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同事同意地點點頭，“比起新聞大樓那位，我們大小姐簡直稱得上慈善達人了?！?/br>
    男護士聽到“新聞大樓”四個字眉頭緊皺，沒來得及說什么，忽然看到沈年走了過來。

    他頓時噤聲，反而沈年看到他們，眼睛一亮，話語中夾雜著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語，“你們好，那里放著的我都磨好了，還有什么別的工作嗎？”

    兩位護士：？？？

    “你確定磨好了？”

    男護士放下手中的活，就朝那邊走去，邊走邊警告，“這可是，直接，患者腿上，不能馬虎?！?/br>
    事實證明，磕磕絆絆的華語并不影響理解。

    “我知道的，”沈年點點頭，“您放心，我絕對嚴格按照您的要求來的。”

    就怪了。

    男護士心中輕嘲，虧他還以為這是場敬業(yè)的作秀，沒想到這位竟然這么敷衍。

    現(xiàn)在才過了一個多小時，就將所有都磨好了，誰信呢？

    哪怕是他們這種老手，也至少需要三個小時！

    然而等走到那里，挨個檢查了一遍，男護士難以置信，“可是這才一個多小時？！”

    沈年不懂他在震驚什么，有些遲疑：“這里不就放著五個嗎？”

    五個，一個多小時，他還擔心干得太慢了呢。

    畢竟在沈年的印象中，醫(yī)院這種地方一向是快節(jié)奏的代言詞，里面的醫(yī)生護士走路都恨不得飛起來。

    “可是，”男護士甚至忍不住直接飆了阿拉伯語，“你每磨完一個不用休息一下的嗎？”

    磨一個，休息半小時，這才是工作的常態(tài)才對啊？！

    “什么？”沈年沒聽懂。

    “算了，”男護士做了好幾下深呼吸，才終于把情緒壓了下去，恢復(fù)到皮笑rou不笑，“你跟我來?！?/br>
    他們又回到同事那里，想吃瓜的同事早就蠢蠢欲動，“怎么樣？是不是全部都要返工？”

    “恰恰相反，”男護士一臉疲憊，“他每個都磨得很光滑，哪怕是你我，也不可能磨得更好了?！?/br>
    “什么？！”同事跟著吃驚，“他速度怎么這么快？難道他都不休息的嗎？”

    “我也懷疑，”男護士語氣沉重，“你還記得‘永動機’嗎？”

    “‘永動機’？”同事先是疑惑，隨即臉上的表情變得驚恐，“你是說……對哦！他也是華國人！但是這位有到這種程度嗎？”

    雖然是這樣說，但一想到‘永動機’，同事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永動機’，特指由于戰(zhàn)爭，華國出于人道主義派來支援的醫(yī)生們。

    他們以一己之力，帶動了整個醫(yī)院的效率，卷得本地醫(yī)生不得不被迫減少摸魚時間，用跑步替代了走路，甚至連下午茶都取消了。

    那一段時間，也被成為“噩夢十八天”。

    “我不知道，”

    男護士心里悶悶的，瞥了眼站在那、一無所知的沈年，欲哭無淚，

    “我只知道，上次是醫(yī)生們，這次可能要輪到我們了?！?/br>
    他早該想到的。

    男護士懊惱不已。

    從華國來的，沒一個簡單的！

    哪怕是作秀，他們也能卷出花樣來！

    【好家伙，我終于知道國外的醫(yī)院效率為什么這么低了?！?/br>
    【哈哈哈哈這兩個護士的表情好搞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們年哥也能翻身做卷王了?！?/br>
    【說實話，我也覺得年哥動作并不算快了……只是這兩個護士動作實在太慢了，就像兩個樹懶一樣。】

    【對啊，單說裝模這一項，在冷卻固化的等候時間，他們可以先去做別的事啊，偏偏就站這等著……真是看得著急?！?/br>
    【沒事，年哥，快讓他們體驗一下在社會主義國家醫(yī)院工作的感覺！】

    ……

    由于整體效率的提高，不一會，沈年就從裝模區(qū)，又被帶到了3d打印區(qū)。

    偌大的數(shù)控機床正正地擺在區(qū)域中央，cao縱電腦的醫(yī)生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都到這來了？”

    “沒辦法，”男護士聲音非常疲累，“其他活都干完了。”

    “干完了？！”

    醫(yī)生大吃一驚，震驚地掃過面前的幾位護士，滿臉寫著“你們沒事吧”。

    男護士苦笑醫(yī)生，側(cè)過身子，露出沈年。

    “給你介紹一下。”

    “又一位‘永動機’?！?/br>
    醫(yī)生看著熟悉的亞洲面孔，只覺得眼前一黑。

    被華國人籠罩的陰云剎那間又從心底浮了起來，他顫顫巍巍道：“也是華國人？”

    男護士沉重地、難過地點了點頭。

    摸不著頭腦的沈年見醫(yī)生看向自己，遲疑地伸出手，揮了揮，“嗨？”

    *

    “這醫(yī)院怎么回事？”老友很納悶，“今天怎么這么快？”

    之前沒有呦呦，他得從早上等到晚上，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個可以嘮嗑的了，效率怎么突然這么高了？

    “那我先走了？”

    烏卡揮揮手，老奶奶心中不斷催促著。

    您可快走吧。

    等老友終于消失在了休息室內(nèi)，老奶奶再次迫不及待地坐直，露出傲慢又矜持的表情，正等著沈呦呦過來，卻聽到烏卡難聽的聲音響起，“你想不想繼續(xù)聽他的故事？”

    老奶奶：“……”

    “這故事沒什么好聽的，”她實在忍不住，直接打斷道：“就是一個被迫應(yīng)征入伍的士兵，在打仗的時候，被一個老兵救了而已?！?/br>
    “老掉牙的戰(zhàn)爭故事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烏卡有些錯愕，他雖然很多次都在這間休息室見到過這位老太太，但他確信自己和老友跟這位老婦人并沒有交流過，自然也不可能將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分享出來。

    老太太渾然不理他的質(zhì)疑，繼續(xù)侃侃而談：“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位老兵在戰(zhàn)爭開始之前，是一位失敗的喜劇演員?！?/br>
    “他在生命的最后，講了一個并不好笑的冷笑話，卻成功讓整間病房的人都笑了?！?/br>
    說到這，老太太露出個有點諷刺又有點悲涼的笑容，“自此之后，這位新兵——也就是剛剛那位，笑點就變得特別奇怪。”

    “動不動就容易因為一點小小的笑話被逗笑，還愛上了看各種現(xiàn)場的脫口秀表演，總是現(xiàn)場笑得最夸張的那個?！?/br>
    “當然，這也是以前的事了，”老太太不無諷刺，”畢竟現(xiàn)在我們這也沒有喜劇表演了?！?/br>
    這是個有點悲傷的故事，然而被老太太用戲謔的語氣說出來，確實沖淡了大部分悲傷的調(diào)子。

    “這樣的故事我還有成百上千個，”她看向沈呦呦，“怎么樣？想不想聽？”

    沈呦呦靜靜地看了她三秒，忽然扭過頭去，“叔叔，那個冷笑話是什么呀？”

    烏卡本來還因為老太太傲慢的語氣有些生氣，然而看到沈呦呦并未理會她，心中又舒暢了。

    他掃了眼一臉憋屈的老太太，故意拿腔拿調(diào)，仰著脖子，“從前有個人叫詹姆斯?！?/br>
    “？”沈呦呦困惑地歪頭，她雖然不知道話題為什么會忽然轉(zhuǎn)到這個方向來，但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大眼睛忽閃忽閃，“然后呢？”

    烏卡看向沈呦呦，臉上忍不住露出一點笑，“詹姆斯沒聽見?！?/br>
    沈呦呦反應(yīng)了三秒，然后忽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笑得前仰后翻，臉上像是綻開了一朵花，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休息室中。

    就連其余的病人也被感染了，忍不住露出一點微笑。

    有這么好笑嗎？

    老太太嘟囔道，努力憋住笑意。

    “這是一個很棒的笑話?！鄙蜻线闲χ劬α辆ЬУ?。

    “是的，”烏卡收起笑意，跟著點頭，“可惜這也是個悲傷的笑話。”

    “詹姆斯確實永遠都聽不見了?！?/br>
    氣氛一下子變得低沉，烏卡眼中帶著淡淡的悵惋，“如果沒有戰(zhàn)爭，他肯定會成為很好的喜劇演員的?！?/br>
    但沈呦呦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她安靜下來，看著難過的烏卡，輕輕道：“叔叔，你錯啦?！?/br>
    “這句話不應(yīng)該用將來時，而應(yīng)該用現(xiàn)在時?！?/br>
    “他就是個很好的喜劇演員，”小姑娘認真道：“他在人間的時候，是送快樂的使者；所以到天堂之后，也一定希望你們快樂?！?/br>
    “叔叔，想起他的時候，要像另外一位叔叔一樣，多笑笑，不要哭呀?！?/br>
    烏卡怔怔地看著沈呦呦，一股感動從心底涌了上來，他忽然理解老友為什么總是笑著。

    他不是笑點變得奇怪，而是想告訴詹姆斯，他真的是一位出色的喜劇演員。

    至少因為他，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愛上了笑。

    烏卡的眼睛有淚珠在閃，但沒有掉落下來。

    他笑著看向沈呦呦，黑發(fā)中藏著的銀絲熠熠生輝，“你說得對，如果他還在這，肯定也會跟我們一起笑?！?/br>
    【多笑笑，不要哭，我真的一下子就淚崩了?！?/br>
    【啊啊啊好感動，我要去投票了，我覺得這就是‘真實’??？關(guān)于假肢的真相，關(guān)于笑容的真相，嗚嗚嗚呦呦真的好暖?！?/br>
    【不許哭！都給我笑！我宣布，從這一刻開始，我就是詹姆斯的觀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