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卻長(zhǎng)長(zhǎng)地吁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他演得還真不錯(cuò)，把我都給唬住了。等這件事成了，你可要好好打賞別人一番。”

    宋積云應(yīng)了。

    錢氏重新和宋積云回到中堂的羅漢榻上坐下。

    她再看李繼祖，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孩子長(zhǎng)得好，演得也好，不由溫聲問起他的籍貫出身來。

    宋積云只好輕輕地咳了兩聲，道：“之前不是跟您說了嗎？他祖藉京城，從小就跟著父親在杭州做生意。后來家道中落，又回了京城。這幾年才找來?！?/br>
    錢氏回過神來，沖著李繼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轉(zhuǎn)移了話題，道：“那你就在這里安心住下。我們這里地方小，可好吃的東西不少，家里的廚子手藝也好，你想吃什么，就讓人去廚房說一聲?！?/br>
    她啪啦啪啦的，說一大通。

    李繼祖看了宋積云一眼。

    宋積云撫額。

    她母親看到好看的男孩女孩都特別的寬和，她也沒有辦法。

    還好曾氏他們和她大伯父夫妻一前一后的進(jìn)了門。

    見屋里有個(gè)陌生的年輕男子，大家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宋大良夫妻有些茫然，宋三良夫妻卻交換了一個(gè)會(huì)心的眼神。

    等眾人假惺惺地互相見了禮，重新按長(zhǎng)幼坐下。

    宋三良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打量著李繼祖。

    尋常的月白色細(xì)布道袍，普通的藏青色粗布圓頭鞋，頭上插著根桃木簪子。

    全身上下不值五兩銀子。

    若不是長(zhǎng)得太出色，皮膚又細(xì)膩光潔，不是等閑人能有的模樣，宋三良都可以直接把人給攆出去了。

    宋積云的大伯母王氏卻笑瞇瞇看著李繼祖對(duì)錢氏道：“大侄女這女婿長(zhǎng)得可真好！二叔向來有眼光。大侄女有福了！”

    她這個(gè)大伯母是個(gè)實(shí)在人，別人說什么她就信什么，和她母親的關(guān)系還不錯(cuò)。

    聽得出來，王氏是真心在替宋積云高興。

    宋大良嫌棄王氏是個(gè)榆木疙瘩，話都不會(huì)說，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然后變臉?biāo)频某X氏露出個(gè)和善的笑容，道：“既然說是我們家的姑爺，可有婚書或者是憑證？”

    李繼祖慢慢悠悠放下茶盅，叩了叩身邊的茶幾。

    茶幾上放著一封信，信上壓著塊玉佩。

    宋三良伸長(zhǎng)了脖子想看個(gè)清楚，卻被宋大良一把都抓在了手里。

    他先打開信封，正看完反看，還拿屋檐下對(duì)著陽(yáng)光看了半天；又拿起玉佩來左瞧右瞧，摸了半天。

    錢氏不免有些緊張，道：“大伯，是我們家老爺?shù)臇|西吧？”

    第16章

    男子的話，像捅了馬蜂窩，惹來“嗡嗡嗡”議論聲一片。

    “你看清楚曾家婚書是怎么寫的了沒有？”

    “說的是宋家二老爺?shù)拇箝|女。是不是叫宋積云不知道，但肯定是他們家的長(zhǎng)女。”

    “哎喲！一女嫁二夫??！”

    宋家眾人卻像定住了似的，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

    宋三良忙接過男子手中的婚書。

    “立婚書人元浩然，宋又良……四男元允中，長(zhǎng)女宋積云……乾造戊辰年丙辰月寅初，坤造壬申年乙已月甲午日午正……娶為正妻。當(dāng)日三面言定，元允中及冠后迎娶……聘金兩百金……陪嫁、聘禮另行再議……恐口無憑，立婚約為據(jù)?！?/br>
    證婚人男方是王傳庚，他不認(rèn)識(shí)。

    女方的證婚人是黃啟，他認(rèn)識(shí)。

    他二哥一起做生意的好朋友。

    見證人是梁縣曾經(jīng)的父母官，如今在蘇州任知府的李勁。

    再看立約日，己亥年庚午月丙戌日，十年前。

    正是李勁在梁縣做知府的時(shí)候。

    除了在他二哥的名字上按了手印，還在立約日上蓋了他二哥的印章。

    再看那紙，雖然保管得當(dāng)，可那折痕卻很深，字跡陳舊，墨汁卻帶著歷久彌新的光澤，一看就是上了年頭。

    宋三良額頭冒出汗來。

    若不是出現(xiàn)得太巧，從字面上看，這是一張?jiān)僬娌贿^的婚書了。

    他惶恐地朝曾氏望去。

    曾氏最了解這個(gè)兒子，一顆心頓時(shí)沉到了湖底。

    怎么會(huì)這樣？

    宋積云怎么會(huì)突然多出來一個(gè)未婚夫？她那個(gè)二兒子什么時(shí)候給宋積云訂的親事？

    為何她全然不知？

    曾氏被李氏扶著的手一直抖個(gè)不停，望著宋積云，眼底閃過一絲兇狠。

    有沒有訂婚重要嗎？不重要。

    假的能變真的，真的自然也能變假的。

    曾氏挺了挺腰，看了看兒子。

    宋三良一個(gè)激靈，立刻反應(yīng)過來。

    他抬手就要撕了那婚書：“這是哪里冒出來的臭小子，敢在宋家的地盤上撒野，冒充宋家的女婿……”

    只是沒等他用力，就被早盯著他的鄭全一雙蒲扇似的大手一把給鉗住了。

    “三叔父，這婚書是真是假，恐怕由不得你說了算！”宋積云冷冷地道，飛快地瞪了男子一眼。

    男子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梢，仿佛在說：你只讓我把婚書拿給他們看，又沒有說給誰？

    宋積云沒空和他計(jì)較，“唰”地上前，抽了宋三良手中的婚書，遞給了錢氏，溫聲道：“娘，您看看，這是不是之前父親常常念叨的那門親事。”

    鄭全用力甩開宋三良的手。

    宋三良趔趄幾步才站穩(wěn)。

    可眾人看他的目光都開始有些微妙起來。

    錢氏接過女兒遞來的婚書匆匆看了兩眼，激動(dòng)地道：“是的，是的，就是這門親事?！?/br>
    她忙吩咐鄭嬤嬤：“快，你快去我的庫(kù)房將我壓在春字甲字號(hào)箱籠里的那個(gè)紅漆描金藤蘿小匣子拿過來。那里面放著另一份婚書。”

    鄭嬤嬤應(yīng)聲就要去。

    卻被曾氏大喝一聲“慢著”給攔住了。

    她陰沉著臉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錢氏，厲聲道：“你把那婚書給我看看?！?/br>
    錢氏就求助似地望著族里的幾位族老。

    來這里的，不是礙于情面不好不來的，就是準(zhǔn)備過來主持公道的，且過來主持公道的占大多數(shù)。

    立刻就有宋家老太爺一輩的宋九太爺站了出來，道：“侄孫媳婦，你把婚書給我?！?/br>
    錢氏立刻把婚書交給宋九太爺。

    沒有人理睬曾氏。

    曾氏臉上白一陣青一陣的。

    宋九太爺拿過婚書仔細(xì)地看了又看，很肯定地對(duì)眾人道：“沒錯(cuò)。這是又良的筆跡，也是又良的印蓋。還有縣太爺做擔(dān)保，這婚書不可能有假?！?/br>
    鄭嬤嬤不知何時(shí)抱了個(gè)紅漆的描金匣子過來，把匣子里藏著的一份婚書遞給了錢氏。

    錢氏拿過去給宋九太爺比對(duì)了半晌，再次向眾人肯定道：“是的，就是這門親事。我們家大姑娘沒出閣，就是在等元家來提親?！?/br>
    宋七太爺聽了，看男子的神色都變得慈祥起來。

    他親切地問男子：“你就是那元允中？今年多大了？祖籍哪里？怎么今天才過來？”

    男子道：“我就是元允中。去年及冠。祖籍京城。家道中落，從京城到這里路途遙遠(yuǎn)，攢了幾年銀子才湊足了盤纏，在路上走了快三個(gè)月?！?/br>
    眾人聽著都面露驚訝。

    這元允中怎么看也不像是個(gè)落魄之人。

    大家又開始議論紛紛。

    宋九太爺卻在心里嘀咕：這孩子長(zhǎng)得這么好，不會(huì)是有什么問題吧？怎么他問一句他答一句的?？粗渭音[騰成這樣，滿院掛白，卻一句多的話都不問。這是漠不關(guān)心呢？還是胸有成竹呢？

    他一時(shí)沒有定論，抬手就招呼元允中，道：“遠(yuǎn)來是客，我們?nèi)ノ堇镎f話?！?/br>
    元允中點(diǎn)頭，抬腳就往大門里走。

    沒有給曾氏一個(gè)多余的眼神。

    宋三良兩口子急得在曾氏耳邊低聲喊“娘”。

    曾氏朝曾老爺使了個(gè)眼色。

    曾老爺咬了咬牙，趕在元允中邁進(jìn)大門之前高聲地喊了聲：“且慢！”

    眾人都朝他望了過來。

    他恭敬地道：“九太爺，您向來公正嚴(yán)明，不偏不倚，不要說宋家的人了，就是我，都服您?？赡荒苷J(rèn)定那小子手里的婚書是真的，看也沒看曾家的婚書一眼，就判斷曾家的婚書是假的??！”

    宋九太爺訝然。

    曾老爺把自己手中的婚書塞到了宋九太爺手里，道：“您看看，我這婚書是真是假?！?/br>
    宋九太爺還真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

    但他的要求卻合理。

    他只好仔細(xì)地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