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云送了對蓮紋八角杯給陳大人。

    后來這對杯子又落入了計雙湖的手里，成了計家的傳家寶。當(dāng)然，這都是后事了。

    萬貴妃見到那些斗彩碗碟盤盞果然非常的喜歡。

    她慢悠悠地欣賞著那些彩色的圖案，漫不經(jīng)心地問宋積云：“你要什么？”

    宋積云笑道：“哪里敢求娘娘的恩典。不過是上次進(jìn)宮，看見御用監(jiān)的冊子，知道娘娘喜歡斗彩，試著燒了一窯，居然成功了。特意獻(xiàn)給娘娘?！?/br>
    萬貴妃這樣的精明，她當(dāng)然也不敢糊弄萬貴妃。繼續(xù)道：“娘娘若是能留下，也是為我宋家窯廠，為我蔭余堂添光增彩，哪里還敢要什么賞賜?！?/br>
    萬貴妃聞言一笑，道：“我還以為你是為了皇長子的事來給我賠不是呢？”

    宋積云背心一層冷汗，忙道：“娘娘心里只有皇上，民女是知道的?！?/br>
    萬貴妃這才面色微霽，指了她進(jìn)貢的斗彩，吩咐身邊服侍的：“那就留下來吧！”

    宋積云謝了又謝。

    出了宮，鄭全服侍她上了馬車，問她：“成了沒有？”

    “算是成了！”宋積云笑道。

    時間太短，她也只能在萬貴妃那里露個臉，哪怕元允中不用出城去撫民，也很夠用。

    鄭全笑呵呵地應(yīng)“是”。

    馬車行至什剎海時，被人攔住了。

    “宋小姐，是我！”攔她馬車的徐光增和上次來見她時大不相同，他不僅穿戴整齊，而且面對她時流露出不容錯識的獻(xiàn)媚。

    他湊到馬車前道：“宋小姐，我兄長答應(yīng)了。說是以后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還說，他會想辦法把我送到元大人身邊的?！?/br>
    宋積云笑著和他應(yīng)酬了幾句，就讓鄭全打馬揚(yáng)鞭，離開了什剎海。

    只是她并沒有因為徐光增的出現(xiàn)而喜笑顏開，反而流露出些許的愁容。

    (本章完)

    第369章

    鄭全不免問宋積云：“小姐，情況不好嗎？”

    宋積云沉吟：“但愿是我想多了?！?/br>
    徐光增胞兄能在勛貴之家得幾任皇帝信任，屹立不倒，自有過人之處。她提出讓徐光增跟著元允中辦事，他不僅沒有反對，而且還讓徐光增親自來見她，當(dāng)機(jī)立斷地給了她承諾，可見寧王身殞的事雖沒被傳開，但能夠知道的都知道了。

    宋積云在心里盤算著自己有沒有漏掉的地方。

    可當(dāng)他們的馬車出了什剎海，大街上卻全是驚恐失措、四處奔走的百姓。

    “流民嘩變了！”

    “他們殺了阜城門的守衛(wèi)，燒了宛平縣縣衙！”

    大街上不時傳來這樣的驚呼聲！

    宋積云臉色微變，沉聲吩咐鄭全：“趕緊走！”

    鄭全和何大志護(hù)著宋積云，逆著慌亂的人群回到了西江米巷。

    她前腳下了馬車，元允中的馬車后腳就回來了。

    “云朵！”他神色凝重，“我已拿了圣旨，得立刻啟程去宛平縣。你跟我外祖父呆在一起，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千萬別意氣用事。若是聽到我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要輕舉妄動。我肯定會活著回來見你的。”

    他說著，用力地抱了抱他，掉頭就走，宋積云甚至沒來得及多和他說兩句話。

    宋積云擔(dān)心地追上前兩步，看見元允中邊匆匆往外趕邊回頭朝她揮手。

    清澈的眼眸帶著紅血絲。

    如同一只靴子落了下來。

    宋積云卻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笑著朝元允中揮手，示意他安心去辦自己的事。

    元允中狠狠地朝她點了點頭，這才跳上了巷子口的馬車。

    “宋小姐，接下來是不是要看你的了！”宋積云身后突然傳來鏡湖先生的聲音。

    她沒有回頭，而是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口淡淡地笑了笑，道：“承蒙您厚愛，不勝榮幸！”

    *

    元允中是由親衛(wèi)軍護(hù)著，悄悄從正陽門出的城。

    宛平縣縣衙如今已被流民占領(lǐng)，朝廷之前派了兵部尚書白大人和都御史項大人處置此事，他們在阜城門邊設(shè)了臨時的署衙，用來調(diào)動皇上的十二親衛(wèi)。

    他過去的時候，白大人和項大人正沉著臉坐在主位上，聽身邊的謀士說著話：“他們有三千人在宛平縣縣衙，有一萬五千人駐扎在宛平縣城外，剩下的人多聚集在石景山腳下，還有一部分逃竄至了順德府?！?/br>
    見元允中進(jìn)來，那謀士立刻打住了話題，恭敬地行禮。

    白大人沒有動。

    兵部當(dāng)初就主張剿匪。如果不是元允中跳出來反，他們早就派大軍鎮(zhèn)壓了。

    項大人見了，卻不敢和白大人共進(jìn)退。

    元允中的曾祖父在做庶吉士的時候就在都察院觀政，后來又先后做過都察院的御史和左都御史，自此，元家不時有子弟或者是故交在都察院任職，都察院都快成元家子弟晉升的菜園子了。他并不想得罪既是皇帝寵臣，又是元家子弟，還在都察院任職的元允中。

    “允中！”他親熱地道，站起來拱手迎上前去，“早就聽說你要過來，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會到，沒想到危機(jī)關(guān)頭，你就來了?？煺垇碜?。”說著，他還示意自己的幕僚親自搬了一把太師椅過來，請元允中坐下。

    議事廳其他的人見了或者礙于立場，或者礙于品階，也都紛紛起身和元允中見禮。還有真心盼著元允中過來的官員直言道：“元大人，還好你過來了。不然，這五萬人殺下去，我怕我名留青史，成了第二個白起?！?/br>
    說完，還不滿地瞥了白大人一眼。

    白大人卻是眼角眉梢抬都沒抬，冷冷地道著“元大人來了”，然后示意那謀士繼續(xù)稟報探子打探到的消息。

    謀士眼觀鼻，鼻觀心，道：“逃竄至順德府的那一部分已八百里加急告之順德府附近的幾個衛(wèi)所，他們已派人清剿。至于占領(lǐng)宛平縣縣衙的那些人，宛平衛(wèi)的都指揮使表示會戴罪立功，三日之內(nèi)必定拿下那些流寇。只有占據(jù)石景山下的那些人有些麻煩。”

    他說到這里，脧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元允中一眼，這才繼續(xù)道，“兵部若要調(diào)兵，需要五軍都督府的虎符。如今皇上主張安撫，兵部拿不到五軍都督府的虎符，就沒辦法調(diào)動附近衛(wèi)所剿匪。而親軍十二衛(wèi)是皇上的親衛(wèi)，守衛(wèi)京城門戶尚可，讓他們?nèi)ネ鹌浇朔耍率遣惶桩?dāng)?！?/br>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白大人已語帶些許譏諷地道：“你且放心，元大人來了?；噬显趺瓷岬米屗骐U。不要說五軍都督府的虎符了，就是親軍十二衛(wèi)，元大人調(diào)遣那也是在皇上面前一句話的事了。”

    天下太平已久，沒有軍功，他們兵部的那些總兵吃什么，喝什么？

    偏生元家這個游蕩子要做那胸懷天下的菩薩，硬生生地斬了他們兵部的這條生財路。

    甚至是包括他的升遷之路。

    他沒必要和元允中客氣。

    元允中得罪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官員，而是整個兵部和衛(wèi)所的官兵。

    白大人嘴含譏笑，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他和元允中都是正三品，背后又站著整個兵部和衛(wèi)所，自然敢和元允中嗆聲，可其他人不敢?。?/br>
    眾人都裝著沒聽見。

    議事廳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項大人不由在心里罵。

    你姓白的不滿，去金鸞殿上去說啊，拖他們下水做什么？

    他只好咳嗽了幾聲，找了幾句捧元允中的話，正要給元允中個臺階下，元允中已淡淡地問那謀士：“誰負(fù)責(zé)打探流民消息？”

    那謀士飛快地瞟了眼白大人，見他半閉著眼睛，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忙道：“是下官?！?/br>
    元允中淡定頷首，道：“既然是有一部分流民在縣衙，有一部分在石景山腳下，有一部分逃竄至了順德府，你們可打探出了為何這些流民分成了三路？”

    謀士道：“之前他們都是一群烏合之眾，見圍攻京城無利可圖，就窩里亂，起了爭議，各自行事，分成了三路?！?/br>
    元允中點頭，正想說什么，白大人突然道：“元大人十四歲就金榜題名進(jìn)入庶吉士館，巡撫江西，可是元大人第一次出京。你給元大人說清楚點，別讓元大人連宛平和順德在什么方位都不知道?！?/br>
    他諷刺味十足，誰都能聽得出他這是在說元允中是紙上談兵。

    屋里的人都低下了頭。

    元允中卻像沒有聽見似的，繼續(xù)道：“這三路人的頭領(lǐng)是誰？各是什么來歷？為何有人去了順德府，有人占領(lǐng)了宛平縣衙，有的卻聚集在石景山腳下，你們可都查清楚了？”

    謀士一愣。

    他們還真沒有仔細(xì)地查過，不知道這三路人的頭領(lǐng)都是些什么人？

    他求助般地朝白大人望去。

    元允中已又問：“五萬流民，從前朝廷偶爾會施粥，他們嘩變之后，吃食從什么地方來？”

    屋里人都張大了嘴巴。

    包括白大人在內(nèi)。

    (本章完)

    第370章

    元允中又問了一句：“五萬流民，就算是每人每天只喝一碗清水稀粥，一天也得八石米吧？”

    議事廳里沒有一個人說話。

    正是因為大伙兒都算準(zhǔn)了這些流民若是沒有糧食，所謂的五萬人也不過是些銀樣镴槍頭，支持不了幾天就會自己先亂起來，輕而易舉的就能把這些流民全都一網(wǎng)打盡，兵部才會主張采取強(qiáng)勢鎮(zhèn)壓。

    元允中年紀(jì)雖輕，卻家學(xué)淵源，從小跟在鏡湖先生身邊，對于官場上的這些事門清。

    他不由怒火中燒，冷笑道：“莫非這五萬性命在諸君眼里就不是性命不成？”

    很多人都低下了頭。

    只有白大人，不屑地嗤笑，道：“我等當(dāng)然比不得元大人悲天憫人，鐵面無私，能棄同胞同澤于不顧?！彼f著，朝那謀士道：“去，將這幾天被那些流民打傷打死的校尉名冊拿給元大人看看。元大人既然奉皇上之命前來督檢我等政務(wù)，那就請元大人先將這些校尉的撫恤銀子先發(fā)了。別以為只有那些流民死了人，我們就整日游手好閑在看熱鬧似的?！?/br>
    他還諷刺道：“難怪有些官員看著那些貧民和鄉(xiāng)紳打官司，必須認(rèn)定那些鄉(xiāng)紳為富不仁，欺凌鄉(xiāng)里?！?/br>
    那謀士卻是進(jìn)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元允中并沒有為難他，而是神色冰冷地環(huán)視著議事廳的眾人：“同胞同儕，也就是說，諸君和白大人想的一樣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