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老爺爺倏地睜大眼睛，聲音沙啞得像是劃破的玻璃。

    “真正有殘障的人，面對事物的反應(yīng)是不一樣的哦，”沈呦呦指了指耳朵，神秘地眨眨眼，“是于羽jiejie告訴我的，她經(jīng)常跟孤兒院的殘障孩子們相處?！?/br>
    “而且您其實也并不害怕車吧？”

    老爺爺沉默了，他苦笑著，“我演了幾十年，沒想到竟然還是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br>
    “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沈呦呦見老爺爺看過來，連忙擺擺手，“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我只是有點好奇。”

    “是什么，能讓您扮演這么多年呢？”

    “說出來也好，”老爺爺從兜里，掏出個殘破的小本子，“原本我以為這個秘密，要帶到土里去了?！?/br>
    “那個小孩是不是會畫畫？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拜托你們，把這個故事畫出來。在我死后，埋在我的骨灰盒旁?！?/br>
    老爺爺顫巍巍地笑了，“我們沒有子女，我總想著，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點她的痕跡?！?/br>
    銀發(fā)閃爍著燦燦的光，沈呦呦像是接過了什么至寶，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

    等他們告別，關(guān)了直播間，上了車，沈年好奇道：“你剛剛給了于羽什么？神神秘秘的。”

    “這是一個秘密?！鄙蜻线仙斐鲆粋€食指搖了搖，腦中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想法，“爸爸，我們也去拍一張全家福吧？”

    “哈？”沈年身子一僵，迷惑，“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兩個人算什么全家福？”

    “去嘛去嘛！”沈呦呦撒嬌道：“帶上保姆奶奶！去公園拍就行，爸爸！”

    沈年拗不過她，只得回頭接了保姆奶奶，再將車往公園開，一路開一路絞盡腦汁，本來想以沒有設(shè)備為由拒絕掉，結(jié)果好巧不巧，上次他落下的攝影設(shè)備就放在龔章的后備廂。

    沈年：“……可是也沒人幫我們拍?。俊?/br>
    沈呦呦四處掃了眼，忽然眼睛一亮，朝著湖邊正舉著攝影機的一群學(xué)生跑去，“哥哥jiejie，可以拜托你們——”

    她雙手放到胸前，“幫我和爸爸和奶奶拍一張全家福嗎？”

    學(xué)生們好奇地看過來，眼睛一亮，“這不是呦呦嗎！真人果然也好可愛！”

    “啊年哥，又見面啦！其實上次我們是想要呦呦的簽名啦，不過你的簽名也簽的挺不錯哦！”

    沈年：“……”

    所以你們這群攝影系的學(xué)生怎么天天都在這個破公園里拍寫真啊喂！

    最后，沈年只能“不情不愿”地加入了這場全家福拍攝，“被迫”拍了一張又一張，甚至還有跟學(xué)生們的大合照，一直拍到晚霞落下，可以說是把前半輩子沒拍的合照一次性補全了。

    “年哥，等合照洗出來一定要發(fā)給我們??！”

    精疲力盡的沈年隨意揮了揮手，敷衍地回應(yīng)著這群學(xué)生們，看著前面蹦蹦跳跳的沈呦呦，感慨，自己果然還是老了。

    保姆奶奶慢悠悠地在后面跟著，忽然笑道：“終于放下了？”

    沈年一僵，嘴硬，“您說什么？我聽不到?！?/br>
    “少裝了，都快三十的人了，”保姆奶奶輕嘆一聲，望向正駐足興奮地看著魚的沈呦呦，“你也該走出來了。”

    “以前的事，是你爸媽做得不對，不是你的錯?！?/br>
    沈年沉默了好一會，“……我知道?！?/br>
    他笑著，卻像是在哭，“我不會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的?！?/br>
    他從來沒有拍過全家福。

    印象中唯一一次拍全家福，他高興得一晚上沒睡好，卻只得到了父母的雙雙爽約。

    等到后面，他們終于去拍全家福了。

    卻是跟他們各自的家人。

    無論哪張照片里，都沒有沈年。

    “這次的照片里總算有我了，”沈年拍拍攝影機，笑著，有些得意，“而且每一張都有我。”

    “李媽，我有家了。您也有家了?！?/br>
    ……

    沈呦呦和沈年拍全家福時，其他小組也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完成了任務(wù)。

    排行榜尚未鎖票，早就結(jié)束直播的賀天均愣愣地看著手機，他的隊友小野森助的聲音忽然傳來，“喂，那邊那個，幫我拿瓶水?！?/br>
    賀天均下意識抬頭，小野森助皺眉，“聽不懂嗎？我渴了。”

    他的師兄跟著看過來，“快去幫森助拿水?！?/br>
    賀天均沒有動，那個師兄眉頭皺得更緊，“你聽不懂話嗎？要是沒有森助，你能順利擠進前五名嗎？現(xiàn)在這么不給面子？這就是華國人的禮儀？”

    “什么禮儀，”另一位師姐見四處沒人，捂嘴笑道：“卑微的自尊心才對?！?/br>
    “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現(xiàn)在就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師姐高高在上道：“現(xiàn)在h國那個被認(rèn)定為刷票，我們森助已經(jīng)躍升為亞洲區(qū)第一名，后面的國際賽你還得靠著他呢?！?/br>
    “你們?nèi)A國有句古話說的什么來著？不要過河拆橋?！?/br>
    賀天均低頭，低聲說了句什么，師兄沒聽清，下意識，“你說什么？”

    “我說，”賀天均猛地抬起頭，第一次直視r國這幾人，一字一頓，“誰第一名還說不定呢！”

    他將手機屏幕懟到幾人面前，那幾人定睛一看，注意到沈呦呦rou眼可見上漲的票數(shù)

    “現(xiàn)在你的直播已經(jīng)結(jié)束，”賀天均露出他標(biāo)志性的不屑一笑，“而她的直播余熱未散?！?/br>
    “你說，最后會鹿死誰手？”

    賀天均丟下這句話，拉開門就走了出去，只留下表情非常難看的幾人。

    “不會真讓那個華國騙子拿下了第一吧？”師姐小聲嘀咕道：“那可就太丟人了，往屆還沒讓華國拿過第一呢?！?/br>
    “你少說點，”師兄瞪了那位師姐一眼，安撫小野森助，“沒事，她超不過你的，你們的票數(shù)還有這么大的差距呢。好在你之前超了后面幾名這么多票……”

    然而這句寬慰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樣，憋紅了臉看著小野森助手里的手機。

    官網(wǎng)標(biāo)志性的紅色映在三人臉上，一個刷新，排在第一位的名字已然易位——

    小野森助攥緊了手機，狠狠地盯著那個名字，用拙劣的華語，緩緩道：“沈、呦、呦？”

    【?！獧z測到宿主已達成亞洲榜第一成就，現(xiàn)在發(fā)放獎勵，請問是否立刻使用？】

    【否?！?/br>
    *

    與此同時，網(wǎng)吧。

    “啊啊啊啊超過了！超過了！”

    這句話仿佛是一個號角，瞬間，四面八方傳來相應(yīng)，“真的嗎？真的超過了？！”

    “真的真的！我親眼看到的！啊啊啊我現(xiàn)在激動得恨不得出去跑幾圈！”

    “臥槽臥槽臥槽！啊啊啊華國的奇跡！第一次??！終于啊嗚嗚嗚嗚嗚！”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哭喊聲響起，就連張勇都眼睛一熱，他正打算也站起來大吼一聲，忽然被旁邊桌的人碰了碰，“兄弟，他們這是怎么了？哪個電競團隊贏了嗎？最近好像也沒啥賽事啊？”

    張勇跟同伴相視而笑，對著那人，“哥們，這次不是哪個電競團隊。”

    “是華國科研界，終于能正名了?！?/br>
    華國科研界從來不是只會模仿、復(fù)制，華國科研從來沒有后繼無人。

    在堂堂正正的勝利面前，過往的所有非議、爭執(zhí)、質(zhì)疑，都會自覺地，

    煙消云散。

    在一片狂歡中，張勇忽然想起什么，立馬又坐到電腦前，打開一個聊天框：[怎么樣，不比你當(dāng)年差吧？]

    那頭安靜了兩秒，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回了句：[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張勇嗤笑兩聲，沒再理頹喪的好友，又站起身，“同志們，革命尚未成功，別忘了之前那群水軍！幕后絕對有人在cao控輿論！”

    網(wǎng)吧里的燥熱這才稍稍降了下來，幾乎所有之前看直播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打開某博，開始反擊。

    這樣的氛圍甚至感染了一些不明所以的旁觀者，從網(wǎng)吧一路往外蔓延，街頭巷口，時不時就有人停下腳步，為這場反擊添磚加瓦。

    沒有人注意到，在一個普普通通的超市旁，略顯昏暗的巷子口，一道頎長的身影忽然停下腳步，靠在滿是涂鴉的墻壁上，身子微微彎曲。

    他提著裝滿了垃圾食品的塑料袋，將頭上的兜帽隨意扯了扯，這才單手劃開微博——

    【@擎天大豬】：@中央日報@華國青年團@華國新聞，還不快出來管管！之前那風(fēng)氣都成什么樣了！

    【@呦呦的垂耳兔】：@天才集訓(xùn)營，很難不懷疑是有心人，號沒了我也要說，呦呦到底動了誰的蛋糕？何至于這樣來弄一個小孩？

    【@呦呦寶貝是我的】：只有我注意到呦呦和沈年來的時候，眼眶都紅紅的嗎？所以呦呦是真的失蹤了？不會是被綁架了吧？官博能不能出來說句話啊？

    【@全網(wǎng)認(rèn)證唯一呦粉】：天啊，我一想到呦呦可能有危險我就揪心，她現(xiàn)在稱得上國寶級小天才了吧？@中央日報，出來說話！

    ……

    水軍這次是徹底不敢出來說話，全都寂靜無聲，生怕被抓典型，然而饒是這樣，也抵不住火眼金睛的福爾摩斯網(wǎng)友們。

    【@吃瓜人】：我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沈年當(dāng)初是不是也經(jīng)歷過這一遭??？有知情人出來說說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前線瓜農(nóng)】：本來我不想出來的，這次實在忍不住了，小道消息，沈年那個前隊友，陳現(xiàn)，金主姓g。

    【@迷茫的猹】：g？龔？庚？……還是顧？@陳現(xiàn)這位哥能不能出來揭秘一下?。繚M足一下吃瓜群眾嘛！

    ……

    他正準(zhǔn)備繼續(xù)往下劃，兜帽卻突然滑了下來，遮住了眼睛。

    那些夢魘般的場景又一次在腦海中閃過，鐘肅諷笑一聲，隨手將手機塞進兜里，提著塑料袋往巷子深處走去。

    他的背影漸漸徹底被黑暗吞沒，就像是黑色的塑料袋被丟入了垃圾堆，徹底融入了進去，悄無聲息。

    *

    另一邊，陰暗的出租屋內(nèi)，另一位醉生夢死的人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

    他煩躁地踢了腳腳邊落的酒瓶，胡子拉碴，閉著眼不耐煩道：“誰??？”

    無人回應(yīng)。

    他更加煩躁，翻了個身，然而手機的震動聲還未停止，他猛地踢了一腳墻壁，遭至對面的一陣怒罵。

    怒罵聲徹底將陳現(xiàn)最后一點睡意全部打散，他抓了抓頭，將抓下來的小蟲隨意彈掉，打開了手機。

    昏暗的燈光照在那張浮腫的臉上，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凸出，陳現(xiàn)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眼底滿是興奮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