫耀她的“戰(zhàn)績”，沒忍住彎了彎眼睛，不由得想起從前奶奶在世的時(shí)候，每天都會早起去菜市場撿漏、講價(jià)。

    半塊別人不要的老姜頭、一斤豬rou攤的邊角料、一把快要過期的花椒，加起來就是一頓美味晚餐。

    更不用說在青原的時(shí)候。

    自家地里種了各色蔬菜，春夏秋冬都有收獲。雞鴨魚也養(yǎng)了一些，雖然大多數(shù)要拿出去換錢，可逢年過節(jié)還是能留一只解解饞。

    她從沒覺得自己可憐過，起碼，在十八歲之前。

    好生活和經(jīng)濟(jì)狀況并非完全正相關(guān)，也得看和誰一起生活，以及怎么經(jīng)營。

    只可惜，她如今并沒有這樣的信念。

    飯后，林循主動幫著老太太一起收拾完廚房，又走路回工作室——今天還有些劇本沒審?fù)辍?/br>
    晚霞下墜，路兩旁的梧桐綠著葉子，夜宵小販慢悠悠出攤，過往行人們各有各的步調(diào)。

    是走了幾百遍、再尋常麻木不過的一條路。

    兩分鐘后，林循忽然停下腳步，摘下耳機(jī)。

    平時(shí)從來沒發(fā)現(xiàn)這條路上亂停的自行車有這么多。

    她翻了個(gè)白眼，耐著性子把那些歪七扭八擋在盲道上的車挪到停車線內(nèi)。

    其中有幾輛電瓶車，不僅挪不動，一碰還滋哇亂叫。

    林老板擰著眉毛，挨個(gè)踹了一腳。

    -

    客廳里，沈郁坐在沙發(fā)上打游戲，聽著屋子里老太太咿咿呀呀地跟著電視唱戲，忽然開口：“你今天什么意思，為什么要表現(xiàn)得這么窮酸？……怕人家找你借錢？”

    不說“買不起”火龍果的事，那魚是他從一個(gè)朋友那兒買的海魚，營養(yǎng)價(jià)值很高，一條得好幾百塊錢，養(yǎng)著給老太太補(bǔ)身體用的，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一條十五。

    南瓜藤也不是免費(fèi)的，昨天她買回來的時(shí)候還嘟囔著嫌貴。

    說實(shí)話，以他對林循的了解，他并不認(rèn)為這種防范有必要。

    姜老太聽他主動打破冷戰(zhàn)，調(diào)低電視音量，瞥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誰都跟你這大少爺一樣眼睛長天上么？小林要是知道這條魚好幾百塊錢，她下次還肯留下來吃飯么？”

    “那孩子性子雖然冷了點(diǎn)，但心眼實(shí)在，是真的覺得水果和牛奶能改善我們的生活，才會拎來。”

    沈郁沒吱聲，伸手摸到茶幾上冰涼的果盤。

    最上面堆著幾個(gè)圓滾滾的火龍果，皮膚光滑，卻有層疊如鱗片的葉。

    他原本不喜歡這水果，甜里帶點(diǎn)酸，口感潤滑卻又有籽。

    怪矛盾的。

    姜老太又把戲曲聲調(diào)大。

    滄桑沉穩(wěn)的老旦嗓已經(jīng)換成了婉轉(zhuǎn)迂回的青衣。

    她跟著哼了兩句，沉默了會兒，又說道：“小姑娘一個(gè)人在晝山，沒親人、沒男朋友，也沒什么過日子的勁頭……你是看不到，除了買給我們的水果和牛奶，她購物車?yán)锶欠奖忝?，一整箱一整箱地買?！?/br>
    作者有話說：

    我們林老板辛苦啦。

    這章發(fā)66個(gè)紅包！

    第11章

    ◎談戀愛了？◎

    之后幾天，林循總是因?yàn)楦鞣N原因留在姜老太家吃飯。

    某一次是他們家燈泡壞了，老太太換不來，特意上樓找她幫忙。

    林循換完燈泡，莫名其妙地被投喂了一頓晚餐，還被要了手機(jī)號。

    第二次又說數(shù)字電視調(diào)不出來，老太太在家里發(fā)脾氣。

    沈郁打電話給她，平靜的語氣中摻著僵硬和挫敗。

    ……

    總之一周過去，林老板rou眼可見地長了一些rou。

    她從小就瘦，青春期光躥個(gè)子沒長rou，一米六五的身高，體重才剛過九十斤。

    現(xiàn)在胖了幾斤反而氣色變好了。

    林循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這變化，直到某次湯歡路過她工位的時(shí)候，忽然倒退回來，直勾勾盯著她看。

    好半晌后語氣曖昧地來了句：“談戀愛了？”

    林循從一堆劇本里抬頭看她，滿臉“你又口出什么狂言”。

    湯歡伸手戳她臉頰：“你現(xiàn)在這張臉，就好比枯萎了一陣的鮮花突逢雨露滋養(yǎng)。說實(shí)話，好看得令我心生嫉妒?！?/br>
    “……什么虎狼之詞，”林循嫌棄地把戳在臉頰上的手指推開，懶懶道：“男朋友沒有，算是交了個(gè)朋友?！?/br>
    “朋友？”

    湯歡滿臉促狹：“年齡幾何？家住哪里？本地戶口么？什么工作？”

    林循老實(shí)道：“家住我樓下，年齡應(yīng)該八十多吧，是本地戶口?！?/br>
    湯歡“嘶”了一聲，上下打量她：“沒看出來啊林老板，你口味還挺重，老頭……愛洗澡么？”

    林循沒忍住白了她一眼。

    “是個(gè)老太太，最近總邀請我去她家里吃飯……手藝真是太好了，不開飯店可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