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10節(jié)
徐春君抬眼一看,那位是個清麗斯文的小姐,且和姜晴顯得很是親熱。 “她是我繼母的娘家侄女,名喚孟喬?!苯÷暤?,“就是和岑云初一同相面被批命格極佳的那一位?!?/br> 徐春君頓時了然,孟喬的名字她亦有聽聞。 她雖然是孟家的庶女,但風(fēng)評一向不錯。據(jù)說自幼就喜歡作詩作畫,也是一位才女,比她家正出的小姐風(fēng)頭都盛。 再加上左正青說她命格極佳,旺夫旺族,恰與岑云初相反。因此,人們常常把她們兩個放在一起比較。 姜晴來到京城也有兩三年了,可她父親只是個六品官。托賴著外祖家是伯爵才有機(jī)會出入高門貴地,但終究門第懸殊,始終不能真正融進(jìn)這些名門媛女們中間去。 孟喬和姜晚過來,親親熱熱地和姜暖見禮,也朝徐春君福了福:“徐姑娘好?!?/br> 徐春君還了一禮,知道姜晴方才必然已經(jīng)跟她說了自己。 姜晴挽著姜暖的胳膊道:“jiejie,表姐說帶咱們?nèi)ツ沁吀庞鹿乃男〗阏f話?!?/br> 姜暖聽了不禁有些猶豫,她不想和徐春君分開,可如果帶著她過去似乎又不太妥當(dāng)。 徐春君于是含笑道:“我剛好要去那邊轉(zhuǎn)轉(zhuǎn),你們過去吧?!?/br> 姜暖向她說道:“好jiejie,你別走遠(yuǎn),我去去就來。一會兒入席,咱們兩個挨著坐?!?/br> 徐春君笑著點頭,孟喬臨走時朝她點了點頭,禮數(shù)很是周全。 “果然,世人都是一顆富貴心兩只體面眼。孟家這位二小姐原本也是末入流的,只因被批八字好,信勇公府的小姐也肯與她結(jié)交了?!本G莼望著姜暖她們遠(yuǎn)去的背影道。 “這豈是亂說的地方?”一旁的紫菱忙止她,“別給咱們姑娘惹麻煩?!?/br> “咱們跟前又沒人我才說的,若是有人我絕不亂說?!本G莼吐了吐舌頭道。 恰好信勇公府四小姐崔明珠她們這些人頭一次見姜暖,少不得要問是誰。 孟喬代為引薦了,崔明珠便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想必就是已故的威烈將軍的外孫女兒吧!” 姜暖答了個是。 又有人跟她說了幾句話,均是應(yīng)酬之語。 眾人聽她說話不是京城口音,且舉止談吐又稍顯粗俗,便不禁紛紛掩口笑了起來。 其中一位姓張的胖小姐直接對姜暖發(fā)話道:“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就別往跟前湊了,不尷不尬的,多煩人?!?/br> 姜暖被她搶白得臉都紅了,想要說什么,又怕連累了meimei和孟喬。 姜晴表面上低了頭不說話,實際上心里幸災(zāi)樂禍。 沒有人為她說話,那些高貴的小姐們彼此之間有說有笑,筑成了一道看不見的圍墻,把姜暖排除在外。 姜暖后悔自己不該過來,她慢慢地往后退,準(zhǔn)備去找徐春君。 卻不想身后有人擋住了她,回頭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岑云初攜了姜暖的手走上前,向那群小姐道:“她和你們的確不是一路人,但你們還不配對她頤指氣使。” “怎么又是你?!”崔明珠見了岑云初便按捺不住,“你還有臉出來?” “我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怎么不能出來?”岑云初高傲地昂著頭,仿佛她面前的這些人都是一坨坨泥巴。 “我看你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張小姐可是崔明珠得力的左膀右臂,“反正你又嫁不出去,做個潑婦也沒什么?!?/br> “說起撒潑的本事,我比你母親可差遠(yuǎn)了?!贬瞥醯ご轿?,懶懶散散,漫不經(jīng)心,“誰活多久要看老天爺?shù)囊馑?,用得著你管我還能蹦跶幾天?” “你要安心替她出頭是不是?”崔明珠伸出手指著姜暖說,“那天在莫家你就替?zhèn)€下人出頭,如今又是她這么個鄉(xiāng)下丫頭,我還能說什么?自然是因為你也是個下賤胚子,物傷其類罷了。” “這話可是你說的?!贬瞥醯难凵窈鋈幌饋怼?/br> “自然是我說的,你待怎樣?”崔明珠也不甘示弱。 第018章 不必謝 “你知她的外祖父是誰嗎?”岑云初追問一句。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崔明珠道。 “岑云初,你少把個死人搬出來嚇人。她外祖父又怎么了?這里誰的長輩不是朝廷重臣?”吳小姐和崔明珠她們都是一伙的,這時候沒有不出頭的道理。 “可不是么!她外祖父沒有兒子,余家早已經(jīng)除了爵了,有什么可招搖的!”張小姐大翻白眼。 “說得好!你們的祖父外祖父要么還健在,要么壽終正寢。余老將軍可是戰(zhàn)死在雁門的!”岑云初字字如劍,“老將軍身經(jīng)八十多戰(zhàn),平蕩山、殺羌寇、收復(fù)北五州,勤王靖邊,無一不利。云門羊頭谷一戰(zhàn),老將軍本意以守待攻,是你祖父張亢---” 岑云初指著張小姐道:“貪功冒進(jìn),幾番幾次逼迫老將軍出兵。還有你祖父吳興祖------” 岑云初又指著吳小姐道,“本來老將軍一再叮囑,讓他和張亢帶兵分守兩翼,等雙方戰(zhàn)到羊頭谷時援軍雙面夾擊,方可獲勝??伤麄儏s先延誤戰(zhàn)機(jī),后又帶兵東逃。可憐余老將軍奮力死戰(zhàn),全軍無一活口。當(dāng)年若不是崔太妃為你們祖父求情,張吳兩家能有今日的富貴?如今居然還敢在這里恥笑余老將軍的后人,是誰給你們的膽子?!你們?nèi)羰遣焕硖?,咱們便到御前去紛爭紛爭,看看圣裁如何。?/br> 岑云初的一席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 她們看不起姜暖,但搪不清岑云初的伶牙俐齒。 又何況她說的是大義,便是駁也沒法子駁。 “今日真是晦氣!”崔明珠咬牙切齒,“咱們離瘋狗遠(yuǎn)些?!?/br> 她今天可不是來吵架的。 “崔大小姐,我勸你謹(jǐn)言慎行。”岑云初毫不掩飾譏諷的語氣,“今日是縣主的生辰,你居然說晦氣?!?/br> 崔明珠自知失言,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岑云初冷哼一聲,轉(zhuǎn)過身飄然而去。 徐春君從那面轉(zhuǎn)過來時,就見她們兩幫人已經(jīng)在對峙了。 她性情謹(jǐn)慎,并沒有立刻上前去。之后看到岑云初一直占據(jù)上風(fēng),也就放下心來,更不必到前頭去了。 但她也留心到兩個人,一個是孟喬,一個是薛家小姐薛珊珊。 看這兩個人的神情,似乎都對岑云初都有所忌憚。只是薛珊珊的畏懼更明顯,孟喬則一閃而逝。 此時,岑云初已然松開了姜暖的手,幾步就把她甩在了后面。 姜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緊跑幾步追了上來。 “岑姑娘,今天的事多謝你了!”姜暖這話著實出自肺腑,“咱們雖是頭次見,可是你的這份情意我永遠(yuǎn)不忘?!?/br> “你不必謝我,更不要從此就把我當(dāng)成朋友?!贬瞥跎脴O美,可偏偏又是孤僻性情,“剛剛不過就事論事,若只因為我替你說了兩句話便是你的朋友,那也太可笑了?!?/br> 岑云初為姜暖抱不平,并不要她感激。她只是敬佩余老將軍,覺得忠臣之后不該為那些人隨意欺辱。 雖然只是剛剛相識,但姜暖對于岑大小姐的清高孤僻,也已領(lǐng)教了幾分,于是說道:“不管怎么說,都要謝謝你。以后但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只管開口,絕對為你兩肋插刀?!?/br> “很是不必,”岑云初斷言回絕,“你好自為之吧!” 她幫姜暖的時候有多仗義,此刻就有多絕情。 姜暖望著她的背影發(fā)呆,直到徐春君走過來拍她肩膀。 “徐jiejie,她可真……”姜暖皺著眉頭,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瀟灑?!毙齑壕嫠f。 “對對對,就是的!”姜暖高興得直點頭,繼而又慨嘆,“她可真膽大,面對那么多人都毫不懼怕。而且?guī)拙湓捑湍茏屗齻兝侠蠈崒?,她可真聰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用顧及任何人。想理就理,想不理就不理,真叫人羨慕。” “是啊,能像她活得這么隨心所欲的人,的確不多見。”徐春君也認(rèn)同。 “徐jiejie,你知道的,我不愛讀書,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比方來??墒俏铱粗@位岑小姐,就想起我姨母針線笸籮里的那把并州金剪。看著輕巧玲瓏,可是削鐵如泥,從不卷刃,真真是個好寶貝?!苯难劬α寥缧亲?,晶晶瑩瑩的,純粹極了。 “她才貌俱佳,見識不俗,且不鳴則已……”徐春君很少在背后品評他人。 “張口必要見血,”姜暖搶過話頭道,“難怪她高傲些,原也有傲氣的資本?!?/br> “縣主來了?!辈恢l喊了一聲,眾人齊向東邊看。 果然見一隊人簇?fù)碇晃皇甙藲q坐在特制椅子上的女子。 徐春君在來之前,侯爺夫人就已經(jīng)告訴過她,這位縣主閨名喚作曾念。美麗端方,極有涵養(yǎng)。 可惜的是十五歲那年騎馬時出了意外,從馬上摔下來傷了腰,自那后便再也無法走路。 換做旁人遭此不幸,要么尋死覓活,要么性情大變。 可曾念還反過來安慰父母家人,更沒有自暴自棄。 雖然她不能行走,但每日里也不肯消沉。練字作畫,下棋讀書,以及女紅針弊,沒有一樣不拿手的。 見過她的人都說可惜,若是沒有那場意外,她必定早與哪家的王公世子結(jié)親了。 徐春君和姜暖是來賀生辰的,就算之前沒有見過縣主,此刻依照禮數(shù)也得上前去請安。 曾念今日穿的是一身荷花映日紅的衣裙,她旁邊那位和她面目有五六分相似的小姐則穿著接天蓮葉的碧色衣裳。 她是曾念的胞妹,郡王府的二小姐曾慈。 “各位jiejiemeimei,快起來吧,千萬不要如此拘禮!”曾念梨花般的面容上掛著淺笑,“方才在里頭,因和幾位長輩多說了會子話,所以出來的有些晚了。失禮的是我,該向眾位陪個罪的?!?/br> 眾人都忙說不敢,崔明珠更是堆著一臉笑走上前道:“這園子里有數(shù)不清的景致,我們貪看得忘了時候,絲毫也不覺得時間久呢?!?/br> “我知道今天來的客人有幾位是初見,還有幾位是久別重逢,”曾念柔柔淺笑:“這幾位是要先見一見的?!?/br> 第019章 驚慌 徐春君和姜暖都是第一次來,因此和縣主單獨見了。 縣主又握著岑云初的手道:“我有三四年沒見你了,越發(fā)出眾了?!?/br> 岑云初說道:“縣主過獎?!?/br> “你送我的棋譜是孤本,我一直想找卻沒找到,真是多謝了。我知你手談極高明的,閑來無事時千萬多來看我?guī)状危乙蚰阌懡痰臇|西可多了。順帶把你這些年四處游歷的經(jīng)歷同我講講,你知道我如今想出個家門也難?!痹畈⒉换乇茏约盒袆硬槐愕膶嵡?,并且她自然知道岑云初的事,可也并沒有因此而譏諷看輕,足見她心地寬大。 “縣主若不嫌棄,我改日再來?!贬瞥跻步z毫沒有受寵若驚。 “jiejie,我去前頭看看宴席準(zhǔn)備得怎樣了,戲文也該唱了?!痹荣N著jiejie的耳邊說。 年輕小姐們不怎么愛看戲文,但還要照顧到前來的長輩們。 “好,你去吧!”曾念親昵地拍了拍meimei的手背,她們姊妹情好是人盡皆知的事。 姜晴一直站在縣主跟前,她言談舉止沒什么不妥,只是稍顯刻意了些,脊背挺得過直,臉上的笑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與之相比,姜暖則不甚在意,和徐春君站得較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