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有些發(fā)愁，陳厝反而安慰她：“沒關(guān)系，這些天我腦袋里很亂，一會想得起來一會想不起來，這都正常。你再多給我講講，興許我就想起來了呢？”

    周伊這才振作精神，正要講他的糗事，忽然，地窖上又傳來了三聲輕輕的“敲門聲”。

    “是不是他們回來了？”

    她興高采烈的去開地窖門，剛一打開，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周伊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沒注意到自己還在梯子上，直挺挺摔了下去，被吳敖一把接住了。

    一張熟悉的臉探進來，笑容溫柔可親：

    “你好啊，伊伊?！?/br>
    第293章 第二百九十三夜

    吳敖將周伊護在了后面，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白月明，你還敢再來！誰給你的膽子！”

    白月明從容的下了梯子，將自己硬生生擠進了這個狹窄的地窖里。

    其他人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都茫然的看著他們。阿詩瑪大娘悄悄拉了拉陳厝：“這是？”

    但陳厝沒有回答，他的側(cè)臉流露出一種非常陰沉的表情，好像回憶起了十分不快的事情。

    白月明瞥了眼吳敖，和顏悅色的問他：“肚子上的傷口還疼嗎？”

    他不說還好，他這么一說，吳敖的傷口又鉆心的疼了起來，好像那只手再一次插進了他的五臟六腑里，殘忍的翻攪起來。

    “不勞費心，沒有你的疼?！?/br>
    白月明唔了一聲：“上次你們確實把我傷的不輕，我休息了好幾天才恢復(fù)過來。不過，”他有點苦惱似的，那雙眼形溫潤流暢的眸子慢慢轉(zhuǎn)向了他們，內(nèi)含精光。

    “……這次還有誰能救你們呢？”

    周伊說：“我們沒有殺白凈，也沒有拿你的眼睛，這話還要說多少次你才明白！”

    白月明道：“我姑且相信你們的話。但是伊伊，你的白哥哥有沒有教過你，人要知恩圖報呢？”

    他溫柔的神情和以前書房中將她抱上膝蓋，循循善誘的臉重合了起來，周伊恍惚了一下，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你什么意思？”

    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指向了陳厝的方向。

    白月明道：“當(dāng)初我們約定，我為你們將陳厝偷出來，你們?yōu)槲艺业窖劬?。如今，我已?jīng)實現(xiàn)了我的承諾，你們呢？”

    周伊皺起了秀氣的眉毛：“就算你這么說，我也沒法憑空把你的眼睛變出來啊?！?/br>
    白月明笑著，但那笑容漸漸模糊了。

    “既然如此，我就收一些利息吧?！?/br>
    吳敖警惕的上前一步：“你要干什么！”

    “省省吧，小朋友?！卑自旅鞯纳硇我呀?jīng)消失了，“你的勇氣值得敬佩，但你的莽撞是在自尋死路?！?/br>
    吳敖以為自己又要被刀了，但白月明并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

    他們慌亂的四下去尋，陳厝卻一動沒動。他感覺一只冰涼的手摸上了他的臉，溫?zé)岬暮粑捣髟诹怂亩浴?/br>
    他冷靜的開口：“問你一個小問題。你每次刀人的時候都這么給里給氣的嗎？”

    白月明沒有聽懂：“什么？”

    “夸你呢?！?/br>
    他們這才看見那團白色的霧氣出現(xiàn)在了陳厝身后，從那團白霧里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是腰身和臉。

    “陳厝……”周伊差點撲上去，“你放開陳厝！陳厝招你惹你了，怎么就他這么倒霉！”

    吳敖也深以為然，勉強扯起嘴角：“陳厝，你到底什么體質(zhì)，每次隨機抽取的幸運觀眾都是你?！?/br>
    陳厝也忍不住爆了句粗：“我他媽哪知道?！?/br>
    “好了，別廢話了?！?/br>
    白月明還是笑的模樣，但那笑容里已經(jīng)一絲溫度都沒有了。似乎自從白凈身上的眼睛被搶走以后，他就徹底失去了玩笑和等待的耐心。在他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聽好我下面說的話?！?/br>
    “今天，我會要了陳厝的命，當(dāng)作你們沒有及時履行承諾的利息。我會把他的尸體丟到訣別谷里，讓烏鴉和紅眼猴頭分食，他會成為一個孤魂野鬼，永遠(yuǎn)徘徊在遠(yuǎn)離故土的異鄉(xiāng)。”

    “第二天，如果還是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會再殺一個人?！?/br>
    “第三天，我再殺一個。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同樣。直到你們的人死干凈為止。聽明白了嗎？”

    周伊全身的血液都隨著他的話涼了下去：“你瘋了，你明知道我們找不到！”

    “那就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那張臉已經(jīng)徹底褪去了溫柔可親的偽裝，眉宇間盡是森森黑氣，“與虎謀皮的道理，你們難道不懂？”

    所有人都懵了，周伊和吳敖的腦袋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白月明湊近陳厝的耳邊，絮絮低語：“都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由我將你救出來，也由我將你送回地獄。很奇妙的緣份，不是嗎？”

    陳厝艱難道：“那我……謝謝你……慈悲為懷啊……”

    “不客氣?！?/br>
    眼看陳厝的臉由青變紫，周伊徹底亂了陣腳：“等一下，等一下！別殺他，再給我們?nèi)臁覀円欢苷业?！?/br>
    但那鐵鉗似的手仍舊在不斷收緊。

    “好，不要三天……只要一天，只要一天！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就把你的眼睛雙手奉上……”

    陳厝瘋狂蹬踹的腿已經(jīng)軟了下去，他的眼白逐漸往上翻，吳敖已經(jīng)按捺不住的抽出雙锏，飛身向白月明的手臂打去！

    “不要，不要！”周伊幾乎在嘶喊，“我知道眼睛在哪里，我現(xiàn)在就給你??！”

    但是隨著她絕望的喊叫，吳敖的雙锏打空了，在一片嘈雜的背景音里，頸骨骨折的聲音是那么微弱，卻像一聲炸雷，炸響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吳敖撲倒在地，白月明消失了，陳厝緩緩跪在了地上，面朝下倒了下去，他的脖子歪向了一邊。

    這一切，都像在周伊的眼前放慢了。

    她撲了過去，吳敖抬起頭，目眥欲裂的看著陳厝一絲起伏也沒有的身體。

    “不——不！?。　?/br>
    她絕望的大哭起來，但冰涼的手指握住了她的下巴，將她哭的狼狽的臉抬了起來。

    那手指的主人溫柔的拭去了她的眼淚：“你剛才說，你知道我的眼睛在哪兒？”

    周伊透過模糊的淚目瞪著他，雙眼血紅，呸的一聲，啐在了他的臉上。

    “你這個怪物。”她一字一句的說，“你這個滿手鮮血，沒有一絲人性的怪物！就算我知道它在哪里，我也永遠(yuǎn)不會告訴你！你永遠(yuǎn)都不會得到它，你只能像一個殘廢的蛆蟲一樣茍延殘喘，因為你不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白月明緩緩伸手，抹去了臉上的臟污。他的神情并因那些辱罵而產(chǎn)生一絲動搖，反而更加和藹可親起來。

    “伊伊，你是他最喜歡的meimei，我本來想把你留到最后的。但是你看，已經(jīng)很晚了。這一夜馬上就要過去了?！?/br>
    “第二天到了?！彼氖譁厝岬膿嵘狭怂?xì)白的脖頸，“對這個世界說再見吧——”

    那猝然施加的力度足以在一秒之內(nèi)折斷脆弱的頸骨，但好像有什么力量死死的拉扯著他的手指，白月明的臉上又浮現(xiàn)出了掙扎的神情，各種表情在他的臉上浮光掠影一般閃過，看起來格外癲狂。

    周伊知道，這是真正的白月明在拼盡全力的阻止他。

    她也拼命的掙扎起來，劇烈的動作下，就聽當(dāng)啷一聲，有什么東西從她身上掉了下來，骨碌碌滾了一段，停下了。

    那是一顆血紅的珠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東西吸引了，包括白月明。

    但他的反應(yīng)是那么古怪，手上的力道第一時間松了，甚至連手指都顫抖起來。他好像被打開了什么開關(guān)，全身都簌簌發(fā)抖，好像突發(fā)惡疾。

    他撲上前，將那紅色的珠子攥到手中，貼近胸口，又小心翼翼的打開，好像那里是什么會飛的螢火蟲，打開就要跑掉了。他的神情那么喜悅，虔誠，似乎還帶著一絲天真，像極了終于拿到心愛的玩具的小孩子。

    他狂喜的眼珠轉(zhuǎn)向周伊，“原來你真的拿到了，原來是真的……”但是不過片刻，他的舍不得似的將目光轉(zhuǎn)了回來，死死黏在了上面，“眼睛，我的眼睛——”

    還沒等周伊想明白為什么羅剎的眼睛會在自己的身上，就聽噗呲一聲，有什么溫?zé)岬臇|西濺了她一臉。

    好像遲了很久，她才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

    白月明的頭顱，從右眼處被整個穿透了，他像被插在鋼筋上的一塊rou，手腳都因為劇痛瘋狂的痙攣著。

    在那穿透他的東西東西的頂端，搖搖晃晃的掛著一顆鮮紅的眼珠。

    呲啦啦啦啦——

    那東西緩緩的從中抽了出來，發(fā)出一陣可怖的聲音。

    剛才還堅硬如鐵的兇器，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柔軟的藤蔓，慢慢收回了倒在地上的人體內(nèi)。

    陳厝用手撐起了自己，骨節(jié)一陣脆響，那歪到肩膀下的頭被一寸寸的掰了回來。

    他笑著抬起頭，手上兩只鮮紅的眼珠。

    白月明已經(jīng)沒有了眼睛，他只能在劇痛之中聽到一個得意，諷刺的聲音：“買一送一，多謝了。”

    ……………………………………

    第294章 第二百九十四夜

    白月明自然認(rèn)出了這個聲音。

    “陳厝……”他努力想要搞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我的眼睛為什么會在你那里？”

    “你認(rèn)為呢？”

    “白凈……”他喃喃道，空洞的眼眶里仍然射出了劇烈的仇恨光芒，“是你殺了白凈！”在極度的震驚和憤怒之下，他狀似癲狂的笑了起來，“哈哈哈，是你，原來是你！……我居然還把你救了出來！”

    陳厝沒有反駁他的話。

    兩只鮮紅的眼珠在他手上如同核桃般把玩著，他垂著眼睛，漆黑的睫毛擋住了所有思緒。

    周伊滿臉的淚痕還沒有干涸，形勢已經(jīng)峰回路轉(zhuǎn)，她呆呆的看著陳厝，無力的吐出一個字來：“你……”

    你是誰？

    你是陳厝嗎？

    但是吳敖的聲音猝然響起：“梼杌?！彼浪赖亩⒅愗葲]有一絲熟悉神情的臉，“你是梼杌，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