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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寢那個基佬好像暗戀我 第164節(jié)

    江隱道:“好。”

    天漸漸大亮,暑氣蒸騰上來,青石板都曬得發(fā)燙。

    江隱坐在小木凳上,江逾白正拿了把剪刀,對著他的頭比劃:“趁他們沒回來,我先把你這頭長毛剪了,省的看著跟個小姑娘似的,老被他倆笑話?!?/br>
    江隱剛往后面縮了縮,就被他拽了回來:“別動!刀劍無眼?!?/br>
    江隱只得乖乖讓他剪頭。

    剪好了,張達剛一進門,就指著他的頭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還邊唉喲:“我猜猜……是你師父的手藝吧?”

    江隱點頭,看不出喜怒,好像有點別扭。張達笑不停,他的耳根就慢慢紅了。

    魯日一趕忙安慰:“好看,好看!像……”

    張達接:“像狗啃的一樣!哈哈哈哈……”

    魯日一啐他:“少說點話,沒人當你啞巴!”

    江隱跑開了,叫也叫不住。

    魯日一笑嘆:“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br>
    張達嗤嗤的笑:“要是我頂著那個腦袋,早就刨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了,不知道害羞也知道了……”

    江逾白吃了茶回來,正撞上他們,魯日一劈頭蓋臉的問:“瞧你干了什么好事?沒有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好好一個娃讓你糟蹋了!”

    江逾黛摸了摸腦瓜:“那頭發(fā)?我覺得還行啊?!?/br>
    魯日一還要說他,他就嘿嘿一笑,打岔過去:“打聽到點什么了?”

    張達說:“都說好了,中元節(jié)要演目連戲,咱們也上去耍一耍,然后逛夜市,放天燈?!?/br>
    江逾白道:“好得很?!?/br>
    魯日一還惦記著江隱:“我去看看阿澤?!?/br>
    等他到了大堂,就見江隱坐在地上扎花燈,姑娘扯著幾塊紅布,指點他做一朵大大的蓮花。江逾白探出頭來:“就跟你講嘛,他好著呢?!?/br>
    魯日一也坐下,幫著做燈,張達擠過來,也要扎一朵,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頻頻和人家大姑娘搭話,這個不會那個不會,活脫脫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江逾白又和江隱咬耳朵了:“也別學他?!?/br>
    接近黃昏的時候,暑氣漸消,人們終于得了一絲涼氣,享受著辛勞工作一天后的放松與寧靜。江隱扎了一天燈,有些疲乏了,靠著墻,眼皮耷拉下來,頭一點一點的,姑娘養(yǎng)的小土狗圍著他的腳轉(zhuǎn)了兩圈,張嘴要叫,又被江逾白按住了。

    “噓……”

    好像不過頭點下去又抬起來,才瞇著一小會,天就已經(jīng)擦黑了。江隱坐起來,身上披著一件衣服,門外風涼絲絲的吹著。

    姑娘趴在柜臺上算賬,見他醒了,親親熱熱的叫阿澤:“你師父讓你去路口找他們。”

    纖纖手指一指:“喏,往西一直走,就到了。”

    江隱急急的跳起來,往外面跑,今天有他的活,要上臺的。誰知剛跨過門檻,一個東西就輕飄飄的落下來,撿起來,像只小船一樣,是個帽子,剛才一直扣在他頭上。

    姑娘撲哧一笑:“那個胖胖的給你折的,他說你的頭發(fā)——”她不甚熟練的學著北方話,好像嘴里嚼著甜絲絲的菱角,“太磕磣了?!?/br>
    說完就笑起來,江隱戴上小紙帽,在姑娘清脆的笑聲中跑遠了。

    到了路口,戲已經(jīng)要散場了,熱鬧的人群推著擠著,熙熙攘攘。小孩手里都捧著花燈,往河邊跑,鼻尖上汗涔涔的。大人們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手里搖著蒲扇,笑罵著慢一點,小心水。

    江隱穿過人群,到了戲臺,已經(jīng)是一身汗,雪白的小臉都有了血色。江逾白用汗巾子擦著臉,瞧見他就笑了:“我還以為要多久,跑的真快?!?/br>
    江隱說:“怎么不叫我?”

    張達收拾好了東西,往地上一放,笑著道:“看見沒,干活干上癮了,給放個假還不樂意了!”

    魯日一也笑:“阿澤,咱們今天好好玩一場,喏,你的花燈,我們也帶來啦?!?/br>
    江隱捧著花燈,看了看他們,沒有說話。

    張達欠欠的戳了戳他的帽子:“嘿,還是我的手藝好。”

    行李留在了后臺,他們也往小河邊走去,江隱跑在前面,他們在后面跟著,像每一個普通小孩一樣,像每一個普通人一樣,盡情感受著節(jié)日的快樂。

    河邊的雜草和蘆葦都被清了一圈,已有不少人把河燈放下去,星星點點的燈光漂向遠方,匯起了一條燭光的長河。湖水微微蕩漾著,黑沉沉的,卻映出了流金溢彩,好像天上的煙火落到了凡間。

    魯日一說:“河燈上都要寫上祝福的,阿澤要寫什么?”

    江隱接過筆,稍加思索,寫下了幾個字。他把筆遞給張達:“你要寫什么?”

    張達說:“那怎么能告訴你?告訴你就不靈了?!?/br>
    江隱便也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花燈。

    張達寫了幾個字,一筆一劃,看起來很認真,江隱知道他沒讀過書,沒什么文化,只會寫一點字。

    要放了,他又說:“在你旁邊放,你看到了怎么辦?我要到那邊去!”

    魯日一笑罵:“多大的人了,越活越回去了!”

    江隱也覺得他幼稚,他蹲下來,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花燈放在河里,魯日一背過去不看,直到漂遠了,融入了花燈的長河中,才轉(zhuǎn)過來。

    江隱問:“師父呢?”

    魯日一指指遠處一處處篝火,不知哪個是江逾白:“燒紙錠去了。不過他燒的可不是一般的銀元,是用那個什么……符咒折成的,用來超度鬼的。”

    他嘆道:“你師父是個好人,善人,他有慈悲心的,你要多學學他才好?!?/br>
    江隱點點頭。

    他看到張達已經(jīng)跑到了河的另一頭,把花燈放下來,對他擠眉弄眼,好像在比誰的大。燭光的映襯下,他那張胖臉上的笑那么放肆,快活,好像沒有什么能夠讓他悲傷,好像世間一切都美好,都值得大笑一場。

    那河燈慢慢漂遠了,江隱瞇起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上面到底寫了什么字。但是太遠了,光線又暗,實在看不清。

    他回過頭,想再去找張達,那堤岸上卻空無一人了。

    一點異樣的感覺涌上心頭,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張達就消失了,他環(huán)顧四周,形形色色的臉,各式各樣的人,沒有那胖胖的身影。

    他的目光慢慢移回了水面,那里黑沉沉的,冒著細小的氣泡。

    周圍的燭光,歡笑,忽然都變得陰森起來,江隱全身上下如墜冰窟,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有這樣強烈的預感,強烈到他直接跳下了河,在黑洞洞的河水中一遍遍摸索——

    沒有,什么也沒有。

    憋不住浮上水面的時候,人聲一下子傳回來,魯日一急切的叫著:“阿澤!阿澤!快上來啊,跳下去干什么?”

    江隱說:“有人溺水了?!?/br>
    這聲一出,人群炸開了,年輕的小伙子和身體健壯的老大爺都下了水,在河邊長大的人水性都極好,你吆喝我呼喊,差點把河翻過來一遍。

    江逾白也跑過來了,他也下了水,做了陣法,臉色在月色下顯得緊繃青白。

    找了一夜,打撈了一夜,直到天光熹微,還是什么都沒有。人群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散去,江逾白跪倒在地,他的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虛汗,干了又濕,已經(jīng)快脫力了。

    魯日一扶住他,聽他用虛弱,又憎恨的聲音說:“……是水鬼?!?/br>
    “如果是溺水……不可能浮不上來……只有被道行高深水鬼拖下去,做替死鬼的,才會……”

    他說不下去了,魯日一也背過身,肩膀劇烈的聳動著。

    江隱坐在河邊,他的頭發(fā)還濕淋淋的,肩上披著魯日一的衣服。他的小紙帽已經(jīng)被水泅爛了,掉進河里,和做他的人一樣沉到了最底下。

    他的眼睛那樣空曠,只默默的看著地面,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水波微動,有什么東西被推著碰到了他的腳面,擱淺在灘涂上。那是一盞很粗糙的花燈,被打濕了,燒焦了,就更難看了。但江隱看得出,這是張達做的那個。

    他撿起花燈,抱在了懷里。

    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六夜

    江逾白開始找村長,他說這河里有水鬼,但沒人相信,只讓他節(jié)哀。后來,終于有人心生不忍,他們才借到一臺像抽水機似的東西,圓圓的轉(zhuǎn)輪,轉(zhuǎn)著搖桿,要轉(zhuǎn)很久,才能將水抽出來。

    他們堵住了河流兩邊,圍出一個區(qū)域來,將抽水機搖了一天,才露出地下的沙地來,淤泥中躺著張達,他閉著眼,臉腫起來了,卻還是看得出笑的模樣。

    江逾白的腿一下子軟了,魯日一跌坐在地上,眼淚爬滿了他瘦長的滿是褶子的臉。

    只有江隱站著,不錯眼的看著張達,他的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祁景的心像被火燒了千百遍那樣疼,他不敢想象江隱為什么還能看得下去,明明多看一眼都是誅心。

    他們將張達葬在附近,魯日一說,他無親無故,四海為家,走的也要瀟灑,他本不是在意睡在哪里的人。

    江逾白的畫像磚不見了,但他沒有去找。

    他在鎮(zhèn)上足足待了一個月,設了一個大陣,幾乎耗盡了畢生心血,將這條河路承載的氣運和水脈生生斬斷了。水鬼是依水而生的,沒了水,沒了氣運,必然要遷居。

    江逾白趁這個時候抓住了它,那是一只厲鬼,應該是死了很多年的,蒼白浮腫的身體,濕淋淋的頭發(fā),順著河堤爬上來,怨氣滔天。

    當水鬼的魂魄終于慘叫著灰飛煙滅的那一刻,江逾白也倒在了地上,有什么東西從水鬼消散的身體里掉出來,砸在地上咣啷啷響。

    魯日一將它撿了起來,那是一個布包,已經(jīng)被水浸透了,打開來,里面是一些看似普通的磚塊。

    是畫像磚。

    江逾白怔怔的盯著看個布包,良久,他臉上的表情變了,那是一種非常復雜的神情,又似哭又似笑,仿佛陰差陽錯,造化弄人,道不盡人間無限悲凄。

    “是我的錯。”他說,“他拿錯了我的包……水鬼是奔畫像磚來的?!?/br>
    直到這時,江隱還是沒有什么反應。他抱著張達的河燈,一步步走遠了。

    最后一夜,是在一個破廟里度過的。和他們初見時一樣,現(xiàn)在,好像也要在這里結束了。

    江隱不知跑去了哪里,江逾白和魯日一靠坐在草堆上,月光從殘破的瓦片上照進來,將影子拉的很長。

    兩人的臉上都是煢煢的光,一瓶酒你一口我一口,還要倒在地上不少。

    江逾白說:“老魯,你知道嗎?是我害了他?!彼N著自己的胸膛,強調(diào)似的,好像已經(jīng)醉了,“是我,是我!”

    魯日一拉住他,搖頭道:“不是你的錯,是水鬼……”

    “那水鬼是被我的畫像磚引來的。但我那天沒有說全……”他又喝了一口酒,“普通的水鬼對這些東西也沒興趣,真正要的是人?!?/br>
    “我一直不和你們說我的事,我對付的不僅是鬼,還有人。有些人,他們管自己叫魑……修鬼道,習馭鬼之術,是他們想要畫像磚!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想你們卷進來,但……”

    他抵住了頭,朦朧的醉眼里全是對自己的嘲諷:“我沒想到,老天跟我開了這樣大的一個玩笑?!?/br>
    沉默良久,魯日一問:“他們是壞人嗎?”

    江逾白點了點頭。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罔顧人命,今天害了這家,明天就是那家,遲早要輪到自己頭上?!彼镀鹱旖?,“我明明是知道的,卻還貪圖這眼前的快活,到底連累了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