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陽光清澈明亮，沈燼貼著門站了一會兒，本想著氛圍到這兒了總該再傷心欲絕幾分鐘，卻怎么都忘不了顧嶼剛才提到的甜食。

    他不受控制走向廚房取出那一小盤還在發(fā)燙的蛋撻，第一口時擔(dān)心顧嶼太累太冷， 第二口時還算想念顧嶼身上的味道，第三口就被好吃到完全忘記了自己的alpha姓什么。

    “……艸?！鄙驙a舔著唇邊香甜不膩的蛋撻芯，發(fā)覺自己早已淪陷在顧嶼的陷阱里。

    這些天顧嶼一直在記賬學(xué)習(xí)怎么正確從日常生活中省錢，購買水果蔬菜日用品的價格不再和從前一樣奢侈，可但凡沈燼喜歡吃的，都沒什么變化。

    譬如沈燼手里可有可無的甜食，依然材料上乘，口感極佳。

    沈燼靠在臺邊望向陽臺外，眼眶再度微熱。

    顧嶼好像還是記憶里那個聰明冷靜的少年，卻又好像比從前溫柔強大了許多。

    而沈燼自己卻越來越退步，沒了當(dāng)年站在冬夜路燈下獨自抽煙的成熟模樣，反倒越來越貪睡怕冷，越來越愛撒嬌，甚至恨不得擠在顧嶼懷里不出來，沒點成年人的樣子。

    轉(zhuǎn)變的時間很短，短到好像顧嶼將喜歡說出口那一刻，他的世界就徹底改變了。

    沈燼低頭握緊手機，看著和顧嶼的對話框卻不敢發(fā)信息打擾顧嶼，然而一行字先跳出來：不準想我。

    沈燼低笑，回道：專心點，注意安全。

    吃完甜食，愧疚得想哭的心情煙消云散，沈燼本著沒良心的精神，聽顧嶼的話窩回沙發(fā)里想繼續(xù)研究自己的游戲，一個電話卻打了過來。

    屏幕上沒有備注名字，只有一串號碼，卻冰冷地刺進沈燼眼睛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是幼兒園時老師就讓他背下的家長號碼，也是他親手從通訊錄里刪除的東西。

    沈燼垂眸感受著手里的振動，終究點了接通。

    春節(jié)快到了，沈岳城估計跟去年一樣，打算問他一句要不要回家過年，免得落人口實。

    他不稀罕，以為自己是抱著戲謔的心態(tài)想看看父親還能表演出多少虛假的關(guān)心，但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時，他的心仍舊一顫。

    這世上好像總是最不受父母喜愛的孩子更孝順、更想得到父母的關(guān)注，他撕爛血rou才脫離這個桎梏，卻似乎不如自己想象中決絕。

    沈燼不由握緊手機，問：“什么事？”

    電話那頭是沈岳城關(guān)心的聲音：“今年還是回來過年吧，曉曉，一家人沒什么過不去的，弟弟meimei都很想你?！?/br>
    沈燼靜靜聽完后，淡淡回答：“把兩年的學(xué)費生活費和醫(yī)藥費補上我就回來。”

    “打個折一共只算四萬，卡號我現(xiàn)在就可以短信發(fā)你?！?/br>
    沈岳城沉默幾秒，尷尬回答：“爸沒錢……”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要承認自己沒錢是很難很丟面子的事，沈燼卻沒留什么情面：“沒錢你可以去貸款啊，房子車子哪樣不能抵押？”

    本是一句損話，沒想到沈岳城沉吟了好一陣后，突然說：“已經(jīng)準備抵押了……”

    沈燼微愣，血脈里的本能讓他立刻問出一句話：“怎么了？”

    說完他就后悔了，他怕暴露自己那僅存的一絲急切和關(guān)心，沈岳城也在猶豫很久后，終于告訴他家里出了點變故。

    “遠遠他……學(xué)別人在網(wǎng)上賭球，他自己說本來只是拿壓歲錢幾百一千地買著玩，后來不知道怎么昏了頭越欠越多，被你媽知道了，還完錢打過一頓，當(dāng)時他保證絕不再犯，但后來……”

    說到這沈岳城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道：“后來他還是忍不住又去別人那偷偷買，最近才敢告訴我們……”

    遠遠是沈燼年齡最大也最頑皮的弟弟，對方剛剛成年，從前在家里最受偏愛，如果不是捅的窟窿實在兜不住了，恐怕到死都不會告訴父母。

    沈燼閉了閉眼，摸過茶幾上許久未動的煙：“……欠了多少？”

    沈岳城很快吐出一個對普通家庭來說難以承受的數(shù)字，聽得沈燼心驚：“多少？！”

    這筆錢抵押f區(qū)的車房或許能填上，但誰也不敢說，沾了賭的人以后還能不能把手洗干凈。

    記憶里模糊的家再度清晰起來，讓沈燼懷疑自己瘋了。

    一連串本不該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的問題不斷冒出來：

    母親再過幾年就是要從廠里退休的人了，父親的職業(yè)生涯同樣一眼望到頭，一車一房是他們打拼大半輩子的唯一資產(chǎn)，以后一家人怎么過日子？龍鳳胎弟弟meimei本就身體不好，還能不能有問題就及時治療？他們也就十來歲，還要繼續(xù)讀書，家里的情況會不會影響學(xué)業(yè)？

    冷風(fēng)陣陣從陽臺灌進來，沈燼發(fā)覺自己沒聽顧嶼的話，又一次坐在了寒涼的風(fēng)口。

    他捏緊了煙，問：“能找大伯他們借錢么？”

    “借了?！鄙蛟莱前蛋滴鼩猓拔摇B你堂姐都找了……”

    長輩找剛畢業(yè)沒幾年的晚輩借錢，這個面子一般人很難拉得下。

    沈岳城繼續(xù)說：“也請你姑媽一家吃過飯，你姑爹喝醉了讓我給他鞠幾個躬……最后只借了三千，還寫了好幾張欠條?！?/br>
    姑爹向來與沈家人不睦，沈燼不難想象父親被羞辱的場景，他咬咬牙，正想著該如何開口，卻忽而聽到沈岳城問：“你——在大學(xué)怎么樣？我聽說你那個專業(yè)做直播帶貨能賺不少錢……有沒有多余的錢給家里應(yīng)一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