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知道，二人緣分已盡，再不能強求。

    藕斷絲連只能徒增傷感，更添煩惱。

    聽了岑云初的話，代明枝柔腸百結(jié)，把女兒摟進懷里，淚如雨下。

    她和岑同已經(jīng)十七年未見，可看著端妍靈秀的女兒，就知道這些年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把女兒好好養(yǎng)大，教她讀書識字，帶她四處游歷，更是教會她不恨自己。

    代明枝心里又甜又苦，除了哭泣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柯望忱在一旁站著，等她們兩個哭夠了才說道：“jiejie不能哭得太狠了，不然回去叫人看見，又得追問?！?/br>
    代明枝雖然是岑云初的生母，可她如今的身份很尷尬，岑家人不會讓她進門，她也不能堂堂正正地送岑云初出閣。

    所以才會選擇在這里相見，既避開了耳目又能說體己話。

    “母親，你和望忱都來了，那柯伯伯呢？”岑云初問。

    “他今年也該進京述職，但得到入秋的時候，我們先來，各樣都安頓好了，他到了也方便些?！贝髦θ缃竦恼煞蚩掠裉檬谴瞎?jié)度使，對代明枝愛護有加。

    他年近五旬，這次進京就不想再到地方去了，畢竟柯望忱也已經(jīng)十七歲，無論親事還是前途，都不能再耽擱了。

    “母親，你們現(xiàn)在住在哪里？”岑云初問。

    “柯家在京城的宅子，這么多年一直有老家人看管，我們回來雖然還是住在這兒?！贝髦φf，“家具大多還齊備，再添些家常物件也夠了?！?/br>
    “你這些日子沒胡鬧吧？”岑云初笑著問柯望忱，“這回來京城常住，該適當(dāng)收斂些，比不得你在川南，沒人治得了你。”

    “一路上母親已經(jīng)說過我多少回了，你還說我。”柯望忱嘆氣，“我就猜著我到京城沒好日子過，要不是為了看著你嫁人，我樂得在川南做我的閑云野鶴?！?/br>
    “別的都還罷了，只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千萬少惹風(fēng)流債?！贬瞥醯溃熬┏沁@些貴家女子若是看上了誰可是不要命的，你好自為之?！?/br>
    “陳家姐夫自幼長在京城，到如今不是都平平安安嗎？”柯望忱嘿地笑了一聲，“你有擔(dān)心我的，不如擔(dān)心擔(dān)心姐夫?！?/br>
    “母親，你看他，”岑云初從小到大都沒跟母親撒過嬌，如今才第一次見面就真情流露，“我是為了他好，他不領(lǐng)情就罷了，還打趣我！”

    “望忱的確不像話，咱們打聽著，過兩年給他娶一房厲害的老婆，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贝髦е畠赫f，“看他還貧不貧嘴了。”

    第287章 岑家嫁女

    岑云初于四月初六這日出閣。

    岑家的親朋好友都來送嫁。

    梳妝打扮完畢，岑云初先來到父親面前。

    岑同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一身紅裝，心頭百感交集，但終是喜大于悲，欣慰地點頭道：“好孩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為父也是歡喜得很。你自幼聰慧，為人處事的道理不必再三叮囑了。

    我只叮囑你兩件事，其一，天地生人，性情不一，該容忍時容忍，該糊涂時糊涂。

    其二，如果受了委屈，記得回家來，不論到什么時候，爹爹始終在家等你?！?/br>
    岑云初不是愛哭的性子，可到了此時卻忍不住眼淚。

    從小到大，父親對她無微不至。無論她做錯什么，都不曾訓(xùn)斥一句。

    多少人說自己清高孤介不合時宜，說女兒家性子該綿軟柔和些，不可鋒芒畢露。

    可岑同卻從來不聽，他以一己之力對抗世俗，讓岑云初放任天性，自在長大。

    他不做官，不再娶，不納妾。

    他將自己的財產(chǎn)全都放在岑云初名下，讓她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宅子、商鋪和田產(chǎn)。

    他沒有因為岑云初是女兒就養(yǎng)在深閨，反而帶著她四方游歷，增長見識。

    作為父親，他永遠愛護相信女兒，讓岑云初有底氣不向他人屈服。

    “爹爹，女兒出嫁以后，不能時常侍奉左右，您自己要保重?！贬瞥跣奶鄹赣H，哽咽著說，“花朝月夕記得賞玩，美酒佳肴也要常備。您過得自在逍遙，女兒也放心?！?/br>
    “好啦，大喜的日子莫哭。去向你祖母他們告別吧，”岑同笑著說，“爹爹是大人了，不用惦記?！?/br>
    岑云初點點頭，又向父親行了個禮，才轉(zhuǎn)身離開。

    她剛走出門去，岑同便背轉(zhuǎn)了身，雙肩聳動，痛哭不已。

    雖然女兒出嫁是喜事，他也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可那是他的心頭rou?。?/br>
    那是他日日夜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他蹉跎半生僅存的寶貝，是他苦澀艱難日子里僅有的一塊糖。

    陳云初到了祖母這邊，家里的長輩都在。

    少不得叮囑祝福，殷殷切切。

    等到了吉時，陳家迎親的隊伍也到了門前。

    陳思問披紅掛彩，滿面春風(fēng)，任誰見了都得贊一句才貌仙郎。

    岑云初被蓋上蓋頭，由喜婆攙扶著出了門。

    眾親友都看著岑云初上了轎，在一片吹打聲中抬出門去。

    來瞧熱鬧的眾人看不見新娘子，卻能看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陳思問。

    都說：“好生俊俏的新郎官！”

    “岑家小姐是出名的大美人兒，他們可真是一對兒！”

    迎親的隊伍來到清風(fēng)街，一輛青綢馬車上坐著代明枝和柯望忱。

    代明枝的臉緊貼在車窗上，看著岑云初的花轎從面前經(jīng)過。

    這是她女兒最重要的日子，哪怕不能光明正大地送嫁，她也要親眼看一看。

    “我這位姐夫長相還真不賴，能跟我平起平坐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笨峦酪娔赣H又要哭，趕緊拿話岔開。

    “油嘴滑舌！”代明枝果然被他逗笑了。

    柯望忱見母親用手捂著胸口，忙問：“母親又不舒服了嗎？我?guī)慊厝バ菹??！?/br>
    代明枝有心痛的毛病，這些日子舟車勞頓，再加上見了女兒悲喜交集，難免有些不適。

    “好吧，咱們回去吧?！庇H的隊伍已經(jīng)走過去了，代明枝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得靜養(yǎng)，不然只怕要加重。

    迎親隊伍走到明月街，對面來了一大群人，總有二三百。

    其中有八個大漢抬著一尊楠木佛像，佛像坐在一個大銅盆里，兩邊有人不時用柳枝去蘸那盆里的水，然后向四周揮灑。

    因為四月初八是佛祖生日，京城各處都有浴佛會。

    就是把木刻的佛像放在銅盆里，里頭放上水和香膏以及鮮花瓣。

    這浴佛水據(jù)說有祛病消災(zāi)的功效，人們在街上遇到了，都要湊上前去，尤其是老人和小孩子。

    兩支隊伍相遇，少不得要互相遷就，彼此都讓一讓好通過。

    偏偏這時候又來了一隊雜耍班子，幾個表演吐火吞煙的人站在牛車上，赤膊紋面，手里拿著火把表演絕活。

    街上雖然擁擠，可是迎親隊伍從來不能走回頭路，只好慢慢地往外走。

    因為人多，尤其是許多小孩子跑來跑去，把迎親隊伍都給弄亂了。

    陳思問在馬上頻頻回顧，生怕岑云初的轎子出不來。

    咣當(dāng)一聲，抬佛像的一失手，竟將佛像掉了下來。

    人群變得更亂了，有人要擠出去，還有人要湊進來看熱鬧。

    這邊雜耍的牛車被擠到了墻邊，一個人手里的火把掉了下去，引燃了車上的一只箱子。

    箱子著火原本算不得什么，幾腳就能踩滅。

    可那箱子里不知道放的是什么，一個勁兒地冒出滾滾濃煙，很快整條街都被籠罩在了煙霧里。

    陳思問顧不得別的，下了馬擠進人群中，拼命靠近岑云初的花轎。

    “云初，云初，你沒事吧？！”陳思問焦急地問。

    “我沒事。”岑云初還算沉穩(wěn)。

    陳思問下心來，對抬轎的人說：“先別走了，你們把轎子扶穩(wěn)了。若是強走被擠倒可就糟了?！?/br>
    其實這時候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四周全是人，亂成了一鍋粥。

    “哇哇哇”，有個小孩子被擠倒了，大哭不止。

    可這時候人們都變成了沒頭蒼蠅，只是胡亂地推搡踩踏。

    陳思問于心不忍，忙尋聲找了過去。

    如果跌倒的小孩子沒被扶起來，很可能會被踩死。

    他好容易來到小孩子跟前，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可是慌亂的人群如同漩渦，裹挾得他身不由己。

    他只能把那小孩子抱進懷里，用肩膀手肘等堅硬的地方去抵抗東土突西撞的人群。

    也不知是因為擁擠慌亂還是濃煙嗆人，人們只覺得胸腔煩悶，惡心欲吐。

    不知過了多久，濃煙才漸漸散去，有很多人被擠倒被踩傷。

    還有人大聲干嘔，直呼頭疼。

    陳思問的馬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把小孩子放下，忍著不適快走幾步來到轎子跟前，其實他只離開了幾十步，可因為濃煙阻隔，根本看不見。

    那幾個轎夫和丫鬟都守在轎子跟前，花轎也好好的。

    陳思問長舒一口氣，輕聲問道：“云初，你沒事吧？”

    第288章 云初失蹤

    陳思問連著問了好幾聲，岑云初都沒有應(yīng)答。

    扶嵐臨溪兩個不由得著慌，小心揭起轎簾，想看看小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