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121節(jié)
“你也知道是前些時候病了,這些時候不是已經(jīng)好了嗎?”鄭無疾翻了翻眼睛道,“我最討厭雨后送傘?!?/br> 二人又對飲了一杯,柳姨娘試探著說:“就算不顧及老太太和太太,也該為大奶奶想想吧?大奶奶從進門起,你就不理人家,如今更是出來了這么久。再不回去只怕不大好。” “我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否則又怎么會派大虎給我送銀子來?”一開始見到鄭大虎,他還以為是家里派了來催他回家的。 誰想到鄭大虎卻拿出五百兩銀票給他,說是大奶奶叫送來的,讓大爺想玩兒就在外面多玩兒些時候。 “大奶奶是個最賢惠的,若是死乞白賴地請你回去,豈不傷了大爺你的臉面?她讓管家送銀票來,實則就是暗示你該回去了。大爺不如就著這個臺階回去吧!既給了大奶奶面子,也全了你們夫妻的情分?!绷峙踔崯o疾的臉語氣溫存地說。 鄭無疾是個十足的敗家子,可他這副皮囊也的確精致。 如果他換一張臉,柳惜惜只怕早就不在鄭家待了。 沒想到鄭無疾聽了她的話,卻只是用鼻子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可看不出她有讓我回去的意思,她既然敢叫人送銀票來,我就敢都花光了。” 鄭無疾看來,徐春君的這個法子,是想用軟刀子逼自己就范。 可從小到大,他就是這么荒唐過來的。 怎么可能因為她就變了? “大爺,這大奶奶無論是模樣性情,還是女紅上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你怎么就不喜歡呢?”柳姨娘心中的疑惑愈加深了。 鄭無疾為何會這么厭惡徐春君? 兩個人婚前并無過多交集,婚后的日子一天都沒一起過,哪里來的芥蒂? 誰想鄭無疾半點兒也不肯透露,只說:“我不喜歡她,不正合了你的意?否則我們兩個若是蜜里調(diào)油,你這小醋壇子豈不是要打翻了?” 說著便將柳惜惜撲在身下,手探進衣襟里,沒一會兒,柳姨娘就嬌喘吁吁了。 凄風冷雨打滅了檐下的燈籠,屋里的蠟燭也燃盡了,空剩一堆燭淚。 夜深了,黑得混沌濃稠,撕擼不開。 柳姨娘早已筋疲力盡地昏昏睡去,鄭無疾卻在一團漆黑中大睜著雙眼。 風吹過樹梢,發(fā)出和那天夜里相似的呼嘯聲。 鄭無疾到現(xiàn)在還清晰地記得自己從懸崖畔驚醒的場景。 他的兩只腳掌有一半懸空在懸崖邊緣,如果不是衣領(lǐng)被陳思敬揪住,絕對會摔下去。 只是一剎那,他喝下去的酒全部化作了冷汗,將頭發(fā)和衣衫都浸透了。 “陳……陳六哥,陳大人,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可就算是做夢,也實在是太恐怖了。 他怎么會站在懸崖邊?對面又為什么會是平時不來往的陳思敬? 陳思敬是要救自己,還是要害自己? “鄭無疾,你就是個敗類!”陳思敬冷著臉,雙眼透出nongnong的恨意,“你這個敗類怎么配?!” “陳六哥,我敗類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我沒犯法,也沒招惹你。”鄭無疾別的不清楚,和陳思敬有仇沒仇他還是知道的。 “如果我現(xiàn)在松手,你就會粉身碎骨,不會有人知道的?!标愃季凑f著把手往前遞了一下。 鄭無疾的魂兒都快嚇飛了,雙手死死抱住陳思敬的胳膊。 腳邊的碎石子嘰里咕嚕滾下山崖去,許久才沒了聲息。 “陳大人!陳祖宗!”鄭無疾真是要嚇死了,“我不知道我哪兒得罪你了,但一定是無心之失,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我待要結(jié)果了你,可這必然違背她的本意,”陳思敬痛苦地說,“你給我記住,我不許你辜負她!如果讓我知道你欺負她,我還是會要了你的命!” 鄭無疾一下子醍醐灌頂,雖然陳思敬沒有說“她”是誰,可是聯(lián)想到之前魯則識跟自己說的那些風言風語,自然就明白陳思敬果然鐘情于徐春君。 他恨自己,想要殺了自己。 但因為徐春君,他最終沒有動手。 “聽到?jīng)]有?!我現(xiàn)在就要你發(fā)誓,不然我就松手。”陳思敬說著,又把手臂向外伸了一下。 “好,好好,我發(fā)誓!”鄭無疾舉起了手,“我絕不會辜負她,一定好好待她!” 他雖然發(fā)了誓,可是自己根本不當真。 從小到大他發(fā)的誓太多了,要是都做數(shù)的話,他早就已經(jīng)橫尸荒野,投生輪回了。 只要逃過眼前這一劫,他也不怕陳思敬會報復(fù)自己。因為那樣的話,徐春君不就成寡婦了嗎? 不過從此,他心里對徐春君也有了芥蒂。 她是為了還姑母的人情,還是想要拯救自己,挽救鄭家? 她以為她自己是活菩薩?! 鄭無疾荒唐慣了,還打算繼續(xù)荒唐下去,他不喜歡受人約束,誰都不能。 因此他刻意疏遠徐春君,根本不同她接觸。 天色微明,胡嬸子端了一碗藥進來。 那是專門給柳姨娘喝的避子湯,也是鄭無疾當初讓她進門條件。 第194章 裁人 九月二十八,大管家鄭龍從鄉(xiāng)下回來,滿面疲態(tài),風塵仆仆。 “大奶奶,這是兩家鋪面和莊子上收上來的銀兩,連同賬目都交給您,請過目?!?/br> 徐春君只看了一下銀子的總數(shù),其他的看也不看,向鄭龍說道:“管家辛苦了!”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鄭龍有些惶恐地說,“當不得辛苦二字?!?/br> “去了這么多天,怎么不辛苦呢!”徐春君說道,“還有件事,我自己拿不定主意,二管家又不在,我便同你一個人商量吧!” “大奶奶有什么吩咐?”鄭龍問。 徐春君說話之前先嘆了口氣:“咱們府里入不敷出,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大爺不務(wù)正,讓我當家也是趕鴨子上架。 可既然坐在這里,少不得也要謀劃謀劃,終不能眼睜睜看著,放任自流。 我想著既然不能開源,就只好節(jié)流了?!?/br> “大奶奶說的不錯,但不知怎么個節(jié)法?”鄭龍問。 “我思來想去,還是把家中現(xiàn)有的這些下人打發(fā)了一部分吧!否則又要開工錢又要管吃穿,實在養(yǎng)不起了?!毙齑壕f,“雖說咱們也算是勛爵人家,可都快揭不開鍋了,也就別窮講究什么排場了?!?/br> “大奶奶考慮得是,幾十張嘴,確實得不少花銷。”鄭龍點頭附和,“但不知要打發(fā)走多少?又要打發(fā)誰?” “老太太、太太跟前伺候的一個也別動,到什么時候不能苦了她們?!毙齑壕f,“至于我這邊,粗使的丫鬟婆子各留一個就成。其余各處,每樣事務(wù)不甚要緊的有一個人管著就好,要緊的兩個也就夠了。譬如廚房里,燒火的留一個、摘菜的留一個、上灶的留兩個?!?/br> “那么各處管事的怎么辦?”鄭龍問。 “咱們家沒有多少銀子可使,也沒有多少事可管。有些管事的也只是虛設(shè)名目,倒不如改成一人兼任兩差。比如管庫房的也管上夜,管買菜的也管買柴?!毙齑壕α诵?,“這不是又省下一個人嗎?” “那就按大奶奶說的辦吧!”鄭龍道,“看看都留下誰?!?/br> “你知道我來的日子淺,府里的這些人還都沒認全呢!況且誰好誰壞,我也不是很清楚。”徐春君笑笑,甚至有幾分巴結(jié)的意味了,“還是你做主吧!列個名冊出來就是了。” “這個……這不成了我替大奶奶做主了么?有些不大合適。”鄭龍推辭。 “這是替我分憂,”徐春君忙說,“前幾日我回了趟娘家,拿了些銀子,姑太太聽說大爺在外頭欠債了,也叫人送了一千銀子來,加上你收上來的這些。除了還大爺欠的債,還能剩下不到兩千。放到賬上去,節(jié)儉著用,也能支撐個一年多了?!?/br> “那好,既然大奶奶都這么說了,老奴就不推辭了?;仡^擬了單子再請大奶奶過目。”鄭龍總算應(yīng)下了。 “好好好,”徐春君很高興,笑得毫無城府,“那你快歇著去吧!勞累了這么多天?!?/br> “老奴也確實有些撐不住了,大奶奶恕罪?!编嶟堈f完慢慢退了出去。 徐春君神色不變,吩咐阿笠:“把燈調(diào)亮些,這個小老虎馬上就要繡完了?!?/br> 這是給秦姨娘生的孩子繡的虎頭帽,這孩子定名徐道啟。 徐春君前幾日回去看他,長得更胖虎了,見人就笑,特別可人疼。 阿蓑從外頭取了湯婆子進來,眼睛紅紅的。 徐春君叫住她:“阿蓑,你怎么了?” “沒怎么,”阿蓑搖頭,“就是我妹子晚飯時候找了來,說我娘病了。” “原來是這樣,你怎么不早說?”徐春君道,“我記得你家離這不遠,家里只有個老娘和一個十三歲的妹子?!?/br> “大奶奶記心真好,”阿蓑點頭,“我已經(jīng)給了我妹子錢了,叫她去抓藥?!?/br> “現(xiàn)在才掌燈,時候還不晚,你回去看看,住個幾天,等你娘好了再來,”徐春君柔聲說,“你妹子年紀還小,一著急更拿不得主意。我這也沒事,況且還有她們?!?/br> “是啊,你就回去看看吧!”紫菱和綠莼也說,“要不也惦記?!?/br> “綠莼,你去妝盒里拿點碎銀子給阿蓑,讓她拿去給她娘請大夫。”徐春君又說。 “大奶奶,可使不得!”阿蓑搖頭,“您準我的假就已經(jīng)是開恩了,哪還能再給我錢。府上艱難我們都知道的?!?/br> “那也不差你這點兒,”徐春君笑了,“就當你預(yù)支的年底紅包吧!先把病人治好了?!?/br> “多謝大奶奶!”阿蓑感激地說。 這幾兩碎銀子,對有錢人來說不過是一壺酒、一雙鞋,可對她們家來講,就是救命錢了。 “把你們不穿的厚衣裳找出幾件來,讓她帶回去,天冷了,別凍著?!毙齑壕乃技毮?,并沒有覺得給了銀子就萬事大吉。 她知道,對于窮人,一塊布、一個饅頭都是好的。 阿蓑家日子窮,否則也不會把她賣了死契。 阿蓑謝了又謝,抹著眼淚回家去了。 這邊徐春君則在燈下靜靜地繡花。 “大奶奶,跟二管家去東都的小廝回來了。”左嬸子從外頭進來,就站在里間門口說。 “叫他進來吧!看看大爺有沒有捎信回來?!毙齑壕畔铝死C花針。 回來的小廝叫小成,進來后也站在門口,不往里走。 “你見到大爺了?”徐春君問他。 “回大奶奶的話,見到了。”小成說。 “是誰叫你回來的?可有什么事嗎?”徐春君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