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108節(jié)
花草樹木古拙清新,隱隱然透出矜貴不俗。 回想方才的交談,每一個字他都清楚地記得,至死都記得。 就像二十年前,宣慶帝決定讓父親徐有光主持變法時與他們所說的一席話,到如今他依舊不能忘一樣。 他知道,前方的路已然露出了熹微晨光。 但艱難險阻必然始終相隨。 可是,徐家人又怎么會畏懼艱險? 在社稷民生面前,徐家人的榮辱和生死豈值一提? 院子里已經(jīng)沒了人,徐澤緩緩走下臺階,穿過小徑,從來時的后角門走了出去。 “老爺,咱們家去?”牽馬的仆人問。 “回家?!毙鞚蓱?yīng)了一聲,在仆人的攙扶下上了馬。 回到家,蘇姨娘含笑迎上來,溫柔關(guān)切地詢問道:“老爺辛苦了,可要先沐浴嗎?” 但隨即又頗意外地說:“老爺今天去了哪里?衣服上好香?!?/br> 徐澤方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香氣,說道:“這衣裳放起來吧!我不說,就不要再拿出來?!?/br> “不用洗洗么?”蘇姨娘問。 “不必?!毙鞚傻?,“這衣裳是今早新穿上的,何況我年紀(jì)大了,也不出汗?!?/br> 蘇姨娘并不多問,進(jìn)了屋替老爺寬衣,就把這衣裳收了起來。 在放進(jìn)衣箱前,她還是忍不住湊近聞了聞。 這香氣實在太好聞了,她之前從沒聞過,甚至連近似的香氣也沒有。 但她懂得分寸,老爺不想說的,她絕不多問。 徐大爺換上家常的衣裳,又洗了手臉。 蘇姨娘已經(jīng)帶人把飯菜擺放上桌了。 “老爺今天回來的晚些,先前預(yù)備的飯都涼了。我單獨給您炒了兩個菜,就是有些偏清淡了?!碧K姨娘一邊給大老爺遞匙箸一邊說。 “清淡些好?!毙齑鬆旤c點頭。 蘇姨娘便不再說話了,退到一旁站著。 一時飯畢,蘇姨娘捧了茶來讓大老爺漱口。 又叫丫鬟把盤碗撤下去。 徐大爺方才問她:“春君這些日子忙什么?” “五姑娘自然是準(zhǔn)備出嫁,”蘇姨娘笑盈盈道,“老爺找她有事?” 徐大爺想了想說:“回頭去大太太那邊,我有事問她。” 歇過午后,徐大爺便往大太太這邊來。 大太太也剛睡醒,正看孫子徐柏寫字。 見大老爺來了,便說:“柏兒去外間桌上寫字吧!” 丫鬟拿了筆墨,陪徐柏去了外間。 又有丫鬟早沏了茶上來。 “我是想著春君不日就要出閣,咱們家里都給她備了什么嫁妝?” “老爺怎么想起問這個?”大太太笑了,“我叫人把單子拿過來給你看看?!?/br> 徐大爺把嫁妝單子從頭看了一遍,不禁嘆息道:“太寒酸了些?!?/br> 大太太也有些傷感:“是啊,現(xiàn)在家道艱難,又連著打發(fā)了春茂春喬,還有三meimei,能拿得出手的實在沒多少?!?/br> 徐大爺也知道家里艱難,便說:“這件事我同老二老三還有道安一同商議商議吧!” 等人聚齊了,徐大爺直接就說:“把你們找來,是商量春君嫁妝的事?!?/br> “大哥公務(wù)繁忙,怎的想起過問這個?”徐三爺問。 “若是別個,我就不多問了?!毙齑鬆?shù)?,“可春君是咱們家的功臣,她的嫁妝不好太寒酸了?!?/br> 眾人心里都明白,沒有徐春君的犧牲,不但徐道安生死未卜,他們?nèi)焕蠣敔敳坏没鼐?/br> “我先前也覺得嫁妝少了些,既然大老爺也這么覺得,我再多添上些就是?!毙斓腊裁φf。 “依我說很是不必,”徐三爺?shù)?,看咱們家的日子也不富裕。春君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計較這個的?!?/br> “她不計較是她的事,”徐二爺也發(fā)話了,“她嫁到鄭家去,沒錢傍身怎么成?那一堆爛攤子等著她去料理,處處都要花錢?!?/br> “她三姑姑到時也會給她準(zhǔn)備些的。”徐三爺?shù)馈?/br> “三妹給的多少,與咱們不相干?!毙齑鬆?shù)?,“是咱們徐家嫁女兒,又不是陳家?!?/br> “可咱們這一大家子也得過啊!”徐三爺?shù)?,“往后的日子且長著呢!慢慢幫襯她也就是了?!?/br> “這事就這么定吧!”徐大爺?shù)?,“在原有的單子上翻一倍,沒錢就想想辦法,總得上春君體面風(fēng)光些?!?/br> 第173章 添妝 七月半立秋,天陡然就變得高遠(yuǎn)了。 到了八月,早晚起了露水,溽熱也明顯褪去了幾分。 徐春君還有三天就要出嫁了,徐家人忙里忙外,幾乎找不到一個閑人。 徐春君穿了一件石綠色的寬衫,下襯素白裙,鴉青發(fā)髻上別著一只珍珠梳篦。 整個人淡雅清嫵,如曉露新荷。 岑云初和姜暖一左一右坐在她旁邊,一個冷艷儂媚,一個鮮妍俏麗。好似三朵花齊頭開放,賞心悅目極了。 紫菱從外頭進(jìn)來,她如今開了臉兒,越發(fā)出挑。 含笑向三人說道:“三位都歇歇吧!這有新做出來的點心,茶也沏好了?!?/br> 岑云初和姜暖都在跟著徐春君學(xué)針線,岑云初已經(jīng)學(xué)得有模有樣了,姜暖的還是一團(tuán)糟。 “我要笨死了!”姜暖懊惱地放下繡繃,無心吃茶吃點心。 “你愁什么?”岑云初笑她,“宗家人那么疼你護(hù)你,不會就不會罷了。娶你過去又不是娶個繡娘進(jìn)門,左右有做針線的丫鬟婆子,不差你一個?!?/br> “可是你和春君jiejie都會繡,只我不會?!苯豢厢寫?,“這多不好!” “你還小呢,再過兩年有了耐性,自然就能繡好了,這東西其實沒有多難?!毙齑壕参克?,“快過來吃茶吧!” “春君你犯不著哄她,”岑云初走過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說,“咱們會她不會的多了去了,不慣她的矯情病?!?/br> “岑旦旦!”姜暖氣得要打她,“你總是笑話我!” “姜阿團(tuán),”岑云初叫著她的小名道,“你少討打了,快過來吃這個竹葉粟米糕,不然我就都吃了?!?/br> 姜暖哼了一聲,還是抵不過粟米糕的香氣,一步一蹭地走過來。 “這藕粉卷子也還好,是她們新近琢磨出來的。你們都嘗嘗?!毙齑壕屗齻兌说?。 “你的嫁妝都備好了?”岑云初問徐春君。 “嗯,差不多都備齊了?!毙齑壕c頭。 “這個是我給你準(zhǔn)備的,”岑云初拿出一只小小的荷包,上頭繡著折枝桃花,是她親手繡的,“等我走了你再打開吧!” “好,多謝你了?!毙齑壕龤g喜地摸了摸荷包上的繡花點頭道。 “故弄玄虛!”姜暖噘嘴,“徐jiejie,這個是我的。” 說著把一個紅包遞了過來,“我思來想去,還是送你銀子最實用?!?/br> “你也太破費了!”徐春君捏了捏,就知道里頭是一疊銀票。 她知道姜暖自己其實沒有多少錢。 雖說有宗家的聘禮,可是又不能交到她手上,都是孟氏管著的。 “這是我的心意,咱們不鬧虛的。”姜暖笑嘻嘻道。 她們明日后日的就不過來了,免得添亂,所以今天就把給徐春君的賀禮拿給她。 正說著,綠莼進(jìn)來說道:“五姑娘,誠毅侯府的葉mama來了?!?/br> 岑云初和姜暖便說:“我們來了也有些時候了,你這里又忙,我們就回去了。” 徐春君還要留她們,就說:“你們吃了飯再走吧!不差這一會兒。” 那兩個人卻說:“已然吃了點心了,一時半會兒還不餓。你且忙你的,回頭咱們再見?!?/br> 徐春君便把她們送出去,才又回來。 同葉mama來的,有兩個丫鬟四個小廝。 那幾個小廝抬了兩個朱漆箱子過來,里頭不知道裝的是什么。 “mama您怎么來了?”徐春君含笑上前問好。 “恭喜姑娘!我是奉了夫人之命過來的,”葉mama高高興興地說,“再過幾日就不得這么稱呼您了?!?/br> 徐春春嫁過去之后,葉mama他們就要從鄭家那邊稱呼她了。 “侯爺夫人還有兩位少爺都好吧?”徐春君有些日子沒去誠毅侯府了。 “都好,都好!”葉mama連聲答道,“夫人叫我?guī)怂瓦@兩箱東西過來給姑娘添妝。” “這可使不得!”徐春君搖頭道,“于禮不合。” 陸夫人是鄭無疾的親姑母,又不是徐春君的娘家人。 “夫人猜著姑娘必然這么說,”葉mama笑道,“夫人說叫你別多想,這是單給您的,跟誰都沒有關(guān)系。還說姑娘若是不收,她就生氣了?!?/br> 徐春君知道夫人這么做一來是想讓自己的嫁妝看起來豐厚一些,也算給鄭家長臉。 另外一則,也是表明對自己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