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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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積云沒打算參加聚會。 她指了指還在冒著煙的小作坊,道:“您看,我這還有一爐窯要燒,實在是走不開。我讓我們周掌柜代替我出席行不行?” 她也知道馬會長擔心什么,保證道:“我也是景德鎮(zhèn)的一份子,行會的一份子,肯定是要和大家共同進退的。不管風神廟到時候做出了什么樣的決定,我們宋家窯廠肯定都會遵行。你們就放心好了!” 馬會長有些失望。 能燒各種瓷器,且成品率遠高于常人的宋積云,如今已是景德鎮(zhèn)的風云人物。燒瓷的人提起宋積云,就沒有不翹著大拇指稱贊的,聲望非常高。沒有了宋積云的參加,這個聚會會失色很多。 他還想爭取爭取,但見宋積云態(tài)度堅定,他不好勉強,只得失落地和宋積云告辭。 周正陪宋積云送走馬會長等人后,猶豫地道:“東家,我們真的要和他們一起嗎?大家未必能齊心協(xié)力。” 他也不太看好這個辦法。 宋積云笑道:“不管怎么樣,既然他們愿意試一試,我們也應該支持才是?!?/br> 然后她問起幾個老客商的事來:“降價是不可能降價的,但我們可以在其他方面補償。比如他們的訂單優(yōu)選排序?!?/br> 她沒有說明是什么訂單,但周正已心領神會。 如今他們窯廠最難排的是什么訂單,當然是佛像啦! 宋積云還道:“你跟他們說,在商言商,只有互贏,生意才能做的長久。如今他們覺得我們家的青花太貴,可以去良玉窯廠進貨,我們這邊決不會因此心有罅隙的?!?/br> 周正在宋積云手下辦了這么長時間的差,隱隱有點摸得到她的脈了,他有些興奮地道:“東家是不是有什么對策了?” “沒有!”宋積云笑道,“我只是不想抽行會的跳板而已?!?/br> 周正看她笑得像五月的春光,明媚得沒有半點陰霾,半點也不相信。 他也跟著笑了起來,道:“東家,我知道該怎么辦了?!?/br> 宋積云忍不住打趣他:“你知道什么了?” 就不怕猜錯了嗎? 周正難得狡黠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東家讓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br> 他說完就朝著宋積云揮了揮手,道:“東家,我回窯廠了。既然青花一時間賣不動了,我得和羅師傅他們好好商量商量,看看這些燒青花的師傅能不能先調(diào)到其他作坊去幫忙?!?/br> 宋家窯廠大師傅和窯工的工錢算景德鎮(zhèn)最高的了,因而他們廠里的大師傅和窯工也都是景德鎮(zhèn)手藝最好的。宋積云掌管窯廠后,一改從前只計件的行規(guī),讓那些大師傅和窯工參與了分紅。青花的生意差了,這些人的收入也就跟著差了??扇艘婚e著,就容易出事。還是想辦法給他們找點事做的好。 宋積云沒有留他,她急著燒她的礬紅。 只是讓她有點奇怪的是,連著幾天,她都覺得她放在置物架上燒好的礬紅好像有人動過了似的,她甚至在礬紅上放了根頭發(fā),頭發(fā)倒是還在原處,可那種怪異感卻始終揮之不去。 也許是她被幾個六角盒弄得心煩意躁了。 她在心里嘆息——六十個六角盒,燒成了五個,她放進去的杯子,成品率卻在八成左右。 宋積云已經(jīng)沒眼看了。 她一面將燒出來的六角盒裝進錦盒里,一面自言自語道:“九是最高數(shù)了,我不可能再燒下去了,就這樣了!” 周正卻來告訴她一個好消息:“那些老客商不僅沒走,我們家的青花瓷生意居然還漸漸的好了起來?!?/br> “咦?!”宋積云也頗為驚訝。 周正感慨道:“說起來,這件事還多虧了錢三?!?/br> 那個買了他們家驚釉的。 “說說看!”宋積云錦盒也不裝了,和周正去了賬房。 周正道:“我把您的話帶給了那幾家老客商,結(jié)果他們一聽說我們能優(yōu)先給他們排訂單,立刻就不走了。這原本是預料好了的,也沒什么好說的。 “讓人沒想到的是,錢三又來我們家進貨。他聽我們的人說良玉窯廠的青花比我們家要便宜三分之二,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在我們家進貨。不免有同行好奇,問他為什么放著便宜不占,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那錢三就說,他相信我們窯廠,相信東家您。 “說我們窯廠正是最困難的時候,他相信只要我們緩過這口氣,肯定會補償他的?!?/br> “現(xiàn)在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宋積云哭笑不得。 “那也是因為東家您的信譽好!”周正逮著機會就拍宋積云的馬屁,“那些客商聽了,就慢慢都開始在我們家進貨。只不過,他們要求我們把他們進貨的時間寫清楚了。瞧那樣子,應該是把錢三的話聽進去了,想來我們家進其他瓷器的時候好和我們講優(yōu)先訂單的事?!?/br> “也行!”宋積云當然不能讓相信她,信任她的人失望,“你就幫他們好好記下。” “還真有補償?shù)霓k法??!”周正聽了失聲道。 “肯定是可以補償他們的?!彼畏e云笑笑,賣關(guān)子似的不再提起這件事,而是問起他去山神廟的事怎么樣了。 “大家都同意了!”周正說起這件事還是有點激動的,他代表宋家窯廠,不僅坐了主位,還坐在了馬會長的下首,李子修的上首,是在場中地位僅次于馬會長的人,那種集眾人目光于一身的光環(huán),實在是讓人陶醉。 可激動過后,他也挺擔心的:“我瞧著有些小作坊東家雖然答應了,但答應得勉勉強強的,不知道這辦法最終行不行?” 第193章 各家的情況都不同。 短時間還行,時間長了,肯定行不通。 宋積云也不是太看好,但她還是道:“且先看看?!?/br> 也只能如此了。 周正有些無奈地長嘆了口氣,正幫著宋積云把錦盒搬到庫房里去,之前借了地給他們砌龍窯的吳老爺來拜訪宋積云。 他一看見宋積云就站了起來,恭敬地給她行禮, 寒暄過后就說起了風神廟的事:“馬會長雖說讓我們緊咬著價格不降,逼著原料商不賣原料給良玉窯廠,可良玉窯廠一家獨大,賺到了錢,大不了就去杭州、蘇州進原料,哪能真正掐住他們的脖子?!?/br> 還求宋積云給他拿個主意:“這景德鎮(zhèn)上,我誰都不服, 就服您。您說讓我把家里的那些青花瓷囤著,我就囤著, 您說讓我賣了,我就賣了。” 可見大家對馬會長的決定還是非常懷疑的。 宋積云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抽馬會長的橋板。她委婉地拒絕了:“馬會長剛在風神廟和大家商量好了共進退,怎么您轉(zhuǎn)身就改變了主意?我是覺得馬會長既然也是為了我們大伙兒好,我們怎么也應該支持他試一試?!?/br> 吳老爺忙道:“我肯定和您一樣支持馬會長,只是覺得這大風大雨的,您這里最穩(wěn)妥。想著若是您這邊有了什么決定,招呼我一聲,我肯定以宋老板馬首是瞻?!?/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宋積云再拒絕就是得罪人了。 “一定,一定?!彼Σ[瞇地端茶送了客。 吳老爺失望不失望宋積云不知道,但他剛走,陳老爺又來了。 宋積云道:“之前我們想借他們家坡地,他提出讓他們家的把樁師傅跟羅師傅學手藝的那個陳老爺?” 周正點頭, 去迎了陳老爺進來。 陳老爺和吳老爺一個意思, 只是走的時候悄悄和周正感慨:“要是你們東家是我們行會的會長就好了。我就信服你們東家?!?/br> 周正聽了心花怒放。 在他看來, 宋積云完全夠格。 可他想到宋積云常在他們耳邊告誡的什么“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悶聲發(fā)大財不香嗎”,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在別人地盤上那么囂張,不收拾伱收拾誰”的話,他對陳老爺?shù)溃骸澳暮靡馕覀儢|家心領了,只是我們自家窯廠的事情都忙不完,實在無力再管其他的事。這人多口雜的,這種話您和我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傳到其他別有用心的耳朵里,別人還以為我們東家想當行會的會長,想和馬會長一爭高低呢!” 陳老爺也未必沒有試探之心,聞言笑呵呵地也就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大門口,他們又遇到幾個來拜訪宋積云的同行老板,而且這幾個人還不是一起來的,是在宋家門口碰到了一起。 周正請了幾位老板進門。 陳老爺坐上轎子的時候還在想:這行會的會長只怕遲遲早早會落到宋積云的頭上! 宋積云則是忙到掌燈時分才好不容易把來訪的人都送走了。 她叮囑周正和吳總管:“再有人來拜訪我,來家里的人,就說我在窯廠,去窯廠的人,就說我在家里。” 周正和吳總管聽了直笑, 異口同聲地道:“若是他們一群人在家里堵你, 一群人在窯廠堵你,你怎么辦?” “那我就在碼頭!”宋積云道。 引得兩人又是一陣笑。 宋積云原本打算去蔭余堂的也沒能去成。 她干脆更衣洗漱,早早地睡了。 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連續(xù)不停地燒窯,就算她只當是好玩,但心底還是盼著能有所突破,下意識的還有些緊繃,不燒窯了,不自覺地就放松下來,她這一覺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她這才去了蔭余堂。 元允中應該剛吃了午飯,正坐屋檐下曬著秋日的太陽,燉了秋梨川貝蜂蜜水喝。 邵青見到她,還問她喝不喝:“正宗的萊陽梨,我特意找鄧晨要的?!?/br> “鄧晨?!”宋積云望了望垂著眼簾喝著水的元允中。 邵青飛快地脧了元允中一眼,忙道:“哦,就是新上任的巡檢司鄧大人。他不是在八仙庵的時候幫了我們不少忙嗎?我前幾天去謝了他一番。正好看到他那里有幾筐萊陽梨,這個季節(jié)燉水喝最好,就要了幾個?!?/br> 宋積云笑笑沒追究,笑道:“好呀,我也跟著沾沾邵公子的福?!?/br> “不敢,不敢!”邵青說著,飛快地跑了。 宋積云把手中的錦盒遞給了元允中:“一共十二個,你將就著用吧!” 元允中接錦盒的手一頓,抬瞼望著她,皺了皺眉:“十二個?” 宋積云給他燒的礬紅六角盒一個不過酒盅大小,精致玲瓏,用來裝胭脂也很好。 她留下了幾個。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這礬紅用的是后世油畫的技巧,誰看了不驚艷。 元允中卻只是接過去看了一眼。 她齜牙,道:“怎么?不喜歡這畫案?要不,你畫個你喜歡的畫案,我再給你燒幾個?” 之前一直燒不成,看著就覺得刺眼睛,只是覺得漂亮,不像現(xiàn)在,陽光下,桔紅色的杯子仿佛秋日的暖陽,越看越覺得好看,越看越喜歡。 元允中要是不喜歡,她正好拿回去收藏著慢慢用。 誰知元允中一聽,“啪”地一下蓋住了錦盒,臉也崩得緊緊的,不知道是哪句話又戳著這位小公舉了,板著臉道:“不是燒了九窯嗎?” 是嫌棄她成品率低嗎? 宋積云冷笑,道:“你不會以為燒瓷器就像種大白菜似的,只要天氣可以,撒了種子澆了水,總能種出幾顆來。難怪二十四衙門的開口就是要燒龍缸。” 她平時不會這樣,這次實在被給元允中燒的這幾個礬紅的六角盒把她給弄得心浮氣躁的。 元允中聽了這話卻莫名其妙地神色漸霽,聲音也舒緩了不少地“哦”了一聲,道:“那些燒壞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