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素來以拉坯燒瓷為榮，根本沒有模具師傅。

    做佛像，必須去外面請師傅。

    洪家管事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她這是在甩鍋嗎？

    他只是來幫忙，又不是來管事的？

    但洪家如今指望著她賺錢，他這個(gè)時(shí)候和她拌嘴肯定會吃虧的。

    “是我的疏忽?！彼⒖陶J(rèn)錯，但話鋒一轉(zhuǎn)，卻問她，“那我們該怎么辦？”

    宋桃手心有汗，面上卻半點(diǎn)不顯，而是笑道：“大家不在一個(gè)品類上競爭，有什么好慌張的？”但她還是一副當(dāng)機(jī)立斷的樣子做了個(gè)決定，“但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客戶都跑到他們家去了。這樣，那些日常瓷反正銷路不好，不如就做個(gè)活動，當(dāng)是聚聚人氣——日常用瓷打折，盡快把它都銷出去，我們想辦法上新品?！?/br>
    “還是宋三小姐有主意?！惫苁抡Z帶奉承，去忙著打折的事了。

    宋桃把那尊佛像就擺在了賬房的神龕上。

    等她和萬公公那邊搭上關(guān)系就好了。

    生意做得再大，在官家面前也就是根稻草。

    可不過幾天的功夫，她還沒有等到御窯廠那邊的消息，卻聽說宋積云給八仙庵捐了尊瓷器燒制而成的觀世音坐蓮像。

    第166章

    整個(gè)梁縣都在議論宋積云捐了尊瓷器燒制的觀世音坐蓮像給八仙庵的事。

    “聽說那尊佛像有一人高，真的假的？”

    “肯定是吹牛的??！御窯廠燒個(gè)龍缸哪次不死幾個(gè)人？有時(shí)候幾年都未必能燒出一個(gè)來。燒尊佛像，那得窯神轉(zhuǎn)世吧？”

    “那位宋家大小姐不就被傳是窯神轉(zhuǎn)世嗎？說不定人家就真有這本事呢？”

    “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宋家定了這個(gè)月十八號送佛像，到時(shí)候肯定會舉辦開光大典的?！?/br>
    眾人像過年似的，呼朋喚友，都準(zhǔn)備那天去看看熱鬧。

    宋積云卻被那些對商機(jī)反應(yīng)驚人的客戶堵在了窯廠。

    “宋老板, 我和令尊生前那可是好友，我們那里的普陀寺正在重建，您無論如何也要幫我們燒一尊大佛。價(jià)格好商量?！?/br>
    那人立刻就遭到了眾人的嘲諷：“說得誰好像跟老宋老板沒交情似的！宋老板，我不僅和令尊生前是好友，而且是你們窯廠的大客戶，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叫了周掌柜去證實(shí)。就是令尊出事的那會兒, 我們東家還曾經(jīng)親自來拜奠過老東家, 我們家的訂單, 你怎么著也得給我們排上。”

    “宋老板，大尊佛像難燒，我們是知道的，我們家就不求這大開門的物件了，您看您能不能幫我們家燒些就您雅廳里擺著的那半尺來高的佛像？我們家全款。不，我們家加兩成?！?/br>
    頓時(shí)就有人嚷起來：“楊掌柜，伱也太不要臉了！宋老板，我們家沒他們家財(cái)大氣粗，但我們家可以承諾，只要您把我們家要的訂單給安排上，你們家銷不完的日用瓷，我們家全包圓了, 而且原價(jià)買。”

    所謂的銷不完的日用瓷，是種客氣的說法。實(shí)際上就是殘次品。

    窯廠燒出的殘次品也會再分類, 一些能用的就白菜價(jià)賣出去, 一些不能用的就砸碎了丟在河邊。

    畢竟殘次品也是瓷器, 不能吃不能喝的, 還占地方。

    整個(gè)宋家窯廠的前院鬧騰騰的，吵得宋積云腦袋痛。

    可她一開口，眾人頓時(shí)安靜如雞，全都仔細(xì)地聽著她說話：“我知道大家都急。正是因?yàn)槿绱?，所以我們窯廠才會把‘玉瓷’的作坊和窯廠分開。大家要訂貨，直接去‘玉瓷作坊’找周掌柜就行了。我這邊，只管生產(chǎn)——他下什么單，我們就燒什么？”

    “宋老板，我們這不是在周掌柜那里排不上號嗎？”眾人起哄。

    宋積云無能為力。

    好不容易才在鄭全保護(hù)下脫了身。

    她像是跑了三公里似的，癱坐在了窯廠賬房的太師椅上，慶幸地對羅子興道：“還好當(dāng)初把玉瓷分出去了，不然窯廠別想開工了?！?/br>
    羅子興這些日子只要想想自己年底能分到的分紅就止不住地笑。

    “還是東家善謀果斷！”他不僅像從前稱呼宋二良一樣稱呼宋積云為“東家”，還親自給宋積云端了杯茶到手邊，“如今很多小作坊的人聽說我們家要模具師傅，都跑來問信。再過段時(shí)間，怕是整個(gè)景德鎮(zhèn)的模具師傅都會來我們家做工了。”

    宋積云沉吟道：“你看看有沒有好苗子。今年的窯神節(jié)，想辦法請幾位能帶徒弟的大師傅過來。”

    甜白瓷她遲遲早早要收回來的，但好的模具師傅卻不是那么好找的。

    這次燒佛像，別人家都是火候影響了成品率的高低, 他們家卻是模具師傅的手藝高低影響了成品率的高低。

    羅子興忙道：“東家放心，我讓人盯著呢！”

    說到這里, 他猶豫道：“東家，您看這次窯神節(jié)，我們要不要再多收些學(xué)徒？”

    趁著佛像的東風(fēng)，他們家的日常瓷都銷脫了。

    管你是什么樣的花色，大伙兒為了和窯廠搭上關(guān)系，都一窩蜂地?fù)尅?/br>
    他甚至想要能買處泥坑就好了。

    可惜景德鎮(zhèn)能開采的泥坑多被人世代傳家，很難有賣出來的。

    宋積云點(diǎn)頭，說起另一樁事來：“你上次說，找到個(gè)非常好的模具師傅，卻被良玉窯廠給挖走了，是怎么一回事？”

    羅子興說起這件事來也是一肚子氣，他道：“您也是知道的，景德鎮(zhèn)的瓷器多是拉坯，只有特定的時(shí)候才能用上模具師傅，而能燒大型器物的都在御窯廠，外面的模具師傅就是能接到活的也多是些小物件。

    “那位模具師傅手藝是出了名的好，可接到的活不多。后來良玉窯廠到處挖人，不知怎么地，就看中了那位模具師傅，許了重金，簽了他去。

    “我一開始還擔(dān)心良玉窯廠是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也燒佛像，只是被我們趕早了一步。誰知道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良玉窯廠把人挖了去，慫恿著人改了行，如今在良玉窯廠拿著大師傅的工錢，做的學(xué)徒的活計(jì)——桃小姐作保，讓他跟著良玉窯廠挖來的一位大師傅學(xué)畫圖，準(zhǔn)備讓他做畫師呢！”

    這就有點(diǎn)奇怪了。

    好好的模具師傅讓人改行做畫師。

    除非這個(gè)人有做畫師的天分。

    宋積云道：“你敢確定是先挖的人，后勸人改的行？”

    羅子興點(diǎn)頭，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反復(fù)問了好幾遍。那家的人都說之前還以為是讓去做模具師傅的，去了之后才知道良玉窯廠不需要模具師傅?！?/br>
    也就是說，宋桃通過“未來”，知道了些什么。

    目前宋桃的窯廠只做“玉瓷”，而玉瓷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潔白如玉，就算是想弄出點(diǎn)花樣子來，那也是要雕工而不是畫工。

    如果說宋桃是為了以后燒“青花”做準(zhǔn)備，能畫“青花”的師傅在景德鎮(zhèn)是最多的，她大可不必專門去培養(yǎng)一位畫師。

    可見這位畫師在“未來”一定身手不凡，或者是創(chuàng)造了奇跡。

    從前的事是不可改變的，未來卻是有無限可能的。

    宋積云笑道：“她愿意培養(yǎng)就培養(yǎng)吧！窯廠做得越大越強(qiáng)，我們的對手就會越多越強(qiáng)。她想做我們的對手，那還得看她到時(shí)候有沒有資格做我們的對手。”

    羅子興連連點(diǎn)頭，和宋積云說起了十八日送佛像的事。

    宋桃卻正為御窯廠那邊傳來的一則消息而雀躍，根本無暇顧及八仙庵的事。

    (本章完)

    第167章

    “萬公公同意見我了！”宋桃臉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雙手合十，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念了聲“阿彌陀佛”。

    站在她對面的男子不住地點(diǎn)頭，笑容滿面地道：“萬府的大總管約了我們明天一早就過去?！?/br>
    男子名叫宋仁，是宋桃最近從昌江碼頭發(fā)掘的一個(gè)幫閑。

    前世，他曾經(jīng)在宋積云的窯廠做過管事。宋桃初進(jìn)窯廠的時(shí)候，就是在他手下做事。

    宋仁不僅精明強(qiáng)干，膽大心細(xì), 而且人品端方，連宋積云都曾經(jīng)稱贊過他。

    只是她那時(shí)和宋仁接觸得不多，不知道他的來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shí)候進(jìn)的宋家窯廠，她找了好久才把人找到。

    果然，宋仁到她身邊沒多久, 就把萬公公那邊的事搞定了。

    而之前她派去接觸萬公公的人, 禮倒是送了不少, 可別說是萬公公了，就連萬公公身邊的小廝都搞不定。

    宋桃高興地賞了五十兩銀子給宋仁。

    她準(zhǔn)備培養(yǎng)宋仁做她的左膀右臂。

    宋仁也很高興。

    他是拖油瓶，跟著母親嫁到宋家的，最近因?yàn)樗^父的親生兒子去世，他才改姓了宋。

    沒想到一改姓就被宋桃高薪聘到了窯廠做工。

    可見還是得背靠大族才好乘涼??！

    他提醒宋桃：“既然萬公公那么喜歡玉瓷，這次去拜見萬公公要不要再帶幾件精美的玉瓷過去？”

    “那是當(dāng)然?！彼翁倚Φ?。

    她早有準(zhǔn)備，這段時(shí)間又燒了好幾件玉瓷物件。

    只是他們依約到了萬公公的府邸時(shí)，事情并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順利。

    萬公公的府邸上下都彌漫著股緊張的氣氛。

    一看見他們，萬公公身邊的小廝就不住地催促他們：“你們快點(diǎn)！我們家大人馬上就要出門了，晚了就只能等下次了?！?/br>
    宋桃頓時(shí)心生不妙，可既然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宋仁快步跟上。

    等他們在萬公公會客的廳堂坐下來，萬公公很久都沒過來。而那些給他們上茶點(diǎn)的仆婦態(tài)度頗為怠慢，問什么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直到她狠狠地打點(diǎn)了這些人, 這些人臉上才帶了點(diǎn)真誠的笑容，告訴他們?nèi)f公公在用早膳。

    至于萬公公什么時(shí)候出門，出門去做什么, 是臨時(shí)決定出門, 還早就定好了今日是要出門的，他們?nèi)家粏柸恢?/br>
    好不容易等來了萬公公，萬公公對他們卻態(tài)度冷淡，既沒有詢問他們的來意，也無意和他們多說什么，心不在焉地隨意寒暄了幾句，就端茶送客了。

    宋桃就算想多說幾句話都沒找到合適的機(jī)會。

    從萬府出來，宋桃不免心情低落。

    宋仁更是沮喪道：“還是我本事有限，沒能讓萬府的人對我們另眼相看?！?/br>
    他們都意識到，今天顯然不是個(gè)來見萬公公的好機(jī)會——萬公公急著出門，根本沒有心思招待來者。

    但若是交情到了，就算是萬公公臨時(shí)出門，他們也能提前得到消息，換個(gè)時(shí)間來見萬公公。

    宋桃只好打起精神來安撫宋仁：“這是意外，誰也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