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嘆道：“榮錦侯夫人說他家二爺不在家，她做不得主，我只得回來了?！?/br>
    原來姜暉自從進(jìn)京以來，便依附于舅家的私塾就讀。隨著年紀(jì)漸長，孟氏和姜印之想給他謀一個(gè)更好的館。

    京城中最好的私塾有兩家，便是陳家和岑家，有不少子弟都是托關(guān)系去附讀的。

    孟氏向來精明，知道去那里不光學(xué)業(yè)長進(jìn)，那些同窗非富即貴，這人脈也是極難得的。

    但陳家私塾是二爺陳欽親自執(zhí)教，一應(yīng)都是他說了算，子弟要入館讀書也要先過他這一關(guān)，凡是資質(zhì)愚鈍的，品行不正的，通通不收。

    姜印之難免有些不樂，說道：“要不去岑家問問？”

    孟氏搖頭道：“我還是更看重陳家，實(shí)在不行再換岑家吧！”

    然后又說：“說起來還有件事要和老爺商量?！?/br>
    姜印之道：“什么事你做主就是?！?/br>
    孟氏道：“暉兒的束修怕是還要再增加些，原來洪家夫人說要幫忙說項(xiàng)，如今既走不得這條路了，咱們便應(yīng)多加些才是。”

    姜印之不免嘆息一聲道：“理應(yīng)如此?！?/br>
    這又讓他不免對自己的大女兒姜暖生出不滿來。如果她應(yīng)下來和洪家的親事，那么不但兒子姜暉讀書的事十拿九穩(wěn)，就連自己的仕途升遷也是指日可待。

    偏偏這丫頭和她娘一樣，生了一副糊涂心腸，弄得親事不成，還徹底把洪家給得罪了。

    孟氏看姜印之臉色不善，便柔聲勸道：“老爺莫要?jiǎng)託饬耍@事情已然過去，咱們就別再提了。都是我自己謀劃不周?！?/br>
    姜印之道：“關(guān)你什么事，都是那丫頭不懂事，還有那婆子實(shí)在可惡，早就應(yīng)該把她打發(fā)出去才是。”

    “她們雖然不對，可咱們也要顧全臉面?！泵鲜辖鈩竦溃拔覀冊趺礃佣己?，關(guān)鍵是老爺?shù)捏w面不能有損。我不過多忍耐些罷了，不要緊的?！?/br>
    姜印之聽了，不禁感動(dòng)握著妻子的手說道：“有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孟氏待要說話，只聽外頭有人進(jìn)來，還有哭聲，聽著像是姜晴的聲音。

    忙問是怎么回事。

    這會(huì)兒姜晴已然哭哭啼啼地從外頭走了進(jìn)來，見了孟氏便撲過去。

    孟氏不由得驚慌，連姜印之也急了，問道：“這是怎么了？”

    姜晴一邊哭一邊說道：“都是我那個(gè)好jiejie！把咱們家的臉面徹底丟盡了，從此往后我再也不出去！”

    孟氏納罕道：“阿暖沒和你一同回來嗎？究竟怎么了？”

    姜晴的丫鬟小蝶跪下來回話道：“啟稟老爺夫人，今日我們到清平湖上去游湖，咱們大小姐也不知是怎么了，先把宗家的小侯爺推落到了湖里，后來又和信永公府四小姐的人動(dòng)了手，最后還驚動(dòng)了霍公爺?！?/br>
    “我做好做歹上去勸，她不但不和人家道歉，反倒拿出一副斗到底的架勢，害得崔小姐把一腔惱怒都撒到了我身上，搶白了我一頓?！苯缍迥_哭道，“這下可好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她和崔小姐公然叫板，那楊家、吳家、張家從此之后都與我們交惡了?！?/br>
    孟氏和姜印之聽了自然心驚，忙問：“沒傷了誰吧？小侯爺有沒有大礙？”

    “幸而天氣熱，救得也及時(shí)，”姜晴的語氣稍微平緩了一瞬，隨即又激動(dòng)起來，“可那又怎樣？！在眾人面前讓人家受辱，這不是要害死咱們?nèi)颐矗?！?/br>
    “那個(gè)孽障呢？！她可是被官府抓走了？！還是被人打死了？！”姜印之氣得眼角上吊。

    “她？她趁亂跑了，留下一堆爛攤子?！苯缋湫Γ岸疫€是坐了岑家那個(gè)掃把星的車一道跑的。生恐別人說咱們家一句好話，往后我是沒臉見人了?！?/br>
    說著又趴在母親肩頭嗚嗚大哭起來。

    第046章 不孝女

    姜暖一進(jìn)門就察覺到不對。

    桑mama跑過來拉著她道：“姑娘，老爺發(fā)怒要懲治你，咱們還是回登州去吧！”

    姜暖道：“我闖了禍，怎么能一走了之？我早想好了，隨他打罵便是了?！?/br>
    桑mama見勸不住她，便抹著眼淚跟在她身后。

    早有孟氏房中的丫頭過來向姜暖說道：“大小姐，老爺請你過去呢！”

    姜暖應(yīng)了一聲，往上房走去。

    姜印之坐在那里面無表情，見姜暖似有醉態(tài)，眼睛立刻燒紅了，咬著牙道：“你給我跪下?！?/br>
    此時(shí)孟氏并不在，她早帶著姜晴到后頭去了。

    如她這般“賢良”，又怎么能讓丈夫當(dāng)著自己的面申飭繼女呢？

    姜暖跪下來，桑mama和鈴鐺墜子也都跪了下來。

    姜印之拿起桌上的戒尺，指著姜暖問道：“你今日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一一招來，若有半分隱瞞，我便打死你這不孝女！”

    他的聲音震得姜暖的耳朵里嗡嗡作響，姜暖微微一抬眼遇上父親殺人似的眼睛，立刻又垂下了頭。

    父親不喜歡她，姜暖第一次接觸到姜印之目光的時(shí)候便知道。

    他也一定不喜歡自己的母親，因?yàn)榻≈疵鲜虾徒缃獣熃愕艿臅r(shí)候，和看自己全然不一樣。

    “我今日赴徐jiejie的約去游湖，稟過了母親的?！苯÷暤馈?/br>
    姜印之聽了冷笑：“你的意思是怪你母親讓你出去了？”

    姜暖搖頭道：“不是，是我莽撞。在清平湖的時(shí)候，宗天?？偸浅靶ξ遥乙慌卤阃屏怂幌?。”

    姜暖不想說細(xì)節(jié)，因?yàn)槟菚?huì)讓她難為情。

    姜印之冷聲打斷她道：“推了一下？你把人家推到哪里去了？！”

    姜暖知道姜晴必定早已經(jīng)告了自己的狀了，便把心一橫道：“他踉蹌了一下，掉進(jìn)了湖里。緊接著崔家少爺便上來要教訓(xùn)我，陳大人出手制止了他。他不肯干休，于是便和陳大人打了起來。隨后他妹子崔明珠過來還要打我，我又沒招惹他們，連宗天保都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水去的，與我無關(guān)。他們兄妹仗勢欺人，我憑什么任由他們打罵？”

    “所以你竟動(dòng)了手？”姜印之的聲音如烏云壓頂，沉悶壓抑，又隨時(shí)可能爆出雷聲。

    姜暖道：“我不動(dòng)手就會(huì)被他們打死，何況還有徐家jiejie呢！況且就算我不動(dòng)手，他們也不會(huì)放過我們?！?/br>
    姜印之氣得站起來，拿著戒尺走到姜暖面前便要打她。

    桑mama撲上去，護(hù)在姜暖身上。墜子和鈴鐺也都死死地護(hù)住姜暖，哀求道：“是奴婢沒照顧好小姐，老爺打死我們吧！”

    姜印之冷笑道：“別忙，你們一個(gè)個(gè)的都跑不了，今日我必要將你們一一發(fā)落干凈！”

    姜暖道：“父親，是我惹的禍，則罰我就是了。她們從來都勸我別胡鬧，只是我性子急，她們勸不住?！?/br>
    姜印之道：“我就不該生你！處處給家里惹禍端還不知悔改！”

    說著便打了幾戒尺下去，多數(shù)都被墜子和鈴鐺給擋住了。

    桑mama哭求道：“老爺別打了，看在我們姑娘從小沒了娘的份兒上。多疼疼她吧！”

    姜印之怒不可遏，哪怕是桑mama提起了亡妻，也不能讓他對姜暖生出半分憐愛來，恨恨道：“她母親多虧去世得早，否則也遲早被她氣死！你瞧瞧你弟弟meimei，哪一個(gè)像你這般粗疏無禮？！叫你讀書學(xué)畫，你不是瞌睡便是偷跑。給你擇了一門親事，你還挑肥揀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樣子！只是去外頭玩兒比誰都在意。闖了禍，為什么不立刻回來？！又跑到哪里去了？！還嫌不夠丟人么？！”

    姜暖先前還哭，但聽他如此責(zé)罵自己，眼淚就再也流不出來了。

    只是答道：“我隨著岑姑娘的車陪她去吃飯了。”

    姜印之聽了氣得直笑：“好不要臉！還有心思吃喝，我姜印之前世造了什么孽，生了你這么個(gè)一無是處的孽種！”

    邊說邊揮動(dòng)戒尺打她，姜暖心里難受得要死，并不覺得身上有多痛了。

    原來她在父親眼中是如此不堪，她只配嫁給病癆鬼。繼母生的弟弟meimei是天上的云，她是腳下的泥。

    想到這里便推開桑mama和鈴鐺墜子，向姜印之說道：“父親，你也不必過于憂心。到時(shí)候只需把我捆著送到宗家和崔家賠罪就是了。我只會(huì)給你丟臉，如果我死了能解氣，就讓他們殺了我好了?！?/br>
    她這么一來，只會(huì)更加激怒姜印之。

    他嘴唇發(fā)抖，指著姜暖罵道：“好！你這混賬東西敢用死嚇唬你老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看你還到處亂跑惹禍不了！”

    說著就叫人拿大棍來，要親自動(dòng)手打斷姜暖的腿。桑mama哭嚎著懇求也于事無補(bǔ)，眼看棍子要落下來，桑mama死命抱住了，哭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爺你怎么這么狠心呢？我們姑娘不到一歲便與你分開了，這十多年你從未進(jìn)過父親之責(zé)。我們姑娘有錯(cuò)，你也不能如此下狠手。大不了將我們趕出門去，從此不認(rèn)她就是了。反正這么多年，我們姑娘也早就習(xí)慣了沒爹沒娘的日子。

    “你個(gè)?；蘩县洠∵@樣的話居然都能能說得出來！別以為你有幾歲年紀(jì)，就能倚老賣老！夫人好性，縱得你們一個(gè)個(gè)不知天高地厚！來人啊！把她們給我拉出去各打三十大板，再叫人牙子進(jìn)來都賣了！”

    姜暖見此情形當(dāng)真要急瘋了，原以為自己一個(gè)人擔(dān)著，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她苦苦哀求。

    孟氏見鬧得差不多了，方才從后頭走過來，柔聲勸解丈夫道：“老爺快消消氣吧！”

    姜暖知道在此情形之下，只有孟氏能勸動(dòng)父親。

    她跪爬著走過去，哀求道：“夫人，求你勸勸老爺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胡鬧了！”

    孟氏知道，姜暖以后一定會(huì)老老實(shí)實(shí)聽自己的話，并且有這三個(gè)下人牽制著，她更不敢輕舉妄動(dòng)。

    何況經(jīng)過這件事，姜印之已經(jīng)完全對姜暖失去了好感，自己以后要怎么擺布她都輕而易舉。

    于是便向姜印之說：“明日我?guī)е⑴ジ骷屹r罪就是，咱們家一向善待下人，又何況她們幾個(gè)服侍了阿暖許多年?！?/br>
    姜印之此時(shí)越發(fā)覺得妻子實(shí)在賢惠，疲憊地說道：“這個(gè)孽障，實(shí)在是給你添麻煩了。陪了罪就把她關(guān)在家里吧！再不許她出門去。”

    第047章 宗家人來了

    第二日，孟氏正準(zhǔn)備帶著姜暖去宗家和崔家賠罪。

    誰想管家婆子急慌慌地走了來，向孟氏說道：“宗家夫人和她家的二小姐來了?！?/br>
    孟氏一聽，不由得心驚，敢則這宗夫人是來興師問罪的不成？

    便問：“他家小侯爺可一同來了沒有？”

    “只這兩位來了，并沒見小侯爺。”李mama道。

    “你看她們臉上的氣色怎樣？”孟氏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雖然心里頭打鼓，可是在禮數(shù)上絲毫也不怠慢。

    “是他家丫頭下車說的話，老奴并沒見到宗夫人和他家小姐。”李mama也腳步不停地緊跟著孟氏。

    嘴里還不忘抱怨道：“這大小姐和真夠能惹禍的，萬一人家小侯爺有個(gè)頭疼腦熱，豈不叫咱們吃不了兜著走?！?/br>
    “現(xiàn)在說這些也無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孟氏知道是禍躲不過的道理，她早做了最壞的打算。

    宗夫人的年紀(jì)比孟氏稍大一些，孟氏來到門前的時(shí)候，她剛好下車。

    她丈夫百祥侯宗煥章如今官至兵部侍郎，頗得圣眷。

    宗夫人一共生了三個(gè)孩子，大女兒宗玉緗，嫁給花侍郎家的二少爺，已成親二三年了。二女兒宗玉維，如今也已定準(zhǔn)了許翰林家的長孫，明年就要過門。小兒子宗天保年紀(jì)最小，是府里唯一的嫡子。

    以姜家的地位須得仰望宗家，平日里交往不多，因此今日宗夫人親自來到，明擺著來者不善。

    孟氏心里籌備著說辭，面上打疊起笑容，走上前欲親自攙扶宗夫人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