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無米之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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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沉清茗睡了很久,直接睡到第二日傍晚才幽幽醒來。 昨夜做了一個夢,光怪陸離的夢境非常嚇人。在夢里,爹不疼,娘不愛,本來是最有舔犢之情的雙親分別棄她而去,留下她在村子里受盡白眼。不管她干活多努力,吃的再少再不費(fèi)糧食,全村人都對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閑言碎語或有惡意,傳到耳中讓她很痛苦。 其中不乏也有憐憫的眼神,然而每當(dāng)她用希冀的目光放下自尊與驕傲去乞求他們的幫助,卻發(fā)現(xiàn)這份憐憫都停留在只言片語上,從未有人真的愿意對她伸出援手。久而久之,這份憐憫反倒比惡語中傷更加叫她感到壓力,眼下不管惡言相向還是憐憫惋惜,她都如驚弓之鳥般唯恐避之不及。 緊接著又夢到沉金寶,夢中的沉金寶被老虎叼走吃掉,失去唯一的香火的老沉家整日籠罩在一片揮之不去的絕望中,家人唉聲嘆氣,爺奶經(jīng)不住打擊不久后病逝,兩個叔叔分家,她失去了最后的棲身之所。 失去棲身之所的她淪為神臺貓屎,落了個神憎鬼厭的下場。流言與莫須有的罪名一時全都直指向她,她被說成是天煞孤星,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辯。她試圖哀求兩個叔叔收留她,又試圖證明自己不是煞星,可所有人都漠視她,甚至一度看起了她的笑話。直到她想投江,卻被一雙手硬生生拉了回來。 把她拉回來的身影立于光下,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知道身形高挑,瘦弱,并不是什么強(qiáng)大的身影,卻就是這樣一個身影把她拉了回來。 陷于即將溺斃的過程中,她感到自己被另一股輕柔氣息包裹,帶著冷香,明明是冷的,卻像雪中綻放的暗梅,純粹的叫她生出了向往。氣息亦沒有絲毫情感,但正是這恰到好處的平淡讓她有了喘息的機(jī)會。 仿若垂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死死擒住那抹冷香,貪婪的汲取著,想要更多。緊接著,這股冷香變的更加濃郁,而后她所有不安與痛苦都消失了。 她睡的很安穩(wěn),直到此刻醒來,才覺得有點(diǎn)……恍惚。 原來是夢嗎? 頭還很疼,但已然好上許多,不知是不是吃了米羹的緣故,身上的傷口竟然已經(jīng)結(jié)痂了,恢復(fù)挺快。以往干活也有許多次弄傷過自己,都需要很久才能好,有時候不能好還會發(fā)炎流膿,她不敢費(fèi)家里的銀錢便忍著,這么多年也就熬過來了,傷口好的這么快還是頭一回。 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洞外的光已然透著夕陽色,陽光斜照進(jìn)來,居然已經(jīng)傍晚了,莫不是她睡了一天一夜?想到自己昨晚和龍卿相擁而眠,沉清茗有些不好意思,在人家這里睡覺,還睡的這么死。 想著要不要做些事彌補(bǔ)一下,雖然龍卿說過讓她放心養(yǎng)傷,但龍卿這里的條件似乎不怎么好,都住在山洞里了,小木屋尚且沒有一個,無端端多養(yǎng)一張嘴又談何容易? 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比之昨日多了一袋米,還有幾個碗碟和陶罐。她吃力的爬起來,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過去,那袋子的米竟然全是白米,陶罐她細(xì)心的發(fā)現(xiàn)底部的焦褐很淡,顯然也是新買的。 為了她,竟然特意去買白米和陶罐嗎?沉清茗眼眶一陣發(fā)熱,她舀了一點(diǎn)米到陶罐里,又去拿放在角落的竹筒。竹筒很沉,外面還掛著零星水珠,該是剛剛灌滿水。 走出洞xue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人,龍卿和那只大老虎都不在。洞外是一片原野,位于一個矮坡中,有小塊看似人為清理出來的空地。地上有焚燒的痕跡,應(yīng)該是龍卿烤rou形成的。她環(huán)顧著這個地方,四周的森林濃密,看不到絲毫人煙,龍卿是住在多偏僻的地方呀。 她尋著做飯的灶臺,繞了一圈看了看,干脆又回到洞口。這里竟然什么都沒有,正踟躕著要不要去撿些柴火回來,龍卿卻回來了。 龍卿坐在虎背上,如此一人一虎自山澗迎風(fēng)緩緩而來,斜陽照于身側(cè),拖出長長的影子,身姿悠然,衣裙乘風(fēng)飄舞,乍一看似是一云游仙人。沉清茗目光有點(diǎn)呆,雖然已經(jīng)知道龍卿養(yǎng)了一只老虎,但每次直面這樣一只猛獸還是難免感到害怕。 見到她,龍卿揚(yáng)了揚(yáng)手,笑容真摯可人。 “小丫頭醒了?” “嗯,謝龍姑娘的救命之恩?!?/br> 沉清茗對龍卿道了聲謝,聲音細(xì)柔,很靦腆。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她,昨晚又發(fā)生了什么,還是龍卿救了她。 “謝倒不必了,眼下可是好些了?”龍卿來到沉清茗身邊打量一圈,小丫頭居然可以下床了,看來她的龍涎沒有白費(fèi)。 “嗯,已然好多了?!背燎遘俅蔚拖骂^,羞澀的含起胸來。明明龍卿是個姑娘,但被龍卿打量著她總是止不住的害羞。 “那便好,既是醒了便吃飯吧,今晚有鹿rou?!饼埱湫χ寻⒒⒈成系穆谷∠聛恚燎遘鴧s并未注意鹿,而是沉浸在她那句吃鹿rou中久久出神。她說今晚吃鹿rou,莫不是讓她吃? 沉清茗不敢妄自奢想,能有米羹吃已然是大幸,又如何能奢望rou食。她拿著陶罐,站在一旁注視著龍卿在那兀自處理鹿rou。 許是見她久久踟躕,龍卿抬頭望過來,“小丫頭,怎的站在一邊?對了,你可是要吃米羹,拿過來煮罷。” 只見龍卿隨便撿了些柴火堆在地上,用火石點(diǎn)燃火絨,片刻后便生起了篝火。篝火可以照明,也可以驅(qū)蚊,火光映照下龍卿的臉說不出的柔和。沉清茗回過神來,拿著陶罐走過去,在龍卿的默許下她把陶罐放在火堆上。 今日龍卿又打了一只梅花鹿,夏季森林食物豐富,這頭鹿長的非常肥美,膘肥體壯,剖開肚子還能瞧見油。龍卿從中卸下兩只鹿腿,剩下的便都扔給了阿虎,她似乎只吃腿rou,昨日她也見到龍卿拿著鹿腿啃。 兩只鹿腿非常飽滿,上面全都是精瘦的鹿rou,龍卿找了兩根樹枝,直接把鹿腿串起來,動作異常粗放。 沉清茗好奇的看著龍卿的動作,龍卿模樣生的周正是毋庸置疑的,但她的舉止卻又非常粗放,這便不懂了,為何這樣一個人會生活在深山老林中? 龍卿說她是山里的獵戶,靠打獵為生,可獵戶為何是這樣一副模樣?雖然她是一介村姑,不懂文學(xué),但她的雙親都是認(rèn)字的,兒時少數(shù)有雙親陪伴的時光也曾耳濡目染了解了些許文禮,龍卿不管是模樣還是言行舉止都不像獵戶,更像落難的貴女。 沉迷思索的時候,龍卿已經(jīng)用樹枝搭起了簡易的烤架準(zhǔn)備烤rou,沉清茗想到什么,下意識制止了龍卿的動作。 “怎么了?”龍卿疑惑的看著小丫頭。 “鹿rou柴,如此烤難以撕咬?!弊蛉账惆l(fā)現(xiàn)龍卿烤的鹿腿如同裹了一層焦土,鹿rou本就柴,烤了無疑會更柴。 “這有什么?”龍卿反問,見小丫頭面露希冀,又問,“你可是有什么讓其嫩的方法?” 沉清茗面色一喜,點(diǎn)點(diǎn)頭。小腦袋點(diǎn)的像個不倒翁,在老沉家她便是負(fù)責(zé)全家伙食,自是知道如何做更香更好吃。民間有民以食為天的說法,食物無論高低貴賤,皆值得認(rèn)真對待。 龍卿饒有興致,干脆把鹿腿遞給她,沉清茗喜笑顏開,她把鹿腿放在洗凈的芭蕉葉上,并未直接煮rou,而是在地上刨坑。 這讓龍卿更好奇了,不做飯作甚刨坑?不過見小丫頭的小手沾染了污泥,動作吃力,她心疼了,遂對阿虎使了個眼色。 阿虎低吼一聲,不情不愿走過去,沉清茗立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到一旁,而后看著老虎在那刨坑。直到刨出一個足以容納鹿腿的土坑,沉清茗才叫停。阿虎對此非常不悅,舔干凈弄臟的虎爪,對沉清茗低吼宣誓著什么。 “吼什么吼,既是好了便吃rou去吧?!饼埱渥哌^來攔在阿虎跟前,警告道。 阿虎委屈的耳朵都耷拉下來了,自打救了這個豆芽菜,主人的注意力便都在豆芽菜上,屁股歪的沒邊了,它失寵了。 “好了,別任性?!饼埱錄]法子,抱著虎頭親了親,阿虎瞬間回血,急切舔舐著龍卿的唇,龍涎的滋味叫這頭猛獸頃刻間化身稚獸吮乳,頗為怪哉。 龍卿把阿虎推開,嘆了口氣,“去吃rou吧?!?/br> 阿虎這回滿足了,趴在一邊繼續(xù)啃鹿rou。 這邊沉清茗在坑中添了柴火燃燒,待柴火燃燒殆盡坑里的水氣也盡數(shù)燒干,余下一坑炭火,她用芭蕉葉把鹿腿裹上,置于坑中,再添上一些炭火,然后在上面填入泥土。 “這?”龍卿頗為驚訝,這樣能烤熟? “這樣烤出來的rou更嫩?!背燎遘忉尩?,龍卿怔神的時候她把其中一個裝水的竹筒取出來,開始淘米煮飯。 小丫頭的動作異常嫻熟,熟練的讓人心疼,即便身體不適,干活仍舊認(rèn)真賣力,似乎早已習(xí)慣了。龍卿看的心頭止不住泛起酸澀,這般cao勞,丫頭要如何調(diào)養(yǎng)?如此下去,便是養(yǎng)好了傷,怕也活不了多久罷。 見丫頭又要去打水,龍卿看不下去了,“可以了,這些我來便是?!?/br> “我可以的。”沉清茗急于讓自己看起來很能干,在她的認(rèn)知中若是不能干活,那等待她的便是被拋棄。 龍卿把竹筒取過來,“我的意思是你有傷在身,不宜過于勞累,你在此看著火候,我去打水?!?/br> 龍卿提著竹筒往后山走去,轉(zhuǎn)過身的她并沒有看到,沉清茗的小臉煞時變的慘白。 沉清茗臉上的血色眨眼間褪的干干凈凈,她抿唇注視龍卿遠(yuǎn)去的背影,大眼睛漸漸蓄了淚。這么急著讓她養(yǎng)傷是想著養(yǎng)好傷趕緊讓她走罷,果然還是被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