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嚴(yán)老爺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非常的高興。兩人喝酒喝到三更天，嚴(yán)老爺在熊家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才帶著熊老爺強(qiáng)行塞給他的大包小包回了景德鎮(zhèn)。

    他沒有回嚴(yán)家，而是先去了宋積云那里。

    “熊老爺說，他初心不改。”嚴(yán)老爺當(dāng)中間人，給宋家傳話，“他們家三個孩子隨你們家挑，但若是能和他們家長子結(jié)親，那就是最好不過了?！?/br>
    此時不管是在朝堂還是民間，都是長子繼承制。分家的時候，長房會代替族人掌管祭田和義莊等，能分得一大筆財產(chǎn)。

    熊老爺為長子求親，非常的有誠意。

    君子論跡不論心。

    宋積云和錢氏不免對熊家另眼相看，而宋家和熊家長子年紀(jì)相當(dāng)?shù)闹挥兴畏e玉。

    “那就麻煩嚴(yán)老爺再去趟婺源了！”錢氏笑道，“婚事成了，我讓孩子給您做鞋穿?！?/br>
    “好說，好說！”嚴(yán)老爺對這樣的結(jié)果也非常的滿意，又興高采烈的駕著騾車去了婺源。

    宋積云和錢氏則請了宋家十一太爺?shù)钠拮舆^來說話。

    “從前族里也有這樣的事，不知道是怎么個章程？”三個人在春光明媚的花院涼亭喝著茶，吃著點(diǎn)心，看著小丫鬟們摘著剛剛綻露花蕊的迎春花，“我們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事，只怕還得麻煩您老人家出面！”

    宋十一太爺家的有些意外。

    熊家在婺源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族，景德鎮(zhèn)上燒窯的多在他們家進(jìn)松柴，熊家的家資也好，家風(fēng)也好，那都是讓人挑不出錯來的。宋積玉能嫁到熊家去，雖然比不上宋積云，那也是人人艷羨的一門好親事。

    這可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這日子是越過越旺。

    錢氏有了這兩個女婿，以后誰還敢瞧不起她。

    宋十一太爺家的忙道：“太太和大小姐也太客氣了，你們能找了我來說這件事，那是瞧得起我，談何麻煩?！?/br>
    然后她說起了往常的慣例：“和尋常的婚事都一樣，也是先對八字，然后拿了算命先生批得八字供奉到祖宗牌位前，若是三天之內(nèi)沒什么痛沒什么災(zāi)的，就把媒人請了，交換庚貼。只是正式商議立婚書，聘禮賠嫁之類的，那得等到除孝之后了。

    “不過，相隔十里，鄉(xiāng)風(fēng)不同。這也得要和熊家商量，看看他們那邊有沒有什么講究?！?/br>
    錢氏直點(diǎn)頭。

    這里的媒人，是指證婚人，而不是為兩家說和的媒婆。媒婆好說，八面玲瓏的婦人就可以，但證婚人需要要請得高望重之人。

    錢氏覺得這得找宋積云定奪。

    十一太爺家的卻道：“何不請大姑爺幫著請一個？大姑爺可是連布政使、按察都這樣的大官認(rèn)識的。到時候熊家來說親，也能讓熊家高二小姐一眼。要知道這夫妻過日子，那也和那刮風(fēng)似的，不是東風(fēng)壓到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br>
    還道：“我們都是過來人，我不說你心里也有數(shù)?！?/br>
    從前他們稱元允中為“元公子”，現(xiàn)在都改稱“大姑爺”了。

    錢氏不悅。

    不要說元允中和宋積云是假未婚夫妻了，就算是真的，他們家也斷然沒有讓姑父這樣貼補(bǔ)娘家人的。

    “哪有姐夫給小姨子請媒人？我們宋家沒人了嗎？”她皺著眉道，“再說了，這夫妻各有各的相處之道，我們不拿出誠意來，先拿出打擂臺的架式，這再好的姻緣怕也不會長久。”

    十一太爺家的訕訕然笑。

    她這不是宋家二小姐好嗎？

    按理說讓姑爺幫著請媒人的確不太好，可誰讓你們家大姑爺是巡撫呢！

    這普通的姑父能和當(dāng)巡撫姑爺相提并論嗎？

    只是如今宋積云積威日重，她就算是錢氏的長輩，也不好惹了錢氏不高興。

    她三言兩語地把這件事給揭了這去：“您說的有道理。只是這算八字也是有講究的。八仙庵的住持雖說頗有些薄名，可有總覺得還是報恩寺的道士們算得更準(zhǔn)。就看你們有沒有相熟的了?！?/br>
    錢氏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兩人開始討論誰家的八字算得更靈。

    宋積云插不上嘴，和小丫鬟們用嫩黃的迎春花編起了花冠。

    *

    蔭余堂時，元允中正帶著宋積雪在試飛他從湖口買回來的風(fēng)箏。

    他還告訴宋積雪：“什么事都有萬一。你要是想不出丑，有些事，最好開始之前就檢查檢查，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宋積雪心不在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元允中思忖了片刻，把手中線軸交給了宋積雪，溫聲道：“在想什么呢？”

    這已經(jīng)是他們放的第五只風(fēng)箏了，宋積雪已經(jīng)能夠熟悉地掌握放飛線了。

    她一松一緊地拽著放飛線，聲音有些沉悶地道：“二姐要嫁去婺源了。等jiejie跟你走了之后，家里就只留下我和小四了陪著母親了。我，我有點(diǎn)害怕。要是再有人來欺負(fù)我們，我打又打不過他們，罵也罵不過他們……”

    元允中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誰跟你說你二姐要嫁去婺源了？”

    “沒有人跟我說。”宋積雪聳拉著肩膀，道，“我聽到了。是嚴(yán)老爺做的媒，jiejie和娘還叫了宋十一太爺家的嬸婆來說定親的事?！?/br>
    “你個小機(jī)靈鬼！”元允中摸了摸她的頭，道，“我要是和你jiejie走，肯定要帶上你的。你忘了，我說了要給你找個師傅的?！?/br>
    “真的！”宋積云歡喜的跳了起來。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元允中淡淡地道。

    “那我們拉勾上吊。”宋積雪伸出小拇指，“還要帶我娘和小四一起走?！?/br>
    “好啊！”元允中道，伸出了小拇指。

    宋積雪連蹦帶跳地去放風(fēng)箏去了。

    元允中頓時神色淡然。

    送走宋積雪，他去了宋積云那里。

    宋積云在賬房看周正拿過來的賬單。

    “還真被東家說中了，”周正滿臉興奮地站在宋積云的書案前道，“良玉窯廠這幾天一個杯碗碟盤都沒有賣出去。聽說他們準(zhǔn)備降價了。但我們第一爐龍窯也燒出來了，只等冷卻下來就可以裝箱了。到時候我們在他們的定價下再降一波，他們就算降價也沒想拿到訂單?！?/br>
    我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中招了，腦子很糊，明天再捉蟲蟲……

    第249章

    宋積云笑著放下了賬單，道：“窯廠的生意挺好，就這樣下去，今年的利潤不會比往年差?！?/br>
    等上了新青花，生意會更好。

    周正真誠地道：“這都是東家的主意好！”

    “也是大家捧場。我一個人也沒辦法把這么大個窯廠做起來?！八畏e云和他謙遜了幾句，問起了洪家，“宋桃這樣降價，他們家沒說什么嗎？”

    “聽說洪老太爺不同意，兩人在窯廠不歡而散?！敝苷χo宋積云續(xù)了杯茶，道，“如今大家都知道姑爺是巡撫，良玉窯廠從前一心一意跟著宋桃奔前程的人現(xiàn)在都很后悔，我們都不用去打聽他們的消息，就有很多別有用心的人跑來告訴我們。”

    墻倒眾人推，這世道就是如此。

    宋積云頷首，一抬頭看見元允中站在門口。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她奇道，起身去迎他。

    周正忙上前給元允中行禮，找了個借口走了。

    元允中就問起和熊家的親事來：“怎么想到把二小姐許配給熊家？之前半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有透露！”

    言語間隱隱流露出對這門親事不太滿意的意思。

    他這是在擔(dān)心熊家別有用心嗎？

    宋積云請?jiān)手性谫~房的太師椅坐下，親自給他沏了巖茶，笑著解釋道：“也不是突然提起來的。去年我去南京之前，兩家就有意結(jié)親了。只是后來被萬公公這么一攪和，家里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加上我們還都在守孝，就把這件事給放了下來。

    “如今翻過年二meimei就要及笄了，母親怕拖來拖去拖出什么變故來，正好熊家也有意早點(diǎn)把這件事定下來，這才舊事重提的?！?/br>
    元允中聽了沉吟道：“如今兩家走到哪一步了？”

    宋積云覺得這件事也沒有什么可隱瞞的，笑道：“還只是確定把二meimei許配給熊家的長子，其他的事，多著呢，我看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有個結(jié)果的?！?/br>
    她把早上陪母親和見十一太爺家的事告訴了元允中，并道：“就一個合八字，我看沒有個七、八天確定不下來，更不要說什么時候相看，在什么地方相看，雙方由誰陪著，到時候誰做中間人……我看，這樁婚事能在今年年底定下來就算是好的?！?/br>
    相比從前，古代的風(fēng)俗更多，也更講究。

    “我聽我娘說，自二meimei出生，她就在給她準(zhǔn)備嫁妝。什么江南織造的妝花、遍地錦啊，湖州的纻絲、紗羅啊，福建的漳絨漳緞啊，每年都要買幾匹存著?！彼畏e云從前也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事，錢氏跟她說的話對于她來說也非常的神奇，她像講奇聞異事般地講給元允中聽，“我在心里給二meimei算了一筆帳，也就是說，她的陪嫁里，還有十三、四年前的料子。不是說陳絲如爛草嗎？這些料子還能做衣服嗎？會不會穿著穿著就壞了，還不如普通的新料子？”

    元允中忍不住就翹起了唇角。

    好像不管什么事，到了宋積云這里，都會變得與眾不同。

    一般的人不是應(yīng)該像宋積雪那樣，擔(dān)心姐妹分別嗎？

    他家已經(jīng)有好幾輩沒有出過女兒了，嫂嫂們嫁進(jìn)來的時候，他一個小叔子更是要避嫌，這些事就更不知道了。

    元允中不由道：“那你成親的時候全都要新料子嗎？”

    宋積云還保留著前世的一些審美和習(xí)慣。

    “那當(dāng)然！”她斜身，像說悄悄話似的道，“我聽人說，陪嫁過去的布料還不能立刻就拿出來做衣服，說是怕婆家以為嫁進(jìn)門的媳婦嫌棄婆家的東西不好?！?/br>
    宋積云流露出嫌棄的表情，道：“這就好比舍不得吃新米，年年吃陳米一樣。”

    元允中若有所思地頷首，道：“這件事你別管了。既然是剛剛開始說親，不合適也是常有的事?！?/br>
    宋積云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你什么意思？”

    他不會是覺得這門親事不好，所以準(zhǔn)備拆散這門親事吧？

    “這可是我母親給我二meimei選定的親事?！彼畏e云提醒他，“有些事情我們可以越俎代庖，可有我們不擅長的領(lǐng)域，最好還是聽有經(jīng)驗(yàn)的人。至少我娘當(dāng)年在那么多人里面看中了我爹，就證明我娘在這種事上還是有點(diǎn)眼光的?！?/br>
    元允中頗有些意外，道：“不是說是你外祖父看中了你爹嗎？”

    “那不是怕壞了我娘的名聲嗎？”宋積云道，“以我爹當(dāng)時的情況，就算我外祖父再惜才，幫他打通御窯廠的關(guān)節(jié)，教他畫畫，就可以了，何苦要把獨(dú)生女兒嫁給他。”

    元允中過段時間就要走了，以后這些事都會與他無關(guān)。她說的再多，也不過是和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沒有什么負(fù)擔(dān)的聊個天罷了。

    元允中笑道：“那你娘的確還挺有眼光的?！?/br>
    不僅給他做衣服，還送了一輛馬車給他。

    “我是覺得，說親之前，得先把熊家的底細(xì)摸清楚了。”他道。

    宋積云笑道：“你這是信不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