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辭冰雪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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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晏看著,莫名生出了一點(diǎn)熟悉的感覺。 這怎么這么像體育課剛開始的例行跑圈呢? 修士們各自御劍飛行去了,演武場上頓時空了許多,卿晏回過神。 “老師?!?/br> 南華劍尊仍在生氣,胡子氣哼哼地亂顫,忽然又聽到一道年輕修士的聲音,沒好氣道:“干什么?御劍飛一圈回來再說!不好好飛,休想我教你們什么劍招劍陣!” 卿晏舉著手,斂眸道:“老師,我不會御劍?!?/br> 這話一出,演武場上剩下的修士們目光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了卿晏,猶如在圍觀一個奇珍異獸,也像在看傻子。 這人不是個大乘期修士么?怎么可能不會御劍?!扯謊也要有個限度吧! 劍尊本來在生氣,還以為這修士也是個沒眼力見兒的,還想繼續(xù)分辨什么,結(jié)果聽了這話愣了一下,反問道:“你不會御劍?” “是的?!鼻潢毯敛华q豫地點(diǎn)頭承認(rèn),非常坦誠,一點(diǎn)兒也不介意被當(dāng)成傻子。 “喂,晏兄,”蘇符也震驚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你想讓劍尊消氣,也大可不必這么說吧……” 他怎么敢的?。?/br> 顯然,他也不相信卿晏不會御劍,以為他只是想討劍尊高興,才這么服軟打圓場的。 卿晏莞爾,他們都不相信,都覺得他這是在謙虛,可他是真的不會御劍啊。這上哪兒說理去? 南華劍尊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沖在場其余的弟子們拂袖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趕快御劍去!”然后徑直下了高臺,朝著卿晏的方向走來。 看見老師過來了,蘇符不敢再跟卿晏說小話了,趕緊招出自己的劍,忙不迭飛走了,臨走時拋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卿晏沒覺得有什么怵的,這位劍尊雖然看著脾氣足架子大,兇巴巴的,嚇人得很,但他也沒得罪他,至于那種學(xué)生看見老師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虛怯,他是沒有的。 白發(fā)劍尊飄然而至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確定了下:“不會御劍?” “你的修為已至大乘期,居然還不會御劍?你這修為是怎么來的?難不成搶了別的大乘期修士的金丹直接填進(jìn)自己的靈根里了么?” 卿晏道:“當(dāng)時,我的老師……教我的時候,沒教如何御劍飛行,直接從劍訣和招式開始教的?!?/br> 他穿越而來,原主雖已有修為在身,卿晏卻沒有繼承他在千鶴門學(xué)的東西,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他的老師是津哥,津哥教他時的確沒有教過御劍飛行,他是實話實說。 劍尊剛開始還有些不信,聽了這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道:“現(xiàn)如今的仙門都這樣浮躁了么?急功近利,竟連御劍都不教了,還不會爬就想著學(xué)走路,真是可笑,平白浪費(fèi)許多有靈根的后生!” 他越看越覺卿晏根骨清絕,周正得很,是個修仙問道的好苗子,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乘期了,好似不算辜負(fù),但實則以他這個根骨,渡劫登頂也并非什么癡心妄想。 定是被之前的糊涂老師耽誤了! 劍尊生出一些惜才之心,對卿晏道:“來,我教你?!?/br> 他一邊教著卿晏,還仍在抱怨剛才的不快:“這些無知豎子!基礎(chǔ)不固,便妄想登頂,看著威風(fēng)八面,實際上半吊子工夫,根本經(jīng)不起考驗!哼,現(xiàn)在的修真界風(fēng)氣就生生是讓這些浮躁的人弄壞了?!?/br> 天剎盟的后山云峰懸崖甚為高聳陡峭,雖然對這些修士來說,御劍飛行并不算難事,但從那么高的陡崖邊飛過,也仍是令人有些挑戰(zhàn)性,不得不聚精會神以對,生怕掉下去,更有些恐高的修士,雖然飛得穩(wěn),但是往腳下看一眼,都是心驚rou跳。 等到修士們飛完一圈回來,以為熱身完畢,可以開始正題了,卻沒想到那位劍尊已不在高臺之上,而是與一位年輕的修士站在一起,單獨(dú)開著小灶,指點(diǎn)著什么。 卿晏一將佩劍招出來,南華劍尊就立刻眼神一亮,看出來了:“這是北云鍛的劍吧?” 他伸手觸上劍身,覆地劍在他掌中散發(fā)著凜凜的光華,不由得有些感慨:“那么多年沒見過那老頭子了,他鍛的劍有市無價,從不賣與人,你怎么會有他鍛的劍?莫非……你從前師從于他?” 卿晏略一思索,道:“算是吧?!?/br> 他雖然沒正式拜過師,北云大師也沒教過他一招一式,但畢竟他能有如今的修為,從元嬰突破大乘,是靠修煉北云大師留下的那本秘籍。 南華劍尊的神色又變了變,像是柔軟了許多,又帶了一縷笑意,嘲弄道:“怪不得,原來是他的徒弟!那老頭子鍛劍的確有一手,但論起教人,便遠(yuǎn)遠(yuǎn)不如本尊了?!眲ψ鸷苡字傻氐靡饬艘环?,“說起來,許久不見他了,他如今在什么地方躲清閑呢?” 卿晏被他直接說成是北云弟子,也不知如何解釋,索性應(yīng)下,冒領(lǐng)了這名頭,道:“家?guī)煛淹龉识嗄辍!?/br> “怎么會?!”南華劍尊臉上頓時血色盡失,正待細(xì)問來去緣由,一道聲音先插/了進(jìn)來。 “老師?!?/br> 他們二人若無旁人地交談著,旁邊的一眾修士們一直被晾著,等得不耐煩了,忍不住出言打斷。江明潮拉了拉蘇九安的袖子,因他方才已惹得這位劍尊不悅,不欲他再出頭,可蘇九安已習(xí)慣當(dāng)眾修士的領(lǐng)頭,自然也擔(dān)任了發(fā)言人。 更重要的是,這位劍尊私開小灶的對象是卿晏,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可偏偏是他,蘇九安怎么可能放任? 蘇九安語氣倒是比方才恭敬許多,禮貌提醒:“老師,大家已經(jīng)飛了一圈,都回來了。是不是該繼續(xù)授課了?” 他看著卿晏,到底忍不住壓著情緒說了一句:“大家都是您的學(xué)生,您可不能只教一人,有失偏頗啊?!?/br> 這話的指向太明顯。 卿晏抬起眼,劍光泛著冷銀色,可他的目光更涼一些,與蘇九安對視時微微笑了笑。 他不明白這人為什么一直同他相爭,他想要的那些,從卿懷風(fēng)親兒子的位置到江明潮,卿晏根本沒放在眼里過,根本從頭至尾不欲與他相爭。 要勾心斗角,也至少得兩個人才能斗得起來吧?所以,卿晏看著他一個人賣力出演這場戲,兀自投入,有些想笑。 但這目光落在蘇九安眼里便成了挑釁,他下意識尋找自己的籌碼,往旁邊挪一步,占有性地挽住了江明潮的手,像是在展示戰(zhàn)利品,后者內(nèi)心卻苦笑,心知肚明卿晏現(xiàn)在找的新道侶比他強(qiáng)一千一萬倍。 南華劍尊是個暴脾氣,本來剛才的氣就還沒滅呢,只是暫時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聽了這話更是火上澆油:“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我想如何教,便如何教,想教誰,便教誰,輪得著你指手畫腳?” 何止是修士們等得不耐煩,他更是不耐煩,一抬袖道:“不必等了,今天的課就到這里,你們回去吧?!?/br> 又轉(zhuǎn)向卿晏:“你留下,繼續(xù)?!?/br> 眾修士們皆是一愣,蘇九安面色鐵青。 卿晏覺得這樣有點(diǎn)太拉仇恨,但也沒什么辦法,道:“……好的老師。” 于是,好好的一堂公共課就這么變成了卿晏的私教課。 第73章 薄野云致這幾日分外忙碌。 他是第一次負(fù)責(zé)仙門大比這樣重大的事, 完全是個新手,薄野楠又將一干事務(wù)全交給了他,九洲修士們一有什么事, 就全來找他,這些人也全都不是好相與的, 個個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今天這個不行明天那個不愿的,薄野云致一個頭兩個大, 恨不得化出幾個分身來替自己上班。 他原本只是天剎盟一個旁系的庶子, 父母雙亡,從小托蔭在薄野楠這里,蒙其不棄, 與天剎盟的內(nèi)門弟子們一起修行長大, 原本只是與眾弟子一樣,但自從去歲薄野楠的獨(dú)子不幸出了意外, 薄野楠沒了繼承人, 其道侶早年也早身死道消了, 并沒續(xù)弦打算,眼看著是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兒子了, 可天剎盟不能后繼無人, 才把眼光放到這個不怎么親的侄子身上。 因而,前番叫他跟著去千鶴門傳信, 此番又是把仙門大比的事全交給了他, 也是為歷練他。 薄野云致心知肚明,因此更是不敢懈怠。 天天加班加點(diǎn), 薄野云致那日發(fā)現(xiàn)卿晏在仙門大比的修士之中, 本想找他好好敘敘舊, 可惜忙得一直沒機(jī)會。 這一日,他剛安排好后幾日要來講學(xué)上課的幾位天師真人的住處和飲食,就聽到外頭的院落里一陣七嘴八舌的人聲喧嘩。 “怎么了?”薄野云致皺起眉,擱了筆扭頭吩咐旁邊的小道童,“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br> 小道童答應(yīng)著去了,可還沒等他回來稟報,門外先有一大群人烏泱泱闖了進(jìn)來,瞬間把薄野云致幽靜的書房變成了鬧哄哄的菜市場。 “各位,不能進(jìn),不能擅闖!……得等我去通傳……你們!” 這些人不是各洲來的仙門修士嗎?個個出身名門,怎么這樣無禮! 小道童伸著短短的手臂妄圖攔住那些人,但是顯然無濟(jì)于事,他攔不住,一邊勉力支撐著,一邊拿眼神往薄野云致那兒瞧,是求助,也是告饒。 薄野云致的眉心更緊蹙了幾分,可很快他就調(diào)整好了表情。 這些日子,他跟這些難纏的修士們已經(jīng)打過許多交道,比起仙門大比的負(fù)責(zé)人,薄野云致覺得自己更像是個老媽子,什么都得管,還得哪兒都不得罪,他用眼神示意小道童別攔了,下去,自己扯起了一張和事佬的笑臉,迎上去:“諸位,這是怎么了?” “有什么事,遣我們的弟子來通傳一聲便罷了,何須勞動各位親自過來?!北∫霸浦潞芎闷獾?。 說話時,他的目光還不著痕跡地在屋內(nèi)的修士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果然沒發(fā)現(xiàn)卿晏的身影。 也是。薄野云致心道,卿晏那樣溫柔文雅的人,怎么會跟著這群人一起瞎鬧? 這么多日以來,那么多修士又是對住處不滿意,又是對飲食不滿意的,輪流來煩他,而卿晏從來沒來過,就連那日他鉆了個空閑去找他敘話,問他住得還習(xí)慣嗎,他也沒挑什么。 分明修真界以前看不慣卿晏的原因就有嬌氣這一點(diǎn),但薄野云致沒看出他如何嬌氣,只是身體天生體弱而已,跟這些修士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 薄野云致嘴角微抽,扯回思緒。 ……所以,這群人今兒又是對什么不滿意了? 眾修士本來皆是一肚子不滿,可看著薄野云致這張笑臉,也沒法把怒氣往人家身上撒,只是一股腦兒把苦水倒了出來。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憑什么區(qū)別對待?這便是天剎盟的待客之道么?” “就是!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事!” “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不然這仙門大比,咱們也不必比了,直接把第一名頒給那個姓晏的得了!” “……” 修士們一起開口,薄野云致的耳邊像是有十幾只鴨子在叫,什么也聽不清楚,他抬起手往下一壓做了個停止的動作,無奈道:“好好。諸位別著急,一個個說,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區(qū)別對待?” 修士們這才冷靜了一些,互相看了看,這樣七嘴八舌的的確說不清楚,便推出一個口齒清晰利落的人來,讓他說。 那人便將前日劍術(shù)課劍尊是如何對他們發(fā)火,又是如何將他們晾在一邊不管不顧,單單教那姓晏的散修的——這人不愧是修士們推舉出來的,那根舌頭大概是說過書的,那日的情景被添油加醋地細(xì)細(xì)描繪了一番,還著力渲染了劍尊和那姓晏的散修的可恨之處。 ……叫旁邊不知情的小道童聽了都覺得不平極了。 薄野云致心里回過味來,姓晏的散修……那不就是卿晏么? 卿晏來參加這仙門大比,沒用真名,用的是“晏十一”這個隨口謅來的化名,也沒報千鶴門的門楣,而是說自己只是個江湖散修,這些薄野云致都是知道的。 而那位南華劍尊,薄野云致就更熟了。這位劍尊不是因此次大比去別的仙門請來的,就是天剎盟本門的尊者,小的時候,薄野云致還在學(xué)堂里聽過他幾節(jié)課呢。 劍尊是個正直的人,卿晏也不是什么諂媚自私之徒,薄野云致再清楚不過,沉吟片刻,問道:“劍尊為何對你等生氣,不教你們了?” 方才那人只說劍尊生氣了,倒沒說劍尊為何生氣。劍尊雖然向來脾氣暴躁,但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啊。 究竟怎么回事兒? 修士們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好半天,那人才磕磕巴巴地說了。 “劍尊一上來說教我們御劍,可御劍誰不會???有人說了一句,劍尊就生氣了?!蹦侨苏f著,還是覺得他們的要求很合理,因此委屈起來,嘀咕一聲,“這脾氣也忒大了……” “本來我們以為就這一日也就罷了,沒想到第二天,劍尊連句話都不說,直接去教那個姓晏的!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里!諸位兄弟實在忍不下去了,這才來找少主,你一定得給我們主持個公道!” “少主”一詞把薄野云致砸得措手不及,無奈笑道:“我可不敢當(dāng)……” “劍尊的脾氣向來如此,是大了些?!北∫霸浦陆忉尩?,“各位稍安勿躁,我知道此番各位受了委屈,大家先回去吧,我去找劍尊說說情,明日劍術(shù)課肯定給你們上?!?/br> 好說歹說,才把這一幫義憤填膺的修士們勸回去,薄野云致拍胸脯保證自己能解決,可是把人送走之后,他卻犯了愁——劍尊可不是那么好勸的。 這位南華劍尊,雖然在修真界并不是特別聞名,完全沒有天剎盟出身的那天地間最后一位神君有名,這幫不知深淺的年輕修士大多是沒聽過他,但劍尊本人,的確是劍術(shù)高強(qiáng),于劍一道已入神域,登峰造極。 大凡人的能力強(qiáng)了,就總不免會有些恃才傲物的脾氣。劍尊就跟那學(xué)堂里最古板的老學(xué)究似的,在很多事上都有著自己的堅持。 比如御劍這個事兒吧,劍尊他老人家是很重視基本功的,會了又如何?還是得練!基礎(chǔ)不穩(wěn),后面的工夫便全是建立在一團(tuán)散沙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