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你能想到這法子，我竟把這東西忽略了?！毙飕樀溃骸半m說有些冒犯，但不失穩(wěn)妥。當(dāng)初范家、柳家和咱們家各有一塊丹書鐵券，只是范家在戰(zhàn)亂中慘遭滅門，他家的丹書鐵券為亂軍所獲，將表面的鎏金刮去，那鐵券便也毀了。

    柳家那塊沉了湖，據(jù)說這六百年里打撈了幾次，卻始終也沒找到。其實就算找到了又怎樣，久經(jīng)水浸，上面的字跡怕是也已湮滅不清了?！?/br>
    “頂數(shù)咱們家這塊保存得最是完好，若真能將其送給誠毅侯，的確算得上是一個份大禮了?！毙齑壕溃骸耙运纳矸?，想要開脫二哥哥，不過是一封書信的事。當(dāng)然了，我會先試試從別人那里下手，若能辦成是最好不過，實在沒有辦法，也只好搬出它來了?！?/br>
    徐家這份丹書鐵券，旁人便是想要也不能輕易到手。

    因為這東西人所共知是徐家家傳的寶貝，若平白無故奪了去，那可是犯法的。

    不管他是誰，就算弄到了手也是個燙手山芋。既不能拿到明面上來，更要防著徐家人不肯甘休。

    要知道，徐家雖然敗落了，可人還在。

    真要告起狀來，也不是好開交的。

    何況于自己的名聲也不好，吃相太難看了，難免為人詬病。

    除非是徐家人自愿相送，這便說得過去了。

    徐瑯微微沉思了片刻，下定決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到時便是有人怪罪，有我擔(dān)著就是了。五丫頭，不是我要搶你的功勞，以后無論對誰，都要說這主意是我出的?！?/br>
    “姑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怕我被家里人詬病。”徐春君當(dāng)然不會蠢到誤會徐瑯，更何況她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功勞。

    “好孩子，你真是個明白人。”徐瑯欣慰極了：“我早就看出你是個好的，當(dāng)年何姨娘就是最聰慧識大體的?！?/br>
    徐春君聽她提起生母，不禁微微低了頭，但很快就平復(fù)了心緒，建議道：“依侄女的愚見，咱們?nèi)∵@丹書鐵券的時候最好也瞞著眾人，免得節(jié)外生枝?！?/br>
    “不錯，就別讓有的人跟著添亂了?！毙飕樅退氲囊粯樱骸凹热灰呀?jīng)定下了計策，那就快些動身吧！”

    “姑姑說的是，我要帶的東西不多，一會兒就能收拾完。”徐春君忙說。

    “你別急，最快也得等到明天?！毙飕樞Φ溃骸按藭r天還早，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連同你的那兩個丫頭都帶著，身邊沒人服侍可不行。我這屋子里的人再給你幾個，路上總得多些人照應(yīng)。你別忘了向眾人道個別，明日一早就動身吧！”

    徐春君從徐瑯這里離開，便回了自己住處收拾東西。

    兩個丫環(huán)沒料到忽然要進京，不禁有些惶惶然。

    “姑娘，咱們到京城去成嗎？”紫菱心里沒底。

    “這是沒辦法的事，為了二哥哥，咱們硬著頭皮也得去?！毙齑壕€好，哪怕是有些憂慮也壓在心里不露出來。

    “與其窩在家里瞎擔(dān)心，還不如出去闖一闖，說不定真能闖出一條活路?！本G莼這丫頭倒是膽大，最初的怔忡過去反而覺得有趣。

    雖說沒有太多東西要帶，可到底還是忙亂了半天。

    “我向眾人去辭個行，”到了下半天，徐春君想著要的各處去說一聲：“這是三姑姑特意叮囑過的?！?/br>
    大房自然只是走個過場，白氏楊氏都叮囑她路上小心保重。

    二房宋氏正在月子里，拉著徐春君的手道：“五meimei，這一去就全指望你了，我代不會說話的孩子，還有獄里二爺都謝謝你?！?/br>
    “嫂子別說這樣見外的話，春君但有一分之力也要用盡，只是現(xiàn)在不敢跟嫂子打包票，還請見諒?！毙齑壕郎匮缘?。

    “好孩子，我這里還有些散碎銀子，你帶著吧！到京中行動就要花錢。窮家富路，千萬別不要！”孫氏早準(zhǔn)備了一包銀子，硬塞到徐春君手上。

    聽自己陪嫁的男仆回來說，徐道慶去鄰縣探監(jiān)，根本一點都不盡心，那副嘴臉連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擺著恨不得二爺永遠別放回來。

    “二伯娘的一番心意侄女卻之不恭，那就先拿著，若用不了那么多，再給您帶回來?！毙齑壕妻o了兩次才恭恭敬敬地收下。

    好容易從二房出來，徐春君又向魏氏辭行。

    魏氏壓根兒就沒讓她上前，只是隔著簾子訓(xùn)話道：“樹高千尺也不能忘根，別說還只是棵尺八高的秧苗！你四五歲上死了親娘，是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育大的，你但凡有點良心，也不至于一味地爭強好勝，越過我們?nèi)e人跟前買好兒！”

    “太太息怒，我并不敢，”徐春君說著便跪了下來：“我是想著您和我的心一樣，想要快些救二哥哥出來，所以就沒同您先商量?！?/br>
    “你用不著跟我打馬虎眼，咱們是清水下雜面——你吃我看見，你自求多福吧！”魏氏冷哼。

    “太太千萬別動氣，我以后不敢了?！毙齑壕?。

    “快扶五姑娘起來吧，姑娘大了，翅膀也硬了，”魏氏才懶得聽徐春君解釋：“我身上也乏了，你回去吧！我可受不起你的跪！”

    徐春君無法，只得站起身。

    魏氏跟前的人，沒一個送她出來。徐春素更是隔著窗子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番外 春（九）

    三月二十七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徐家門前停著兩輛馬車，幾個仆人或坐或站在門前的臺階上，等著里頭的人出來。

    徐春君比每天起的都要早些，梳洗打扮完又吃過了早飯來見徐瑯。

    徐瑯這兩天的精神比往常要好些，剛用過早飯，坐在扶手椅上看家中賬目。

    她今日穿了件綠沈配草白的二色元寶領(lǐng)窄裉長套衫，發(fā)髻上別著珍珠梳篦，令人見之忘俗。

    只是歲月無情，時運多舛。當(dāng)年才貌動京城的徐三姑娘，如今眼角已添了細細的皺紋，頭上的青絲間也偶有白發(fā)。

    徐春君打小沒了親娘，在她所見到的女子中，三姑姑是最有大家閨秀風(fēng)范的一個。

    溫柔剛強兼而有之，著實令人敬佩。

    她有意無意地把徐瑯當(dāng)成自己的閨范，再加上她本就天生的性情穩(wěn)重溫和，因此家里下人閑著議論的時候，也都說小輩兒的這幾個姑娘頂數(shù)五姑娘和三姑奶奶最像。

    只可惜是個庶出的。

    而徐春君因身份使然，再加上魏氏是個不明事理的，她怕人以為自己巴結(jié)當(dāng)家人，所以平日里同徐瑯并不怎么親近。

    “春君給三姑姑請安，一會兒就要上路，不知您還有什么要囑咐的？”徐春君行了個禮問。

    “進京求人的事該囑咐的話昨日都已叮囑過了，何況你是個懂事省心的，用不著我再三地說，”徐瑯放下賬簿，拉著徐春君的手道：“今日我還有幾句體己話要告訴你，自古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無論事情成與不成，你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就好，這是第一件?！?/br>
    “姑姑的意思我懂，會記在心里的。”徐春君答應(yīng)道。

    “第二件，這次雖是為了你二哥哥的事進京，可你也該存下一份私心，”徐瑯接著說：“你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了，總要為自己將來打算打算。咱們窩在這小地方，著實苦了你們這些小輩，若能在京中遇見有緣人，也該把握才是?！?/br>
    徐春君忍不住紅了臉，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你這么個模樣性情，又有這樣的心胸見識，姑姑不忍心你埋沒。女子嫁人，可是半點馬虎不得?！毙飕槆@息一聲，還有些話她沒說，魏氏這個嫡母怕是難為徐春君尋一門正經(jīng)親事。

    她雖是姑姑，可也難以越俎代庖，但若有機會結(jié)下一門京城的婚事，魏氏想必也不會阻攔。

    畢竟徐春君是她名義上的女兒，徐春君嫁的好，對她也有益處。

    這么多年的姑嫂，徐瑯早把魏氏看得透透兒的，她可當(dāng)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

    “這次能救下二哥哥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春君不敢奢望其他。”徐春君真心是這么想的。

    “這件事若能成，你便是徐家的功臣，”徐瑯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事交給你，你便放心大膽地去做?！?/br>
    “多謝姑姑信著我，侄女盡力就是?！毙齑壕约盒睦镞€是沒有十足的把握。

    “第三件，這個荷包你帶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徐瑯語意深沉：“真到山窮水盡，無人可求的時候，你可帶上它去見陳欽，他看在這個面子上也會想法子幫你的?！?/br>
    徐春君接過荷包，上面繡的是蘭草山石，這東西明顯是舊的，但保管得很是精心。

    徐春君知道三姑姑所說的陳欽，就是她當(dāng)年的未婚夫。

    當(dāng)初陳家和徐家門當(dāng)戶對，徐瑯和陳欽也算得上是一對璧人。

    可惜的是玉簪中斷，覆水難收。

    只是眾人都說那人曾經(jīng)當(dāng)眾羞辱過三姑姑，過去這么久，他還會念舊情嗎？

    不過既然三姑姑交代了，自己記著就是了，反正又未必用得上。

    “姑姑，你在家中也要多保重。這個家里你是主心骨，大伙兒都指望著你呢?！毙齑壕矒?dān)心徐瑯，自己這一去，便是快也要個把月。

    “不用惦記，我在家里萬事容易。我叫程mama一家陪著你進京，他們都是在京城待過的，總歸比一般人熟悉，”徐瑯道：“且她年紀(jì)大，經(jīng)的見的多，你也有個可商量的人?！?/br>
    徐瑯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替徐春君考慮到了，又把盤纏交給她。

    又叫跟著的人進來，當(dāng)著徐春君的面吩咐道：“你們陪五姑娘進京，凡事要以她為首，莫要因為她年輕面皮薄，便倚老賣老不服她的管。”

    眾人忙說：“姑奶奶教訓(xùn)的是，我們必不敢的?！?/br>
    “姑奶奶，大奶奶二奶奶她們都來了。”程mama道：“定是來給五姑娘送行的?！?/br>
    果然沒一會兒，各房的人都來了，魏氏沒親自到場，只是打發(fā)了徐春素過來。

    徐春茂婚期在即，她母親孫氏因為兒子出了事不想嫁女兒，被徐瑯制止了。

    許春茂的這樁婚事是早年定下的，難得的是夫家并未因徐家敗落而悔婚。

    那于家如今闔家都在永州任上，去年冬就送了書信過來，商定婚期。

    徐瑯覺得這事耽誤不得，免得節(jié)外生枝，因此和孫氏母女說好了，就下個月出閣。

    “二jiejie，你出閣我怕是趕不上了?！毙齑壕z憾地說：“我這兩天又趕了一雙鞋出來，一會兒讓我房里的丫頭給你送去?！毙齑壕那膶π齑好f。

    “你給我做的東西夠多了，何苦還勞神。再說該是我過意不去，要多謝你的?！毙齑好睦镞^意不去，論理出事的是她親哥哥，該她出面才是。

    如今這重擔(dān)都落在了徐春君的身上，人家還倒給她陪著情。

    “時候不早了，五丫頭動身吧！”徐瑯催促道。

    因為急著趕路，徐春君也沒多耽擱，跟各房的人一一道別，就出了門去。

    他們打算著日夜兼程，最快也得八天到京。

    何況求人辦事哪有處處順當(dāng)?shù)?，少不得要各處耽誤。

    眾人望著徐春君的馬車走遠了，才都進去。

    “五姑娘，這路遠著呢?！背蘭ama把靠墊放在徐春君背后道：“路上多養(yǎng)養(yǎng)精神吧，等到了京城，還不知道有多忙亂呢！”

    “多謝程mama提醒了，您老也歇著?！背蘭ama是徐瑯的奶娘，徐春君對她格外尊重。

    紫菱和綠莼兩個一乍出門都覺得新鮮，趴在車窗上瞧路邊的風(fēng)景。

    暮春時節(jié)綠樹濃蔭，鳥鳴婉轉(zhuǎn)，只可惜眾人心中有事，少了一份閑情逸致。

    第129章 眾芳園

    這天姜暖在家，姜晴帶著丫鬟來了。

    她幾乎每天都要過來坐坐，說說話。

    這天一進門就問姜暖：“jiejie，這幾日天氣好得很，咱們一起出去逛逛可好？”

    姜暖不大想去，就說：“我還是算了，到哪里都是人擠人的，哪里是看景兒，分明是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