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guān)將至, 湯蔓的美容館里忙得不可開交，她一天光是幫人做美甲都直不起來腰。這種情況大概得延續(xù)到大年三十那天，幾?乎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上十一二點。

    約定的吃飯時間是晚上七點，六點鐘的時候謝肅來到店里接湯蔓。因為工作原因, 他有好幾?天沒有見湯蔓，大概率大年?三十也不能和她一起守歲。

    湯蔓還在幫顧客做指甲粘鉆, 她倒是想快一點, 但是做美甲最在乎的就是細(xì)節(jié)。

    怕謝肅久等了，湯蔓特地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又給他遞上一份小果盤, 像服務(wù)客人似的語氣態(tài)度溫柔：“我?大概還需要二十分鐘，你先坐一會兒。旁邊有游戲機(jī)還有雜志, 你無聊的話可以打發(fā)一下時間?！?/br>
    謝肅不介意等, 讓她慢慢來。他手里捧著她剛才倒的那杯溫水，心里暖暖的。曾幾?何時，他只能在外面?默默打量她忙碌的身影，不一定都能見到她, 即便見到了她，也不會明目張膽。

    從宋清心的角度看?, 謝肅這個?人看?起來又兇又乖。他穿一件圓領(lǐng)的暗灰色衛(wèi)衣, 黑色運(yùn)動長褲，腳踩一雙黑白?相間的板鞋, 乍眼一看?像個?大男學(xué)生，但是仔細(xì)一看?，氣質(zhì)又很?沉穩(wěn)。

    謝肅坐在休息區(qū)的卡座上，和一般來等待女友的男性不同，他沒有看?手機(jī)，也沒有翻閱雜志亦或者玩游戲，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進(jìn)店里或者要離開的女性都會下意思朝謝肅的方向?看?一眼，這人實在有吸睛的資本，他的三庭五眼端正，面?部折疊度高。審美這種東西具有一定的主觀性，但不能否認(rèn)的是，他是那種一眼就會讓人很?安心的男人。

    宋清心就坐在湯蔓的旁邊給顧客做指甲，故意撞了撞湯蔓的肩膀，下巴朝謝肅的方向?努了努，說：“你看?你老公?！?/br>
    湯蔓抬眉看?過去，問?宋清心：“怎么了？”

    宋清心：“你老公好帥。”

    湯蔓冷淡：“哦?！?/br>
    宋清心故意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哎呀，結(jié)婚了就是不一樣，下班都有人等呢?！?/br>
    湯蔓掐一把?宋清心的小蠻腰，嗤一聲：“少來了你。今天要去見謝肅父母呢?！?/br>
    宋清心笑嘻嘻的：“不過我?發(fā)現(xiàn)，你結(jié)了婚還真有點不一樣?！?/br>
    湯蔓頭也沒抬，問?：“哪里不一樣？”

    “具體也說不上來?！彼吻逍恼J(rèn)真想了想，“就感覺上不一樣，你懂吧？”

    湯蔓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不懂！”

    *

    謝肅接了湯蔓之后又順道去接了周蘭蕙和湯澎。

    湯澎高三補(bǔ)完課放假沒幾?天，一看?就是被?卷得?筋疲力盡的模樣，話也懶得?多說，自己戴著耳機(jī)聽音樂。

    周蘭蕙看?起來比湯蔓緊張多了，提前一天專程去買了新衣服，見面?當(dāng)天花了一個?小時的妝。

    其實在此之前，謝肅的父母早就拜訪過周蘭蕙。那是在一周前，他們從外地回來，第?一時間去見周蘭蕙，并送上豐厚的禮物和外地特產(chǎn)。

    但是今天這一次的見面?不僅僅是見謝肅的父母，還有謝家其他親戚。

    周蘭蕙早就聽說謝家的親戚朋友不是做大生意的就是當(dāng)官的，所?以特別重視。

    相較而言，湯蔓顯得?“質(zhì)樸”多了。早上因為工作畫的裸妝已經(jīng)脫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她坐在謝肅的副駕駛上簡單地補(bǔ)了一下。

    紅燈停車的時候，湯蔓側(cè)頭看?謝肅，問?：“我?好看?嗎？”

    謝肅認(rèn)真看?她，認(rèn)真回答：“很?好看?。”

    周蘭蕙不客氣地拍一把?湯蔓說：“你少臭美?！?/br>
    湯蔓轉(zhuǎn)頭朝周蘭蕙吐了吐舌，難得?俏皮：“那我?也沒有你臭美！”

    她余光看?到湯澎一副神色懨懨的樣子，問?：“小屁孩今天怎么了？”

    說到這個?周蘭蕙就忍不住在一旁笑：“我?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他總是吊兒郎當(dāng)?shù)陌?，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br>
    湯蔓一臉八卦，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呢？就是湯澎喜歡一個?同年?級的女孩子，但是人家直接表示了，高中是無論如?何不可能談戀愛的。但人家也給了湯澎一些希望，說如?果有機(jī)會的話，以后在同一所?大學(xué)見面?。

    這不，湯澎開始意識到自己成績不行?了。但說多不行?也不是，以他目前的水平，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能考個?普通一本，要考重點就難說了。

    周蘭蕙還不忘落井下石：“他現(xiàn)在知道自己成績差追不上人家了，現(xiàn)在估計在難過?！?/br>
    湯澎終于忍不下去，摘下耳機(jī)，對周蘭蕙說：“媽，我?聽得?到你在說什?么。”

    湯蔓一聽，樂不可支，對周蘭蕙說：“你兒子可以啊，還早戀！”

    周蘭蕙嗤了一聲，反駁湯蔓：“你以前還不是早戀？”

    她說完意識到不對勁，下意識看?了眼正在開車的謝肅。謝肅目視前方，似乎沒有聽到她剛才說的話。

    無論謝肅是否聽到，湯蔓倒是真真切切聽到了周蘭蕙說的那句話，心里很?快起了一層層的波動。

    準(zhǔn)確地說，湯蔓從來沒有早戀。那時候她和陳翼雖然彼此心意明確，卻從未破開那層窗戶紙。他們關(guān)系正式確定是在高考以后，彼此都已經(jīng)成年?。

    陳翼在乎的從來不是當(dāng)下的歡愉。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湯蔓，在乎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在乎彼此的以后，他努力為兩個?人的未來做鋪墊，追在她的身后讓她好好學(xué)習(xí)，逼著自己成長。

    “蔓蔓，我?們以后上同一所?大學(xué)。”

    “蔓蔓，我?們以后在同一個?城市生活?！?/br>
    “蔓蔓，我?們以后會有一個?家。”

    “蔓蔓，我?會努力?！?/br>
    陳翼從來不是口頭上說說，他有著不同于同齡人的成熟，很?清楚一無所?有的自己如?果不努力，以后給不了湯蔓幸福。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

    湯蔓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些回憶甩開，她笑著對周蘭蕙說：“如?果一段感情能夠讓彼此成長向?上，那為什?么要排斥呢？”

    她甚至鼓勵湯澎：“這不還有半年?嘛，你那么聰明，努力追，一定能追得?上。”

    湯澎扯了扯唇角，沒多說什?么。他重新戴上耳機(jī)，一臉郁郁寡歡望向?窗外。

    整個?車廂陷入短暫的安靜，湯蔓的視線不經(jīng)意轉(zhuǎn)到謝肅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間好奇他的少年?時代是怎樣的？像他這種長相和家世條件的人，永遠(yuǎn)不乏追求者，為什?么他從來不談戀愛？

    只不過這些話湯蔓到底也沒有問?出口，她不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

    晚餐訂的是鎮(zhèn)上去年?剛營業(yè)的一家開元酒店。

    湯蔓一行?人到的時間剛剛好，不過周到謝家父母也早就在酒店里等候。

    一見面?，周蘭蕙就像是見了自家人似的朝謝家父母打招呼，臉上笑容洋溢，當(dāng)然，他們現(xiàn)在也的確是一家人了。

    湯蔓是第?一次見謝肅的父母，和她想象中的相差不多。

    謝宏勝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很?多，穿一件黑色大衣，雙腿修長，讓湯蔓想起了香港的一位老牌男星。

    季儀也很?年?輕，穿一件和丈夫同款的大衣，留一頭長發(fā)，身高足有一米七，氣質(zhì)溫婉大方。

    可以理解，謝家兄妹兩個?都遺傳了父母的身高優(yōu)勢。

    互相介紹之后，湯蔓硬著頭皮朝謝肅的父母喊了一聲：“爸，媽?！?/br>
    到底是第?一次見面?，一開口就是更換稱呼，她實在有些不習(xí)慣。

    謝宏勝和季儀笑意盈盈地看?著湯蔓，連說好好好，彼此遞給湯蔓一個?厚厚的紅包，稱這是改口費(fèi)。

    湯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下意識看?向?身旁的謝肅。

    謝肅笑著對湯蔓說：“拿，本來就該你的，哪能那么便宜讓他們多一個?女兒呢?！?/br>
    這句話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針，讓湯蔓不安的心一下子穩(wěn)了起來。

    謝妍走過來同湯蔓打了聲招呼，真如?同她自己的親jiejie一般，問?她：“你店里忙壞了吧？”

    湯蔓謙虛地說：“還好，每年?就這個?時候生意好一些?！?/br>
    謝妍朝湯蔓比個?大拇指：“你厲害?！?/br>
    有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在喊：“舅舅，舅舅?！?/br>
    是謝妍的女兒，兩歲多的孩子，名叫程書瑤。

    謝肅一把?抱起小丫頭，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塊糖遞給她：“瑤瑤，想舅舅了嗎？”

    謝妍嘖一聲：“你就知道給她吃糖?！?/br>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想！好想！”

    謝肅一只手抱著程書瑤，一只手牽著湯蔓。他一直沒忘記關(guān)心她，怕她在這樣的場合感到不適，一雙眼一顆心都在她的身上，帶著她和家里的親戚朋友介紹打招呼。

    晚上這頓飯比湯蔓想象中要愉快，兩家人變?yōu)橐患胰耍姓f有笑，客客氣氣，也很?熱鬧。

    謝肅喝了點酒，不至于醉，當(dāng)著眾親友的面?，拉著湯蔓的手說這是他的妻子，他這輩子要和她好好地生活。

    他難得?這樣大膽表達(dá)自己的情感，甚至還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讓湯蔓有點不太習(xí)慣。

    大伙兒起哄，包間里洋溢著歡聲笑語。

    這一刻對湯蔓來說有一些不太真實，眾人喧鬧，她身處其中，反倒有一種這種熱鬧與自己無關(guān)的感覺。她清楚，謝肅所?擁有的一切，看?似平常，卻是很?多普通人一輩子都追趕不上的。

    從始至終，湯蔓的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笑意，不想讓自己這份格格不入讓別人看?出，也不想破壞氣氛。

    到底，還是謝肅從湯蔓的臉上捕捉到了一些細(xì)微的皸裂，低頭小聲問?她：“怎么了？”

    湯蔓朝他笑笑，搖頭：“沒事啊?！?/br>
    圓桌底下，謝肅抓住湯蔓的手輕輕捏了捏：“不舒服的話跟我?說?！?/br>
    湯蔓隨便找了個?借口：“可能是來大姨媽了吧，你不用?管我??！?/br>
    謝肅了然，眼見著餐桌上的菜品也吃得?七七八八，于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站起來朝眾人敬酒。

    湯蔓趕緊伸手扯他的衣角，朝他使眼色，說自己沒事。她很?清楚，此時是自己的某些情緒不對勁，與在場的人無關(guān)。今天謝家的人無論高輩還是晚輩，無論是做大生意的還是當(dāng)官的，對她都極其和煦。

    謝肅輕輕拍拍她的手，站起來對今天到來的眾人表示感謝。

    一頓飯到最后總是需要一些總結(jié)陳詞，更何況今天還是他的主場。

    時間也已經(jīng)不早，謝肅言外之意也是表示這頓飯可以到此結(jié)束。只不過他言語委婉，不會讓人感覺到反感。

    席散了之后，謝肅和眾人一一道別，他這個?人周到，先是叫了車給周蘭蕙和湯澎，又為其他人叫代駕。

    面?對自己的父母，謝肅同樣周到，讓人挑不出一點問?題。

    最后，謝肅牽著湯蔓的手準(zhǔn)備和她步行?回家。

    他們家就在距離酒店一公里的地方，他喝了酒不能駕車，步行?比打車適合。

    回去的路上，謝肅問?湯蔓：“還不舒服嗎？”

    湯蔓有點尷尬：“其實，我?還沒來大姨媽?！?/br>
    謝肅笑：“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