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311節(jié)
看花滿眼淚, 不共楚王言。 于是寧王便將這個侍妾還給了賣餅人,又賞賜了不少金銀,讓他們能安穩(wěn)過活。 而王維所做的這首詩化用的是春秋時期的典故。 息侯的夫人因為過于美貌而被楚王霸占,息夫人雖然委身于楚王,卻從不肯對他笑。 楚王苦惱,問她為何如此? 息夫人說,我一個女子,身不由己,可我是知道廉恥的,一女豈可配二夫呢? 王維借息夫人為題,寫賣餅人之妻不忘舊日夫妻的恩義。 而高月影拿這個來問岑云初,明擺著是在羞辱她。 闔宮上下,唯有岑云初在入宮之前是有婚約的。 如此論來,說陳思問是她的前夫也不是不可以。 高月影拿這首詩來請教,就是暗指無論是身份低微的賣餅人之妻,還是高貴的息夫人,都對一女嫁二夫感到恥辱和無奈。 而岑云初如今安享尊榮,就有不知廉恥之嫌了。 旁邊的人到此時更不便插話,只當聽不懂。 高月影卻還笑著追問道:“岑昭儀,勞煩你給我講講吧!” 岑云初喝了口茶,緩緩開口道:“這也沒什么難解的,不過是寧王和賣餅人妻子的故事。 王維之所以因此獲賞,也不過是因為他第一個做完了詩。 實則隨后別人也寫了,也都得了賞。 這樣淺近的詩,若說深意是沒有的。非要說些什么,也多是牽強附會?!?/br> “岑娘娘說得不差,但不知若是你當時在場,又會做出一首怎樣高妙的詩來呢?”高月影緊追不舍。 “那寧王只把賣餅人之妻當做玩物罷了,幾兩銀子買來,厭倦之后便又還了回去。 賣餅人的妻子自然也心里有數(shù),畢竟,誰會對玩物動真情呢?” 岑云初說完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高月影自然知道,在她們二者中誰是玩物。 岑云初又接著說:“若是我來作詩,也斷不會用息夫人的典故。 楚王滅了息國,折辱息侯,這才是讓息夫人意難平的地方。 否則以他對息夫人的寵愛和寬容,焉能換不來一笑?” 高月影想拿這個來激怒岑云初,見不奏效,便又給岑云初設(shè)陷阱。 如果岑云初不慎說出不當?shù)脑拋?,高月影便可以趁機造謠她對皇上有怨懟之心。 好趁此機會離間岑云初和皇上的關(guān)系,進而讓岑云初失寵。 只可惜她打錯了算盤,岑云初比她想象的聰明多了,根本不上她的當。 這里高月瑩還想再說些什么,皇上卻到了。 眾人連忙起身向皇上請安。 皇上笑著說免禮,走上前握住岑云初的手腕,問道:“你剛才那番話朕聽到了,甚合我意。 你如今身子越發(fā)沉重,不宜久坐,該當好好歇息才是?!?/br> 其余眾人聽了皇上的話,連忙要告辭。 岑云初卻說:“各位且慢?!?/br> 然后對皇上說:“她們幾位都是來恭賀我喬遷的,我還沒謝人家呢。 想要跟皇上討賞,不知皇上可以不給?” “你且說想要什么,只要有,如何不給?”皇上看著岑云初說,他眼中的寵溺無遮無攔,看的人只覺得驚心動魄。 “方才大伙兒都夸皇上賞賜給高才人的鐲子好,臣妾就想著能不能代她們跟皇上一人討一只?!贬瞥跚尚︽倘?,“高才人就不必了,反正她已然有兩只了。 況且她年紀小,位份低,給得太多只怕承受不起,反倒是禍害了。” “我當是什么稀罕玩意兒,”皇上笑了,“回頭叫白福去玉器房,取了給各人送去?!?/br> 其余眾人都向皇上道謝,皇上說道:“不必謝我,這都是云初給你們爭的,只要記她的人情就夠了?!?/br> 高月穎此時心里又憤又怒,又羞又惱。 只是臉上不敢表現(xiàn)出來,還得努力裝出一張笑臉。 她當成稀罕寶貝的東西,在岑云初眼里都不如草芥。 賞賜給其他人每人一只鐲子,唯獨自己沒有,這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可這又是皇上準了的,自己連埋怨的話都不敢說上一句。 因為一旦說了便是對皇上口出怨言,再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未免得不償失。 回去之后,高月影去了她姑姑高惠妃的宮中。 惠妃對于她今天所作所為很是不滿:“你今日實在有些欠思慮了,岑云初必然會記恨你。 你想跟她斗,只怕還嫩了些。聽我一句勸,先老老實實在這宮里待上幾年。 別忘了槍打出頭鳥?!?/br> 第485章 栗子 小風爐子里的碳火半灰半紅。 屋子里暖融融的,還飄著一股板栗的甜膩香氣。 墜子蹲在地上,用小爐鉤撥弄著碳火里埋著的栗子。 不時有燒好的栗子畢畢剝剝地炸開。 墜子喜歡吃栗子,且不愛吃糖炒的,喜歡就著碳火燒來吃。 她右手上有一塊比銅錢略小的疤痕,就是小時候被火燒的栗子燙出來的。 桑mama進來,手上抱著一套被褥。 墜子見了,連忙起身說道:“您老放著吧!我正想著一會兒拿進屋子里來呢!誰想竟勞動了您?!?/br> 說著就要從桑mama手里把東西接過來,桑mama卻沒讓她動手,直接把被褥放在了床上,笑著說:“我還沒七老八十呢,做這么點兒活兒哪就累著了。 從你這院子里過,看見晾著被褥。我看這天色也不算早了,雖說今天日頭好,曬曬也就行了。 到底是三九天氣冷著呢!你在把它們烤一考,要不然寒氣一時半會兒散不盡的。” 墜子答應(yīng)著,讓桑mama坐在自己床上。 桑mama不坐,自己從旁邊拽過個小杌子來坐下。 “你這丫頭,我見你不在姑娘跟前,想必是躲在房里偷嘴吃呢?!鄙ama笑著說。 墜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半解釋半撒嬌道:“好幾個人在姑娘跟前呢,況且雙憐服侍得十分盡心。 我倒成了沒事兒人了,因此就想著一會兒我再過去,跟她替換替換?!?/br> “雙憐這丫頭的確能干,現(xiàn)在福里上下人沒有不稱贊她的?!鄙ama說,“不過不管怎么說,她也是新來的。 你打小就在姑娘身邊伺候,可千萬不能因為她能干,就都托給她?!?/br> “mama你說的對,我這就過去,以后除非姑娘叫我出來,否則我都不走?!眽嬜用φ酒鹕碚f。 “你這孩子,我不過是這么囑咐你一句,何必這么雷霆火炮的?!鄙ama親熱地拉住墜子,讓她坐下來,“姑娘身邊服侍的人多著呢,倒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我原也是一會兒就要過去的,”墜子笑嘻嘻地說,“就是想吃幾個栗子再過去?!?/br> “你呀,打小就愛這一口!手上燙了疤也不長記性?!鄙ama也想起了往事臉上的神色變得更為慈愛,“還記得你那年燙了手,我拿草木灰和獾油給你涂上。 每次你都要哭一場,害怕留疤,可到底還是留下了?!?/br> “我原來也覺得丑,后來她們說這個疤倒像個銅錢。手上有錢,不是挺好的么?”墜子說著看了看手上的疤痕。 “還有心思說笑呢!得虧不是臉上?!鄙ama有些后怕地說。 “栗子燒好了,mama你趁熱嘗幾顆,好吃著呢!”墜子把幾顆涼下來的板栗剝開了,將黃澄澄的栗子仁放到桑mama手上。 “還真是怪香的,”桑mama慢慢地嚼了一顆說,“這是你從廚房拿的?” 墜子又給自己剝了一顆,一邊放在嘴里嚼著一邊說:“不是,是昨天后晌雙憐給我的。 前幾天我們兩個說話的時候,我無意間提了一句,誰知道她有心,竟記住了。 托廚房買菜的人給我捎了一包新鮮的板栗,我可犯不上為這么點兒東西到廚房去翻翻找找。 原來我還想著過兩天自己上街去買一些回來呢,可既然她買了要送我。我也不好不收,怕誤會我和她生分?!?/br> 正說著,雙憐挑簾子進來了。 她面上總堆著笑,跟誰說話都和顏悅色,細聲細氣的。 “原來桑mama也在這兒,我說怎么沒見著你老人家呢!敢情是聞著香味兒到這兒來了?!彪p憐笑著說。 “好吃著呢,你也嘗嘗?!鄙ama笑著把手里剛剝好的幾個栗子仁兒遞給雙憐。 “您老人家快吃吧!正該是我剝了孝敬您的?!彪p憐說著也蹲下身,拉過一個小杌子來坐著。 “你怎么也來了?都誰在姑娘跟前伺候著呢?”墜子忙問。 “夫人睡著了,身邊只留下兩個小丫頭?!彪p憐說,“我出來轉(zhuǎn)一圈兒也就回去了?!?/br> “既然夫人睡著了,倒也不必著急,跟前有人也就是了。”墜子說著遞給她幾顆栗子,“一會兒你在這兒歇歇,我過去?!?/br> 她們兩個正說著,一個小丫頭找了來,向桑mama說道:“mama原來在這兒呢,真叫我好找!腳都要跑大了。 穆mama她們要打牌,等著您老呢!說您不去,她們就不開牌?!?/br> 冬日天短夜長,府里的這些mama們要上夜巡夜,若是沒有什么支應(yīng)著,難免要犯困打盹兒。 因此凡是上夜的人便會起牌局,輸贏都是小錢,絕不敢玩兒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