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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辭冰雪 第3節(jié)

    總之,卿晏一點兒都不生氣。

    “沒說什么不該說的,你放心?!鼻潢痰?。

    守衛(wèi)不信,正還待說什么,可兩人已經(jīng)走到殿門前,兩旁的女侍抬起素手,為他推開門,卿晏毫無猶豫邁步而入,自顧自進去了。

    他剛一進入,身后的殿門又傳來沉重的吱呀聲,緩緩合上了。

    大殿空寂,像是一個人都沒有,金爐中焚著香,卿晏往里走,終于在那桌案前看見了一道人影。

    卿懷風坐在椅子上,悠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架勢十足的拿喬。

    “聽守衛(wèi)說,你找我有事。”卿懷風沉聲問道,“什么事。”

    “若你是想問明潮和安兒的婚宴,”卿懷風涼涼地笑了一聲,“婚宴就在五日后,我已經(jīng)告知整個修仙界,廣發(fā)了喜帖,連天剎盟的使者們都會參加,無論你說什么,怎么鬧,我都不會取消婚禮的。”

    “我勸你趁早死心,若你攪亂了安兒的婚禮,便不僅僅是住下人的屋子這么簡單了,我必叫你為安兒這些年的委屈付出代價?!?/br>
    卿晏:?

    他簡直莫名其妙,卿懷風為什么會覺得,他是要來挽回這樁婚事?

    都木已成舟了,有什么好挽回的。或者說……這是原主的性格?

    原主居然是這種死纏爛打的人設(shè)嗎?

    卿晏有點無語,清了清嗓子道:“門主,我并非此意?!?/br>
    現(xiàn)在身份的真相大白,原主自然不能也不用再叫這人父親了。卿晏便跟千鶴門中的其他門人一樣,尊稱卿懷風為門主。

    卿晏行了個禮,平聲道:“我是來請辭的。”

    “請辭?”卿懷風反問。

    “明日門內(nèi)不是有一隊人馬要前往北原么?門主,我愿加入,跟著他們一起去北原。”

    第3章

    在這個世界里,極北之地荒無人煙,沒有任何仙門世族,天寒地凍、冰封三尺的琉璃世界,卻物產(chǎn)豐富,蘊藏著無數(shù)寶藏。

    每年入冬之前,千鶴門都會在門內(nèi)挑選一批得力之人前往北原,主要目的是為獵取、采摘各種珍貴的靈獸和靈藥。

    其中,就包括寒金果。

    這是千鶴門萬年不變的傳統(tǒng)活動。

    從前原主身份未被揭穿的時候,每年卿懷風都要派大量能人力士去北原采寒金果,以供這假少爺每天的藥用,可以說原主的這副身軀的性命就是靠寒金果這副藥在吊著。

    但是現(xiàn)在,卿晏已成了一個人人嫌棄的棄子,沒有寒金果可以用了,卿懷風自然是寧愿給親兒子美容,也不會施舍一枚給卿晏治病的。

    所以,卿晏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別人不給他,那么他就自己親自去取便是。

    再則,就算卿懷風現(xiàn)在念及舊情,愿意大發(fā)慈悲賞他一兩枚,這也終究不是長久之策。用寒金果治療寒疾,需日日都喝此藥,只是暫緩癥狀,并非根除。

    卿晏之前查閱典籍,發(fā)現(xiàn)有一種藥材可以徹底治愈原主的寒疾,那靈藥名叫神前花。但是這種藥材極其稀少罕見,典籍上除了繪了一張此花的圖樣,連它生長在哪里、什么習性一概沒有記錄。

    神前花大概和遠古的神族一樣,算是史前遺跡,滅絕良久了。

    但卿晏覺得,既然北原有許多珍貴的草木獸類,說不定也有這神前花呢。就算沒有,他至少也能拿到寒金果,不虧。

    作為一個假少爺,留在千鶴門,只會受盡冷眼和嘲諷,并無益處。卿晏雖然是穿越者,但既來之則安之,他并不想一直被困在這里,而是想治愈了原主的寒疾,自己好好活下去。

    “北原?”卿懷風看著卿晏,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你想去北原?”

    他笑得胡子都顫抖了起來。

    卿晏患有寒疾,本來就極為畏寒,連風吹一下都受不了,活脫脫就是一盞嬌嫩柔弱的美人燈,從來是有寒金果,才能勉強看上去像個正常人,而現(xiàn)在沒了,這身體本就搖搖欲墜。

    他居然還主動要求要去那極北之地?

    這話聽到卿懷風耳朵里,無異于“我想找死”。

    卿晏大概知道對方在想什么,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地與卿懷風對視。

    卿懷風本來滿心嘲笑,但轉(zhuǎn)念一想,他主動提出離開,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雖然身份之事真相大白,但卿晏好歹當了千鶴門這么多年的少爺主子,卿懷風素有仁義之名,也不能立刻將人丟出去,甩手不管,留下個刻薄名聲,只能是讓他住到下人的地方去。

    卿晏現(xiàn)在著實是個燙手山芋一般的存在。

    而現(xiàn)在好了,這燙手山芋主動請辭,要去北原,這不能怪他了吧?卿懷風摸著下巴心中暗喜,以他這副病體,若是不巧死在了北原,也不能怪他吧?

    沒讓他動手就解決了一樁心事,再好不過。

    卿懷風:“你是因為明潮和安兒的婚宴,才想離開么?”

    原主戀愛腦的人設(shè)實在深入人心,卿晏無語道:“……并不是?!?/br>
    “也好?!辈恢佬艣]信,總之,卿懷風斂了笑意,捋著長須嘆道,“我們好歹也是這么多年的父子,你這點要求,我豈有不允的?我會跟領(lǐng)隊的弟子說一聲,你隨他們同去吧?!?/br>
    卿晏微微頷首:“多謝門主。”

    -

    第二日就要離開,卿晏跟隨守衛(wèi)回到那破屋,便開始收拾,準備啟程。

    說是收拾,其實卿晏現(xiàn)在身無長物,囊中羞澀,也沒有什么東西要收拾的。

    千鶴門內(nèi)部的消息靈通,他剛一回去,什么都還沒有說,那小童便先冷嗤出口:“你自請跟著馬隊去北原?嘖嘖,你這副破身體能撐得???你莫不是被江小公子和安少爺?shù)幕槭職獾檬寞偭耍幕乙饫淙に赖陌???/br>
    卿懷風方才沒有直說,但這小童顯然不是顧什么體面的人,更加口無遮攔。不過,他們心中所想皆是一樣的。

    恐怕千鶴門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如此想的。

    就連老婆婆也面露擔憂:“少爺,你身體弱,怎能去北原那樣寒冷的地方?怎能受得了那里的風雪和嚴寒?這萬萬不可??!”

    方才一路走回來,亦是吹了些涼風,卿晏忍不住又咳嗽幾聲,老婆婆見狀趕忙上前為他拍背順氣。

    “我沒事,婆婆?!鼻潢叹徚诉^來,握住婆婆蒼老皸裂的手,輕聲道。

    他并沒有回答二人方才的問題,只是讓二人把衣箱拿了過來,掀開來,轉(zhuǎn)向老婆婆道:“我走了,也不能為你們安排什么,這些衣服你拿去當了吧,換些靈石自己用。”

    卿晏雖然不懂,但是這假少爺以前用的東西肯定是上好的,這衣料看起來也名貴奢華,肯定能值不少錢。

    “……少爺!”老婆婆兩眼含淚,既是感動于卿晏這番思慮周全的行為,又更是擔憂了幾分。

    少爺以前從不會這樣,最是嬌縱傲氣,更別說把這些寶貝至極的貼身之物賞給下人了。此番動作,看來是心如死灰,準備拋卻前塵了。

    卿晏不知道,他的行為在對方眼里已經(jīng)成了“遺產(chǎn)分配”。

    “北原那樣的地方,您真的去不得??!”老婆婆哀勸道。

    卿晏握了婆婆的手,在那布滿皺紋的手上輕拍了拍:“婆婆,您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的?!彼挚聪蛳浠\,“你們?nèi)羰沁€愿意留在千鶴門,便留下,若我走后你們想離開,這些衣物換的金銀,足夠你們?nèi)プ鰝€小生意度日了?!?/br>
    顯然,卿晏所說的“你們”,也包括這小童。

    他之前對卿晏冷言冷語,不想他還想著為自己計劃出路,不由得神色尷尬,撇了撇嘴別開眼,不與卿晏對視。

    “對了,還有這個?!鼻潢毯鋈幌肫饋恚焓职央p耳上的鏤金耳墜摘了下來,放到婆婆的掌心中,“這副耳墜,你也拿去換靈石吧?!?/br>
    “少爺!”婆婆淚眼婆娑,見攔不住卿晏,只好作罷,轉(zhuǎn)而道,“北原路遠,您把這些東西留給我們了,自己什么也不帶,如何是好?”

    “誰說我什么也不帶了?”卿晏笑了笑,拿起桌上那本書,揣進懷里。

    這本書是修仙界的植物百科全書,其中詳細記載各種草藥的知識,當然也包括寒金果和神前花。

    “我?guī)线@個就好了。”

    -

    次日。

    前往北原的馬隊停在東洲的昭水河畔,即將啟程離開。弟子們這一走便是數(shù)月,時日太久,離開之前自然要與好友或是相好好好告別一番,河畔到處是依依惜別,難舍難分的景致。

    婆婆來相送,卿晏并不驚訝,只是他沒想到,那小童也來送他了。

    卿晏還沒說話,他自己先開口了:“反正你要死了,這是最后一面了,你要去找死便去,我才不攔著你呢。”

    他的語氣像在說“我不是想來送你的,只是因為你要死了才勉強來送送你的”,充滿一種對將死之人的尊敬。

    “……”卿晏看著他勉強為自己找理由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哭笑不得道,“那還真是謝謝你了?!?/br>
    婆婆則對卿晏噓寒問暖,又是嫌他此時穿的衣服不夠厚了,又是擔憂他路上遇到兇獸如何是好,還一個勁兒地挽留他,請求他不要去。

    “我必須去。”卿晏無奈道,“您別再勸我啦?!?/br>
    婆婆猶是不肯,還想再說些什么,還未張口,就聽旁邊小童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薄野少爺。”

    卿晏轉(zhuǎn)過身,果然看見昨日在門口遇見的那天剎盟的年輕人,薄野云致。

    他正笑著沖卿晏走過來,尚未靠近,旁邊又閃出一道人影,身著明黃色的華麗錦袍,模樣高挑俊逸,快步上前,比薄野云致先一步靠近了卿晏。

    “江、江小公子?!毙⊥纸械?。

    老婆婆也跟著福身行禮。

    江明潮?卿晏挑起眉,這不是原主那個渣男前任么?怎么會到這兒來找他?總不會是來送他的吧?

    就卿晏知道的劇情,這家伙拋棄原主的時候可是沒有一點兒猶豫。雖是也有勢利的原因,可他本來對原主這個嬌縱刁蠻的性格就諸多不滿,只是因為他是卿懷風的兒子,也百般忍耐,吃下這口餿飯,現(xiàn)在卿晏沒了尊貴身份,他避之還不及呢。

    江明潮一抬手,讓小童和婆婆起身,但視線一直緊緊地落在卿晏臉上。

    “阿晏……”他一開口,便是一腔柔情,低沉的聲音柔柔的,好像在對情人訴說愛戀。

    卿晏被他rou麻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家伙有沒有搞清楚現(xiàn)在的狀況?不是都分手了么,干嘛還這么叫他?

    他沒搭腔。

    這時候,薄野云致也到了近前,對卿晏說:“卿晏,好久不見!昨日實在匆忙,沒能好好敘舊,今日卻聽說你要去北原了?!?/br>
    卿晏的目光徑直越過江明潮,落在薄野云致身上,沖他淡淡一笑:“是?!?/br>
    這一笑,如同春風漾開凍湖,秋水點落花心,卿晏披著毛茸茸的披風,身材嬌弱,卻迎風立在河畔,脆弱之中,有一種特別的堅韌之感,漆黑發(fā)絲被風拂開,美得驚心動魄,不可方物。

    薄野云致被看得怔了一下。

    片刻,才找回聲音:“為什么這么突然……”

    江明潮被晾在那里,無人在意,見卿晏當著他的面對別的男人露出那樣的笑臉,終于忍不住了:“薄野少爺,我有話與阿晏說,還請你暫避一二?!?/br>
    “為什么?”薄野云致也是個少爺命,算起來還比江明潮更尊貴些,根本不會乖乖聽話,他不服氣道,“分明是我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