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亮著嶄新的燈光，扶手和樓梯前陣子也都翻新了——聽說又是那個財大氣粗、更新安保團(tuán)隊的業(yè)主出資的, 將整個小區(qū)的基礎(chǔ)設(shè)施都翻修了一遍。

    大家紛紛猜測那業(yè)主是老李頭, 就連原先被他催促房租的租客們現(xiàn)在看到他也尊敬了不少。

    林循雙手插兜跟在沈郁后面，見他單手扶著樓梯扶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献撸剿倥c尋常人沒什么區(qū)別。

    走到二樓拐角處，還不忘停下來，回頭等她。

    林循站在原地看了他良久, 半晌后忽然加快步伐，幾步走上前牽住他伸出來的手，莞爾道：“大少爺，練得不錯嘛，爬個樓梯比我都順溜了?！?/br>
    -

    等回到家，林循先跟程孟煲了會兒電話粥。

    過幾天就是她的婚禮。

    程記者籌備了幾個月, 精神都有些萎靡了，跟她抱怨道：“早知道這么麻煩, 我就不辦婚禮了。小時候總覺得穿婚紗是件很浪漫的事，自己經(jīng)歷了才知道, 從選酒店、買婚紗婚鞋、拍結(jié)婚照……到擬菜品、喜糖、四大金剛、請柬……哇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折騰的事情？我前陣子煩得嘴角起泡，和陳諾之吵架次數(shù)都變多了。”

    林循聽她語氣里的哀怨, 忍不住樂出聲, 寬慰道：“好啦, 別愁眉苦臉了，現(xiàn)在不是都弄好了嘛？你這兩天可不能心情不好啊, 萬一到時候憋出個大痘, 化妝師都救不了你?！?/br>
    程孟聞言大驚失色, 連忙松了眉頭，拍著胸口緩聲道：“你說得對，不能功虧一簣……”

    一連聊了半小時，程孟把婚禮當(dāng)天的全部流程發(fā)給她，著重點出了最后的扔手捧花環(huán)節(jié)。

    程孟說到這，音調(diào)便提高了許多，揶揄道：“循循，這兩天讓沈少爺好好幫你按摩按摩腿腳，到時候這手捧花我往伴娘團(tuán)那邊扔，你可得搶到?。∥叶冀Y(jié)婚了，你也得抓緊。不許不上心，聽到?jīng)]？”

    林循卻欲言又止了一會兒，說道：“那個……孟孟，有件事跟你說一下。”

    她之前其實已經(jīng)查過了，按照晝山這邊的習(xí)俗，領(lǐng)了證但是沒有按照傳統(tǒng)婚俗辦過婚禮的女生，還是可以當(dāng)伴娘的。

    但她還是得跟程孟確認(rèn)一下。

    程孟卻大驚失色：“什么？你不要告訴我，你跟沈少爺提分手了？”

    林循咳嗽了幾聲，有些不自在地說：“你往另外一個方向猜?！?/br>
    程孟：“……另外一個方向？沈少爺跟你提分手了？他把你甩了？”

    林循安靜了幾秒鐘，實在是有點無語。

    半晌才淡定道：“我們今天領(lǐng)證了。”

    “……？”

    “……？？”

    “……？？？”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直到半分鐘后。

    高亢的分貝簡直要從手機麥克風(fēng)口爬出來，直鉆進(jìn)林循的太陽xue。

    林循忍不住把手機挪遠(yuǎn)了些，才終于從幾近咆哮的語氣中分辨出話語的意思：“你！們！竟！然！背！著！我！領(lǐng)！證！了！”

    “……”

    林老板莫名有種被“抓jian在床”的心虛感。

    程孟依然很難消化這個信息，語速快得要飆起來：“不是，你們這也太神速了？我倆談戀愛十年才終于決定要結(jié)婚，你倆才……不到三個月？？？說，是不是沈少爺逼婚？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拿捏住了？”

    “沒，”林循換了只手拿手機，后背半倚著床頭，“是我逼婚。”

    程孟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但思及林老板一貫的勇猛性格，又覺得這一切都很合理，隔著電話豎起了大拇指：“你牛-逼?！?/br>
    程記者于是職業(yè)病發(fā)作般事無巨細(xì)問了好多問題。

    等她八卦完，感嘆了一番神仙愛情后，林循總算說到正事：“……所以就想跟你確認(rèn)一下，我去當(dāng)伴娘會有忌諱么？”

    “那能有什么忌諱？”

    程孟忍不住開玩笑：“唯一的忌諱大概就是，我們林老板長得太美，伴郎團(tuán)會不會被你迷得連流程都忘了，那確實挺忌諱的?！?/br>
    她說到這，頓了幾秒鐘，聲音又稍稍低了點：“那個，循循，我得跟你提前說一下，陳諾之請了高中班里好多男生，包括寧瑯……不過到時候你全程跟著我，見面的機會不多?！?/br>
    “沒事，”林循被她這謹(jǐn)慎的語氣逗笑，“你結(jié)婚，你們自己請賓客，考慮我做什么？再說了，又不是沒見過，我還怕他？”

    “那就好，”程孟松了口氣，“就知道循循最大度，不跟他這種小人一般見識?！?/br>
    兩個人又貧了一會兒，才掛電話。

    林循從房間里走出來，沈郁正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捏著個平板，戴著耳機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也不知道在瀏覽些什么。t

    她去廚房倒了杯水遞給他，隨即在他身邊坐下。

    晃了晃手機上程孟發(fā)過來的婚禮當(dāng)天密密麻麻的流程，頭皮發(fā)麻地咕噥道：“……凌晨三點半，我們就要起來化妝，從接親到晚宴結(jié)束歷時十四個小時……這哪里是結(jié)婚，這是打仗吧？而且剛才孟孟算了一下總賬，結(jié)個婚要賠掉好幾十萬……嘖，城里人真會玩。”

    幾十萬，夠在青原買棟樓了。

    林老板說到這，想起今天老太太說的那些婚嫁風(fēng)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姜老太提及的那些禮俗講究，比程孟的婚禮還要繁復(fù)。

    她忍不住提議道：“要不……咱們以后就別辦婚禮了。我看網(wǎng)上不是很流行旅婚嘛，我們找個地方去旅個游，既省錢，又輕松，你說呢？”

    沈郁聽到這，在平板上慢悠悠滑動的手指漸漸停住。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

    章是蓋了，后續(xù)婚嫁儀式、婚房聘禮，甚至回青原掃墓他都想好了。

    但某件事情，好像，被他徹底拋到了腦后。

    起碼。

    某人還在十分努力地，顧及著他貧瘠的經(jīng)濟狀況，想替他省錢。

    “……”

    沈郁僵著臉放下平板，攤牌的念頭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

    他頓了會兒，試探地問道：“剛剛，你和老太太神神秘秘地在房間里都說什么了？她沒提買婚房的事？”

    “提了，”林循挨過去，下意識蹭了蹭他手臂，“我是這么想的。我買了這個房子之后呢，每個月還在還貸款。這房子也不算小，咱倆可以把這里布置一下，當(dāng)作婚房。以后你就跟我一起還房貸。”

    “你可要努力賺錢努力配音啊，等《凡塵》上線，我立馬給你接個新活，讓你替我賺錢去。”

    “……”

    林循沒察覺他微妙的沉默，說著還開始井井有條地盤算起來。

    “這房子我買的時候價格不高，一個月的房貸是一萬六，咱倆一人一半，那就是八千……目前你的粉絲數(shù)已經(jīng)破萬了，近期來接觸的劇本、文娛公司有好多，只要你多接幾部劇，我多導(dǎo)幾部劇，咱倆一起還個房貸，輕輕松松。等把這套房子還完，如果未來咱們想再換置更大的，也會輕松些?！?/br>
    “……”

    林老板掰著手指頭，緩緩勾起唇。

    湯歡總說她這人活著沒奔頭，沒愛好、不享樂，不知道她賺錢是為了什么。

    她從前也不知道。

    只是抓著一件自己還算感興趣、覺得有那么點意義的事，打發(fā)掉余生漫長的時間。

    但現(xiàn)在，她好像不這么覺得了。

    她說完未來五年的規(guī)劃，卻察覺身邊的人一直沒吭聲，面色復(fù)雜，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擱在沙發(fā)上的平板還亮著屏幕。

    林循隨意地瞄了眼屏幕，幾秒鐘后，瞳孔震動著坐起來。

    她忍不住拿過那平板。

    屏幕上是晝山綿江北岸一處新開發(fā)的中式庭院豪宅區(qū)的售房資料。

    看這位置，恰好毗鄰晝山城中最貴的別墅區(qū)，臨江閣——她聽湯歡說過，這次在南漓遇到的那位投資商，被她譽為女強人的鄭總，住的就是臨江閣。

    林老板匆匆掃了眼第一頁面積最小、位置也最偏的那套獨棟別墅，看了眼價格。

    最低配的，也能抵十套她現(xiàn)在的房子。

    而其中最中心的那套，院子恐怕開個跑馬場。

    連標(biāo)價的位數(shù)她都數(shù)不過來。

    “……”

    林老板看了眼那些別墅的效果圖，又抬頭看了眼沈郁，視線機械地來回切換著。

    好半天后，她掙扎著說了句：“那個……就是說……你剛剛一直在看這個？你想要這個婚房？”

    沈郁不置可否，只低聲問她：“不說我，我只能看個介紹和面積。你呢，更喜歡哪一套？靠江邊的風(fēng)景好，中心的安靜，都有可取之處。”

    “……”

    林老板眼里哪能看到樣式，那標(biāo)價已經(jīng)快閃瞎她的眼了。

    她喉頭上下滾動著，為難地說道：“沈郁，你這心愿，咱們能不能暫緩？”

    簡直比周洲整天嚷嚷著想在三十二層寫字樓辦公還讓她頭疼。

    “要不，列入我們未來十五年的規(guī)劃？……十年？”

    林循見他滿臉嚴(yán)肅卻不吱聲，心下暗嘆，看來，他是真的很想要。

    她咬了咬唇，沉思了一會兒，片刻后認(rèn)真道：“行，你的訴求我知道了。就是我腦子被這串?dāng)?shù)字刺激得有點亂……你等我想想。我先去沖個澡冷靜冷靜，回來咱們再商量這事兒的可實施性。”

    “……”

    良久后，沈郁不動聲色地關(guān)了平板，忍不住抬手摁了摁眉心。

    好像裝窮裝太狠了……可怎么掉頭啊？

    他本就沒打算一直隱瞞。

    之所以到現(xiàn)在都沒說，一是前陣子關(guān)注點一直在她的身體和心理問題上，時間長了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其二呢，她之前總說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正值戀愛初期，沈郁自然避免提及這些，反而把人推遠(yuǎn)。

    還有一個顧慮，則是因著《凡塵》還沒上線。

    他私心里認(rèn)為這部劇的制作非常精良，不愿在上線之前就讓它冠上“千尋出品”的虛名，反而喧賓奪主，令人忽視了劇本身的閃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