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黑夜沉沒在冬日初升的朦朧陽光下,顧嶼錯手扶住沈燼發(fā)涼的后頸,整個人都像凍住了。 他恍然聽見沈燼呼吸微弱,也聽見自己的心臟血脈突突搏動,空洞得如同很多年前,姆爸離世時一樣。 * 短暫的十幾秒里,顧嶼雙手發(fā)抖,只想捂熱沈燼的脖頸。 它冰涼一截,隨手一捏就能斷掉似的,只剩凸起的血管還在顧嶼溫暖的掌心里蔫蔫地跳動。 顧嶼絕望又自責,他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自己總是在無意中傷害沈燼。 他自認為的關心和保護仿佛從來就是個笑話,他甚至想起父母的結(jié)局,又有了一絲放棄的念頭。 那個被他壓了無數(shù)次的想法再度冒出來:離開他,沈燼是不是能遇到更好更溫柔的人? 為此他不自覺松了松手,可沈燼卻是如此信任他,沒有絲毫要自己使力的意思——一旦他松手,沈燼就會失去重心,直直從他懷里跌落。 那半秒的懸空讓顧嶼猛地清醒過來,馬上用力收緊臂彎死死箍住沈燼,絕不允許對方再脫離自己的懷抱。 不能放手。 這好像是顧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在說:不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能再放手了。 從前他再喜歡沈燼,都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他只是萬全地為沈燼考慮著未來——沈燼可以和他分離,可以選擇比他更好的人,也可以隨時挑個黃道吉日通知他該分手了,他永遠不會阻止沈燼去追求更幸福美好的人生。 但現(xiàn)在,他推翻了所有這些傻逼結(jié)論,他要的,是時時出現(xiàn)在沈燼幸福美好的未來里,永遠陰魂不散、永遠死纏爛打,任沈燼怎么趕他都趕不走。 很甚者,他想成為讓沈燼覺得幸福的理由。 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人生要共同度過,年少時的任何退縮、沖動和誤會都不該改變這個結(jié)局。 所以他趕緊緩下呼吸,捂著沈燼冰冷的手開始輕輕揉搓。 只有自己冷靜下來,他才能好好安撫沈燼。 他說:“我沒有想過冤枉學長……我相信學長那天肯定來了,也希望學長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想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br> 他的疼愛頭一次表現(xiàn)得如此明顯,沈燼委屈得不成樣子,好半天才邊哭邊問他:“……真,真的嗎?” “真的。”顧嶼小心地攏過臂彎,好讓懷里的人更舒服一些,他心疼地一遍遍抹去沈燼臉上眼淚,說,“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或許那天……是我們都去了,而我沒找到學長?” 他不知道沈燼能不能聽進他說話,只知道對方止不住抽噎,暫時沒辦法說話。 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讓顧嶼的心臟疼得發(fā)緊,他一邊輕拍沈燼顫抖的背,一邊繼續(xù)解釋和安慰:“學校西門……我記得挺大的?!?/br> 校門再大,都不可能大到他們看不到彼此,這樣的結(jié)論本不成立,但沈燼卻在他溫柔的聲音里逐漸情緒緩和,不像剛才那樣既難過又無法表達。 或許,這些年沈燼想要的,本就只是他可以窺見的溫柔。 對方抬頭看了看他,很快乖到開始自己抹眼淚。 “可是,西門再大我也能看到你……”沈燼低頭揉揉眼,又忍不住想哭的樣子,“我視力一直都5.2——” 顧嶼知道沈燼很累,卻不得不反復重提當年那個雨夜,兩人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顧嶼心中的自責更甚,怎么都想不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顧嶼……你真的沒有故意整我玩嗎?”沈燼忐忑不已,再度向他確認,他點了點頭,疼惜無比地摸著沈燼發(fā)白的臉頰,如鯁在喉:“學長……我們不管了好不好?是我的錯,就當我根本沒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怕你——” 可面前的人卻咬牙搖搖頭回答:“不是你的錯……我也相信你肯定來找我了……所以你,你或許是記錯時間了?” 縱然再委屈,沈燼也給出了全部的信任,但他們約定的是6月8號晚上見,絕大多數(shù)高中生對這個時間點都極為敏感,哪怕顧嶼不是那一年高考,都不太可能弄錯。 “那天不是下雨了嗎?”顧嶼喉結(jié)顫抖著,回憶起了許多細節(jié),“我只記得雨很大,還一直打雷……對面燒烤店的老板都從他房子里下來問我怎么了,需不需要傘——他把我當作考生,問我是不是答題卡沒涂想不開,但當時我沒法思考那么多,只好說了句別管。” 說著顧嶼頓了頓,笑得像自嘲:“……現(xiàn)在想想,我真是個很討人嫌的小孩?!?/br> 整個6月,只有8號那天雷雨交加,當年的高二學生各個在群里鬼哭狼嚎,說這預示著他們即將到來的悲慘高三生涯——這種日子,任誰都不會記錯。 顧嶼低了低頭,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做出這樣的回答。 或許他該認了是自己錯記成了7號或者9號,好早點平息誤會、安慰沈燼去休息,可面前的人卻怔怔消化了一會兒他的答案,忽然說:“我,我明白了,應該是我來遲了,導致……導致你沒等到我?!?/br> 對方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還突然調(diào)整好了情緒似的,輕易下了結(jié)論:“看,看來都是誤會——” 顧嶼微微遲疑,說:“可我好像等了很久……學長是什么時候來的?” 他總覺得,問題似乎沒有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