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夢中黑龍
為什么要哭呢?明明在山里這么久都沒有哭,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有哭,可現(xiàn)在一旦開了頭便怎么都止不住。沉清茗用袖子擦著淚試圖讓自己的狀況看起來沒有那么不堪,可那些淚就與她作對似的,越抹反而越多,直至把她的臉弄的一片臟污。 龍卿沒想到居然真的是豆芽菜,本想著問些什么卻聽到前方傳來細微的哭聲。 她的哭聲非常低沉,并非歇斯底里那種,而是強忍著卻又從胸腔中迸發(fā)出來,斷斷續(xù)續(xù),聲音很輕,力道卻是極大,克制的哭聲透出數(shù)不清的委屈,光是聽著她的心便揪著疼。 方才聽山中野獸吼聲喧囂,尋聲而來發(fā)現(xiàn)是棕熊在追捕一個人類姑娘,眼看那姑娘就要命喪熊口,她下意識叫阿虎把熊趕走了,豈料走近了卻發(fā)現(xiàn)姑娘是豆芽菜。 龍卿急忙走過去。 小丫頭渾身臟污,發(fā)絲凌亂,滿頭都是落葉碎土,她就這么背靠樹干而坐,屈膝環(huán)抱身體,哭聲哀戚。破爛的衣服上有幾個長長的破口,看似是被樹枝劃開的,破口下層的衣服隱隱暈染開鮮紅,整個人狼狽不堪。 兩月沒見小丫頭變的更加干瘦了,都不能叫豆芽菜了,豆芽菜至少是鮮嫩的,眼前的叫曬干的黃花菜或許會更合適。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月中旬,前不久又降下幾場秋雨,夜間的溫度已經(jīng)很低,小丫頭居然只穿一件單衣,在涼風中瑟瑟發(fā)抖。 胸口傳來一陣鉆心般的刺痛,龍卿后背汗?jié)窳艘黄?,不敢想象若非她好奇過來,這可憐的小丫頭怕是今晚便消失在這個世上了。她連忙脫下外衣,把瑟瑟發(fā)抖的小丫頭圍住,見她哭聲難止,溫聲道:“你怎么還在這?可是找不到下山的路?” 現(xiàn)在雖然只是夜間七點,但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這一片山林靠近深山,地形復(fù)雜,她以為是迷路了。小丫頭沒有反應(yīng),她走開幾步,“你跟著我,從這邊出去會快些?!庇謱Π⒒⒄f,“阿虎帶路?!?/br> 阿虎應(yīng)聲跳到前方開路,然而龍卿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身后沒有小尾巴跟上來?;仡^一看,小丫頭還在原來的位置,挪都不帶挪的。 龍卿眉頭微蹙,“走呀?” 良久,直到等的都有點不耐煩了,團成一團的小東西才挪動了下,隨后傳出一聲細細柔柔的輕喚。 “龍姑娘。” “何事?” 她再次硬生生頓住了,到嘴邊的話似乎怎么都說不出來。龍卿沒好氣的走回去,小丫頭還是坐在樹干前,但小腦袋抬起了一些,露出一雙水潤清眸,目光稍微上仰,蒼白起皮的唇蠕動著,卻半句話都沒有吐出。 “到底怎么了?可是受傷了?” 沉清茗搖了搖頭,絞著手指不說話。曾設(shè)想過找到龍卿然后跟著龍卿討生活,可當真的見到龍卿后她反而遲疑了。她的親人,叔伯姑嫂尚不愿收留她,龍卿與她非親非故,多次救命之恩已經(jīng)無以為報,如此又怎可厚著臉皮賴上龍卿? 干裂的唇顫抖的更厲害了,每當話到嘴邊眼看著就要脫口而出了又會被生硬咽下。默念著只要龍卿沒了耐心,把她扔在這里便好。這正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不是嗎? 然而……“可是沒地方去?”傳至耳邊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聽不出絲毫情緒的起伏,沉清茗卻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龍卿了然,這時阿虎突然跳出來,咬住她的衣袖往旁邊一掠。 龍卿猝不及防,未回過神來就被阿虎“叼”走了。 龍卿的出現(xiàn)好比曇花一現(xiàn),出來的時候精美絕倫,叫人驚嘆,消失的時候卻徒留下更加洶涌的惆悵,長久不絕。沉清茗再次把頭埋進雙膝間,低頭的瞬間什么東西在月色中閃爍著晶瑩,一閃而過。 看吧,袖手旁觀的龍呀。 明明給了希望,卻又為何要把希望收回。 沉清茗把自己隱入黑暗,墜入深淵,再也不想醒來了。 絕望的她不知道的是,龍卿并非離開。 叼著龍卿走出去很遠,確保四下無人阿虎才說:“主人莫不是想留下她?” “不留下她就?!彼懒?。 “主人,你是龍?!卑⒒烂C起來,直望進龍卿的眼。 龍卿聽罷沉下眸子,她自然明白阿虎的意思。只是……思及兩月前短暫的相處,小丫頭含羞澀澀,像株含羞草般頑強又有趣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光是想想一股雀躍之情便油然而生。 “主人?”阿虎見她兀自在那彎眼竊喜,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龍卿假意輕咳,清了清嗓子說,“是龍又有什么干系?既然人類不要,那我便撿回去養(yǎng)了?!鄙矶鵀辇埶恍甲瞿堑葟姄尩墓串?,撿的總歸沒問題吧。 “主人怎么可以和一個低賤之物生活?”阿虎不解。 “阿虎!”龍卿聽它那句低賤頓時惱了,“你我與她不過都是天地孕育的子獸,又有何高低貴賤之分?下回不許再說諸如低賤之類的話,不然便一個月不許見我?!?/br> “主人!” “別說了,我已然做了決定?!饼埱渲苯哟驍嗨脑挘刈吡藥撞接只仡^道,“你我常年棲身龍洞,睜眼閉眼便是幾個四季,如此和虛擲光陰有何區(qū)別?” 說完這話龍卿便快速往方才的樹林走去,留下阿虎微微怔神。 虛擲光陰?這可是世間萬物夢寐以求的,據(jù)說人類的君主也一直在尋求長生不老之法,主人竟說是虛擲光陰。然龍卿背影已經(jīng)遠去,縱然再不理解它也只能跟上。 龍卿腳步飛快,略顯混亂的腳步透露出她的急切。其實做出這個決定并非一時興起,而是早有念想。 多年來,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的沉睡,期間陪伴左右的獸群換了一批又一批,入睡前還是春色盎然,蘇醒時卻大雪紛飛,甚至連曾經(jīng)漫步山野的伙伴也化為墳前黃土。久而久之世界在她眼中變的既熟悉又陌生,她害怕這份陌生,變得不敢交朋友,不敢離開黑龍山,甚至不敢走出龍洞。小丫頭是個意外,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生活,給了她許多從未有過的體驗,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很新鮮,雖不知道可以和小丫頭相處多久,至少有這個小丫頭她便有了沖勁,一種享受生活的沖動。 龍卿匆匆趕回來,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她急忙四處尋找,環(huán)顧一圈,最后在一片土坡下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小丫頭。 她立刻跳下去,把小丫頭抱起來。小丫頭輕的就像一根鵝羽,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攔腰抱起,從坡上被壓倒的雜草可以大致看出丫頭是主動跳下來的。 丫頭呀丫頭,何故要尋死呢?龍卿喃喃自語,正尋思著如何上去,阿虎不知從哪處凌空躍下,來到她面前。 龍卿摸摸它的頭,把小丫頭放在虎背上。 “走吧?!?/br> 阿虎不情愿的低吼一聲,馱著兩人迅速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回到龍洞已經(jīng)是深夜,沉清茗早已昏死過去,龍卿讓阿虎到洞外守著,自己三兩下便把小丫頭扒個精光。 外層衣裳褪去,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軟白小布料。再次瞧見這件奇怪的“衣服”,她的臉頰雖浮現(xiàn)淺淺紅暈,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尋著記憶摸到小衣服系在背上的結(jié),輕輕一勾,緊束的布料便松懈開了,淺淺的蓋在胸腹上。抓著布料輕微一拉,姑娘的玲瓏軟嫩頓時躍入眼底。 龍卿覺得眼神似有飄忽,先前給小丫頭換衣服便發(fā)現(xiàn)了這件沒有袖子的“衣服”。這件衣服恰到好處的蒙住胸腹,不僅可以護住心脈,還可以避免衣服摩擦身體,看著古怪,細細打量一番倒也別有景致。 她也想要一件這樣的小衣服,可惜不懂縫制,成衣鋪也不見有這樣的衣服賣??粗羌洶椎男〔剂希厦孢€帶著體溫,少女的馨香隱隱傳來,鬼使神差般她拿著小布料往自己胸前比了比,細窄的尺寸終是讓她打消了念頭。 穿不下,可惜了。她頗為惋惜的把小衣服迭好放在桌子上,轉(zhuǎn)向丫頭。 比起上次,小丫頭rou眼可見的又清減了許多,身上添了幾道新的傷痕,青青紫紫遍布全身,看著居然比兩月前還要干瘦一些。大腦袋裝在如同骨頭上蒙了一層皮的身體上,真的酷似一根豆芽菜。 龍卿心酸不已,上次她盡量讓丫頭吃進去一些rou,回村的時候胖了一些,小肚子都是鼓鼓的,現(xiàn)在不僅那點rou沒了,小肚子凹陷,完全塌了下去,胸腔上可見清晰的肋骨。除此之外還有幾處青紫色的瘀傷,應(yīng)該是幾日前留下的,由此看來丫頭怕是已經(jīng)在山里住了幾日了。 這具身體干瘦到極點,一點rou都沒有,捏起來也只是一層皮,連身為女子的小包子都小的可以忽略不計。血管如寄生蟲般爬遍全身,硬生生把蒼白的肌膚分隔成了許多個區(qū)域,非常駭人,當她往四肢看去時,瞳孔不可避免的瑟縮了下。 丫頭的身子或許還能看出是個年輕姑娘,四肢卻風燭殘年。她的雙手非常粗糙,飽經(jīng)風霜,這是她上次便注意到的。小丫頭經(jīng)常干農(nóng)活,手不可避免變的粗糙,歲月的痕跡在掌心刻下一道又一道深溝。雙手是如此,雙腳亦是如此,腳底有些地方長出了膿瘡,潰爛流出膿液。 嘖。 明明回村生活,卻為何看起來像受了刑?龍卿有點生氣,她打來清水把丫頭臟兮兮的四肢洗凈,又把身子擦干。見丫頭眉頭緊鎖,緊閉的雙唇時不時擠出幾句囈語,她想了想,傾身過去再次含住了那張小嘴。 如同上次那樣,方一嗅到龍息小丫頭便像樹袋熊般黏上來,手腳并用勾住她,急切主動的吮吸龍涎。想著不能次次叫一個小丫頭占盡便宜,龍卿也主動含住那兩片蒼白的唇,不然示弱的舔舐起來。 比起干癟的身子小丫頭的味道是說不出的好,兩片唇瓣軟嫩微涼,其上有股淡淡的青草香,含在嘴里好比一塊軟軟的涼糕,甜而不膩。 龍卿有點忘我,動作不由得加深了幾分,丫頭張嘴的時候她無師自通般把舌頭伸了進去!熱度瞬間拔高一截,熱息呼在臉上,帶著少女的芳香無孔不入,她的雙眼也蒙上了一層迷離。 她舔過每一顆皓齒,掃過上顎的敏感地帶,而后勾住那條貪婪的小舌用力吮吸,把龍涎渡過去,也把對面的芳澤奪過來。 舌尖因為吮吸而發(fā)麻,因攪動發(fā)出嘶嘶的水聲,龍卿眼眸深邃,沉迷在少女的芳澤中無法自拔。不知是不是靠的太近,她看不清,也聽不清,只聞胸腔中越來越快的震動震得她神魂顛倒。 良久,小丫頭憋氣發(fā)出一聲嗚咽,龍卿如夢初醒。她連忙松開那張小嘴,發(fā)現(xiàn)吮的太用力,原本蒼白的唇已經(jīng)透出血色,而她……甚至更糟。她抹了下嘴角,看向身下。已然蟄伏兩月的龍根竟又有了反應(yīng),鼓起一包。 龍卿扶額,她的龍根就這么喜歡這丫頭嗎?見小丫頭的眉頭已經(jīng)舒展,氣息綿長,她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躺在床上,弓著腰略顯不自然的把小丫頭攏在懷里。 “你真是頭一份呢?!陛p刮了下姑娘挺翹的鼻梁,似感慨般道了一句。 阿虎天天嚷嚷著想要龍涎她不愿給,小丫頭卻能輕易叫她心甘情愿給出龍涎,不僅是龍涎,甚至是……龍根仍舊興奮著,隱隱有種沖動泛上心頭。這丫頭,以后怕會叫她嘔心瀝血。 沉清茗不知道心心念念的龍姑娘又回來尋她了,此時此刻,她的腦子里正浮現(xiàn)一幕幕過往回憶。 是死了嗎?據(jù)說只有將死之人才會回憶畢生過往。 沉清茗看著閃現(xiàn)的片段,親人的無視,惡意之人的冷嘲熱諷,憐憫之人的虛情假意,從四面八方折磨她的心,縱觀全局竟是找不到半分值得留戀的。她雙眼灰白,不復(fù)神采,直至畫面一轉(zhuǎn),眼前出現(xiàn)了那坐于山洞中清雅出塵的女子。 身著玄袍,立于光中,沖著她展顏輕笑,沉清茗迷茫的眼稍顯呆滯,而后灰白散開,露出一抹久違的光彩。她伸手試圖觸碰那個女子,女子轉(zhuǎn)瞬即逝,畫面突然旋轉(zhuǎn)起來,沉入深不見底的湖中。 湖面寬闊,一眼望不到邊,遠處水天相接合為一色。湖心黝黑,深不見底,深處似有點光,在她凝視湖心的時候湖底似也有一雙眼在凝視她。 平靜的湖面突然泛起漣漪,而后暗潮洶涌激起驚濤駭浪,只見一條黑龍自水中躍出,鬃毛銀白,龍角呈玄色,龍鱗在光的照射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龍在空中騰飛,乘風蜿蜒,身姿曲折柔美,她從未發(fā)現(xiàn)龍原來是這么美麗,神圣,不可褻瀆。 黑龍在上空盤旋一圈后懸在半空,龍首對著她。龍瞳泛起橙紅詭光,緊盯著她,豎形的瞳孔映出的是山河萬里。 你是聽到我的心愿了嗎? 黑龍不答話,仍舊盯著她,似乎在聽她的愿望。 沉清茗在黑龍面前跪下,伏身叩拜。 龍,我的祭品并不珍貴,只有每年柿子成熟的時候才會摘取一顆,祭于江水中,不知你可曾看見? 黑龍頷首似是點頭。 那可以告訴我為何……不實現(xiàn)我的心愿? 龍,從未回應(yīng)過人們。 不管人們拿出多好的祭品,苦難依舊延續(xù),該發(fā)生的意外與天災(zāi)依舊降臨,龍從來都是袖手旁觀。 黑龍聽罷只是用橙紅的瞳盯著她,瞳孔深處一片漆黑,沒有絲毫波瀾,顯得無情又殘酷。 沉清茗想到這些年許下的愿望,自嘲一笑,她早該清楚的,龍是不會回應(yīng)人的。如此又何故到了彌留之際還想對龍許下心愿呢? 沉清茗呀沉清茗,你太傻了。 龍,若你真的可曾聽聞我的心愿,請庇佑龍卿一生吧。她幫我良多,我卻無以為報,獨留此憾。 沉清茗閉上眼,等待生命終結(jié)。然而,她沒有等來死神的審判,盤旋在上空的黑龍突然發(fā)出一聲龍吟。龍吟很低沉,擁有穿透一切的力量。破開空際,穿透骨rou,也劈開了她的靈魂。腦子嗡嗡作響,沉清茗捂著頭劇烈哆嗦一下,猛地驚醒過來。 意識迅速回籠,她茫然的看著周圍,不是荒郊野嶺,也不是殘破的土墻,而是熟悉的山洞。 溫熱吐息化在耳邊,些許沿著脖子鉆進毛毯下,引來一陣突兀的癢意。她緩緩轉(zhuǎn)頭,龍卿的睡顏一點點進入視野中。待看清時,沉清茗眼眶一熱,自小筑起的銅墻鐵壁在這一刻傳來了崩塌的聲音。 龍,第一次回應(yīng)了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