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她又不敢看，偷偷瞟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這屋子收拾的可真整齊，你們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徐春君看到這屋子里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但干干凈凈的，絲毫也不臟亂。

    新媳婦身上穿的衣服也補著補丁，只是比這家里其他人身上的補丁少些而已。

    這媳婦被夸獎了之后臉更紅了，竟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答。

    “今天到這兒也是緣分。我沒什么好送你的，送你一條手帕吧?！毙齑壕f，“是我自己繡的，小玩意兒而已，你別嫌棄?！?/br>
    天氣熱她帶著好幾條手帕，把一條繡著柳枝雙燕的帕子給了這媳婦。

    算是一個小小的見面禮。

    那媳婦從沒見過這么軟，這么滑的料子。

    上頭繡的花更是活靈活現(xiàn)，那絲線都閃著珠光。

    徐春君又跟她說了幾句話，也無外乎問她娘家是哪里的，都有些什么人，

    靠什么謀生，日子過得怎么樣。

    那邊車婆婆已經(jīng)把飯做好了，除了煎餅之外還炒了一盤雞蛋，切了一盤風(fēng)干臘rou。

    徐春君知道他們平時一定舍不得吃這些，因為剛剛跟這家的媳婦說話的時候，知道他們養(yǎng)的這些雞鴨，下了蛋是要拿到集上換米換錢的。

    第526章 一般黑

    此時鄭無疾也和車老丈聊得熱火朝天。

    他們家除了一畝地的薄田之外，再無別的土地。

    這一畝地所產(chǎn)的糧食還不夠全家三個月的口糧。

    父子倆給地主做長工，累死累活勉強能糊口。

    車婆婆在家里頭喂些雞鴨，用攢下來的雞蛋鴨蛋換糧食。

    “這村里的人家可都像你們這樣，自家沒有什么田地！只能給地主做工嗎？”鄭無疾問。

    “十戶有八戶跟我們一樣，也就那么一兩戶有二三畝地，自耕自種。雖然發(fā)不了財，可也不用餓肚子?！避嚴险蓳u搖頭說，“想當初我爹留給我的也有兩畝半，可惜呀，我沒能守住?！?/br>
    車老丈夫妻倆能干又能吃苦，按理說應(yīng)該能守得住這幾畝地。

    可一來年成不一，遇到欠收的年景，給朝廷納完了糧幾乎就不剩什么了。

    更何況這個地方是淮陽王的封地，每年除了給朝廷上貢，還要給他再上一份。

    “這些官差沒一個好東西，”車老丈壓低了聲音說，“糧食明明裝得滿滿的，他們非要上來踹一腳，撒出來的米就是他們自己的了。

    上交的米不夠，老百姓還得再添上。”

    車家為了給兒子娶媳婦，不得已變賣田產(chǎn)，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根本數(shù)不勝數(shù)。

    “老丈，你們平日里除了給地主扛活之外，官府還有什么徭役沒有？”徐春君走過來問。

    “怎么沒有？”車老丈忍不住嘆了口氣，“咱們老百姓也分不清是朝廷的徭役還是淮陽王家的徭役。

    早二十年前給大長公主修陵墓，這幾個縣的人都去過，足足修了七八年。

    四五年前我兒子還被征召去挖河渠，說是挖通了人人受益。

    實則老百姓要是在那上頭行船，不知要交多少買路錢。

    只有那些大官和家眷們在上頭坐了花船游玩，逆水的時候還得老百姓在岸上拉纖。

    這是大宗的，至于小的就更不用說了，我們都記不清。

    反正每年春耕完了，就開始攤派活計，一年總有那么三個月左右?！?/br>
    徐春君他們在車老丈家吃過了午飯又和他們攀談許久，看看太陽偏西，天氣也不那么熱了，方才起身告辭。

    臨走前到底給他們家留下了兩吊錢表示感謝，這兩吊錢對徐春君他們來講實在不算什么，可對這家人來說幾乎就是一年的花銷了。

    從這個村子離開，又走了六七十里地，便來到一處鎮(zhèn)上。

    鎮(zhèn)子自然要比村里熱鬧繁華一些，鄭無疾別說不必太急著趕路，就在這里住下吧。

    這鎮(zhèn)子上有兩家客棧，不遠處還有小飯館。

    在這鎮(zhèn)上歇了一晚之后，天剛亮，他們便套車趕路，得趁著涼快趕到桐丘縣城去。

    “桐丘縣的縣令來這里任職已經(jīng)三年了?！编崯o疾再來這里之前已經(jīng)把陳州各縣的官員履歷都背熟了，“咱們一路來問老百姓，他們說哪個縣太爺都一樣。

    我也早就聽說在陳州任職的官員，對朝廷從來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

    我來的時候，姑父特意叮囑我。說歷來到陳州任職的官員，在進府衙之前都得先去拜會淮陽王。

    若有不懂規(guī)矩的，在這里是待不長的?！?/br>
    “淮陽王勢力太大，已經(jīng)成了這里的土皇帝。凡是來這里任職的官員想要平安，就得和他沆瀣一氣。

    不要說力挽狂瀾了，想要潔身自好，怕是都不能夠?！毙齑壕钜詾槿弧?/br>
    “咱們這一路看下來，當?shù)氐睦习傩諏搓柾跏怯趾抻峙隆?/br>
    這還只是一個陳州，放眼天下，更不知有多少個淮陽王?！编崯o疾深惡痛絕，“這些人作威作福，魚rou百姓。

    想當初我成日鬼混，也不過是倚仗著自己出身勛爵人家。

    現(xiàn)在想一想，真是該死！”

    “歷來都是這樣，江山剛剛打下來的時候，民生凋敝，百廢待興。

    上位者知道體恤民情，愛惜民力。

    等到時間久了，貴族們越發(fā)形而上，貪圖享樂，以己為尊。

    對百姓壓榨盤剝，貪得無厭，久而久之，必定民生凋敝?！?/br>
    “其實當年宣慶皇帝的變法已經(jīng)有了成效，可惜……”鄭無疾沒有把話說完，但徐春君明白他的意思。

    當年的變法正是他祖父徐有光主持的。

    徐老太爺清楚國家的弊病在哪里，若不變法，將來必有大患。

    宣慶帝不顧皇族貴族的阻撓，堅持變法，可惜天不假年。

    新法實行十年后被廢，之前那些弊病慢慢復(fù)蘇，到如今已經(jīng)成勢。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毙齑壕蜻h處，“這么些年，朝政一直被某些人把持著。

    從上到下都透著僵化死板，須得下實力，狠狠整頓一番，方才能有新氣象?！?/br>
    “你看那不就是桐丘縣城的城門嗎？”鄭無疾說，“這城墻修得可夠高的。”

    “這城墻還是唐代的時候留下來的，”徐春君說，“陳州一向是兵家必爭之地，因此城墻筑得格外結(jié)實?！?/br>
    “這城門口的守衛(wèi)還真不少?！编崯o疾笑了一聲說，“看看這些軍士，一個個兇神惡煞，就知道這里的縣令是什么德行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些守城門的軍士彪悍又市儈，可以想見他們的長官也一定是同道中人。

    不過鄭無疾他們這次并不會刻意去見這里的縣令，他們?yōu)榈木褪强纯囱赝镜拿耧L(fēng)民情。

    好做到心里有底。

    在桐丘縣城待了一天，徐春君和鄭無疾把這里的幾處主要街道都逛了一遍。

    “你發(fā)現(xiàn)了沒有？就這么一個小小的縣城居然有不少大富商?！编崯o疾饒有趣味地說，“看來這里不帶有土皇帝，還有土大戶?！?/br>
    “小地方發(fā)大財，必然是官商勾結(jié)?！毙齑壕闹敲?，“否則絕無可能做大?！?/br>
    “和我想的一樣?！编崯o疾點頭，“難怪人家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京城的官場早就有這么一句話，若想心安莫做官，不貪不墨枉做官。

    在陳州更是如此，雖然這句話為時尚早，但依我看這七個縣的縣令只怕沒有一個清白的?！?/br>
    這陳州就如一個大染缸，不管你是白的，藍的，一律都被拖進來，染得烏黑。

    第527章 見面禮

    徐春君他們走了一路，大致把陳州的這幾個縣都看了一遍。

    等來到縣衙，紫菱他們已經(jīng)早都收拾停當了。

    “這府衙還挺氣派?！编崯o疾看了看，笑著說，“我還是先不進去了?！?/br>
    府衙對面有一棵三四百年的大槐樹，鄭無疾命人在樹下放了兩把椅子，一只小幾。

    然后拉著徐春君一起喝茶。

    一盞茶未盡，淮陽王府的管家就帶著人趕來了。

    鄭無疾和徐春君相視一笑。

    “王爺?shù)亩鷪笊襁€真快。”鄭無疾小聲嘀咕一句站了起來。

    淮陽王府的管家年紀也有五十歲了，穿著一身煙青色的直裰，眉眼和善又精明。

    “小的們迎接得遲了，知州大人恕罪！”管家叉手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小人名叫姚義，是淮陽王府的管家?！?/br>
    “姚管家不必多禮，”鄭無疾笑瞇瞇的，態(tài)度十分和藹，“我正要和夫人整頓整頓，到王府去拜望呢。誰想你先來了一步?！?/br>
    “小人是奉我家王爺之命，來給大人和夫人請安的?！币αx說話滴水不漏，“大人和夫人一路辛苦，很該歇一歇。王爺說不可勞動二位，請大人以政務(wù)為要?！?/br>
    “下官深謝王爺厚意，那么就等我交接完畢后，再到王府去拜見王爺吧。

    勞請姚管家替在下把謝意轉(zhuǎn)告給王爺，容宥下官失禮之罪。”鄭無疾說起面子話也是毫不含糊。

    “大人太客氣了，”姚義一邊還禮一邊說，“王爺和王妃還命小的帶了一些禮物過來。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br>
    他身后跟著六個仆人，每人手里都捧著一只匣子。

    “在下實在惶恐，”鄭無疾嘴上說著眼睛卻還是看了看那些禮物，“實在是受之有愧……”

    “大人不必有顧慮，這禮物是送給夫人的?！币αx笑著打斷了鄭無疾的話，“不敢有礙大人清譽，何況也實在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br>
    “那么夫人你看……”鄭無疾看向徐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