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踟躕著，不知是誰問了這么一句：“于律師啊，你看你這東西這么好用，下次能不能借我用用??？”

    于佩略一沉思，“可以?！?/br>
    聽到于佩答應，其他人立即七嘴八舌湊過來。

    “于律師，咱們都是同事，你不能厚此薄皮啊，你能借給他用，也借給我用用唄?！?/br>
    “還有我，還有我，于律師，平時你買水果，我都幫忙去洗，你不能把我忘了?。　?/br>
    ……

    攀交情地攀交情，說好話的說好話，大家團團把于佩圍住，直到聽到她答應下來才高興地一窩蜂散去。

    從那之后，獨屬于于佩的錄音筆成了律師所里的公共財產(chǎn)。

    對這樣的狀況最高興的要屬李勤年。

    不花一分錢，讓律師所里多添了一份公共財產(chǎn)，這誰不高興？

    對于于佩這樣慷慨的行為，他決定給予回報，“于律師啊，過兩天有個行業(yè)會，你和王律師陪著我一起去吧?！?/br>
    “行業(yè)會？”于佩微微皺眉。

    “是啊，能被邀請參加的都是咱們行業(yè)的精英，你可以過去結(jié)交結(jié)交人脈。”

    李勤年極力邀請，“于律師，你可別說你不想去，一般人我還不帶他去呢?！?/br>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于佩不好推辭，一口答應下來，“行?！?/br>
    所謂的行業(yè)會，實際是行業(yè)交流會。

    是由行業(yè)協(xié)會主辦發(fā)起的每半年一次的交流會議，每家律師所都會受到邀請，通常一家律師所只會派出所里知名律師參加。

    同去的大多是律師所里久負盛名的人物，默默無名的人跟了去，也沒法得到關注。

    于佩就是這樣默默無聞的人。

    行業(yè)會那天，她穿著一套工作裝，與李勤年和王展延一同出現(xiàn)時，周圍人看也沒看她，只熱情地朝著李勤年和王展延打招呼。

    看到這樣狀況的李勤年每次和人寒暄，都要提一嘴于佩，那模樣，像極了對顧客強力推銷商品的小老板。

    于佩在一旁也尷尬，默默在旁邊找了個座位坐下，避開李勤年身邊的殷勤客套。

    她不大愿意過來的原因也在于此。

    這種場合，都是同行，沒有供求關系，有效社交的基礎在于雙方處于差不多的地位。

    目前在眾人眼中，她只是個勤年律師所里的實習律師，也辦過什么驚天動地的案子，眾人必定記不住她。

    等她之后案子多了，有了名氣，不用李勤年這樣強力推薦，自然有人過來和她套交情。

    于佩只當是來聽聽行業(yè)里的動態(tài)，沒打算主動社交，在一旁座位上顯得略為安靜。

    李勤年身邊則不同，圍繞著他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

    他現(xiàn)在是行業(yè)里的大名人，生意蒸蒸日上，發(fā)展勢頭是其他律師所快馬加鞭也趕不上。

    連對家東方律師所的老板蔣軍成也要過來同他主動打招呼。

    蔣軍成比李勤年小幾歲，極其自然地稱呼其為“勤年哥”。

    這樣的場合，打招呼通常是“張老板”、“王老板”之類的，一聲“勤年哥”，無形拉進距離。

    “勤年哥，不得不說，我真佩服你！”

    蔣軍成一雙眼睛微微瞇起，對面前的人贊不絕口：“你可真舍得啊，先前舍得給大家配備電腦，現(xiàn)在又舍得給大家配備錄音筆，我底下的人可羨慕了，都想跳槽去你的律所呢。”

    對于李勤年這樣兩個舉動，蔣軍成心里是大寫的服。

    就單說電腦辦公這一點，在自己家里都還配備不起電腦的時候，肯為律師所的人全都配一臺電腦，這樣的見識實在超前。

    他也是有樣學樣，下了血本，給律所里的人全都配了電腦。

    配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辦事效率提高了不下十倍，處理的業(yè)務能比之前都好幾倍，那點配電腦的錢很快回本。

    這是東方律師所近些日子業(yè)務量突增，發(fā)展勢頭強勁的最根本原因。

    現(xiàn)在又聽說李勤年給律師所的人都配備了錄音筆，他要不要也有樣學樣？

    只是這高科技的錄音筆，恐怕國內(nèi)沒得賣。

    蔣軍成刻意過來套近乎。

    先將李勤年夸捧一番，最后才慢慢引出真實目的，“不知道勤年哥律師所里的錄音筆是從哪個渠道進貨？”

    李勤年一聽，擺擺手，“這個你就別打聽了，國內(nèi)弄不到，況且這價格也承受不起，不劃算，勸你還是算了?！?/br>
    這樣的話落到蔣軍成耳中，只以為是李勤年保密，不肯泄露。

    生意場上，所有的話不必明說。

    蔣軍成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機會，識趣地沒有再追問，話鋒一轉(zhuǎn)，又拎起夸獎的話：“既然這樣，那今天勤年哥你無論如何得給我分享一下，你是如何做到每次都這么超前的思維？”

    聽到這話，李勤年謙虛地笑了兩聲，“過獎了，哪有什么超前的思維?！?/br>
    蔣軍成毫不吝嗇贊美之詞，“勤年哥你就沒謙虛了，你若是不超前，哪能做到一直領先同行。你看你率先用電腦辦公，我效仿你，也跟著有口湯喝?！?/br>
    “你是不知道，現(xiàn)在同行里幾乎要掀起電腦辦公的風潮，能買得起電腦的小老板都開始規(guī)劃要買電腦，買不起的籌劃著貸款都要買，這不就是你引起的風潮？”

    “還有這錄音筆，我想過不了多久，也要咱行業(yè)里流行開來，你看你這眼光，領先同行一大截，我得向你取取經(jīng)?！?/br>
    ……

    蔣軍成一番話說得誠懇至極，李勤年受了吹捧，心里高興，面上卻沒顯露太多，遮遮掩掩的沒打算細料。

    一旁的王展延卻突然插話了：“蔣老板要是想知道，不如去向于律師取取經(jīng)。”

    蔣軍成一愣，看向李勤年身旁的王展延。

    他認得王展延。

    王展延是勤年律師所的得力骨干，也是最近在房產(chǎn)抵押案上打敗方朝祥的律師。

    蔣軍成客氣地打了招呼，問：“于律師是誰？”

    王展延指了指坐在不遠處的于佩。

    蔣軍成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瞧見那張略為熟悉的臉。

    這不是上個案子中的實習律師么？

    這位給王展延打下手的實習律師他之前聽也沒聽過，對方?jīng)]處理什么大案子，上次和方朝祥的對峙似乎是頭一次出庭，這樣的實習律師，有什么可關注的？

    蔣軍成覺得王展延在開玩笑，“王律師，你是在逗我？”

    王展延一本正經(jīng)：“我沒開玩笑，律所里全部換上電腦辦公，是這位于律師的主意，那支錄音筆，也是于律師的財務，你要是想請教，不如去請教她?！?/br>
    這話說得直白，聽得蔣軍成愣了一瞬。

    他轉(zhuǎn)頭去看李勤年，求證：“勤年哥，王律師莫不是在說笑吧？”

    李勤年的臉色稍稍有些不自在，硬著頭皮承認：“王律師說得沒錯?！?/br>
    蔣軍成沒再追問。

    四周是安靜的尷尬。

    就算說得沒錯，他也沒法去請教一位籍籍無名的實習律師，況且那位律師還是個女人。

    蔣軍成默契地沒再提這事，李勤年也識趣地配合著轉(zhuǎn)移了話題。

    兩人就這么赤條條地直接忽視了王律師的話。

    會議結(jié)束時，于佩跟著李勤年和王展延一起離開的時候，發(fā)覺氣氛有些不太對勁。

    她全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也懶得過問兩人之間的私事，打了車獨自離開。

    另一邊，李勤年和王展延坐在同一輛出租車上。

    安靜的氛圍中，李勤年率先打破沉默，他輕聲咳了咳，無奈道：“展延啊，在外面你得給我留幾分面子啊。”

    王展延的脾性他了解。

    說話是直接了點，但從來也沒有這么讓人下不來臺。

    剛才那樣的場合，王展延這樣直白地點出來，不僅他沒面子，人家蔣老板也不大高興。

    何必呢。

    王展延卻一臉嚴肅：“我只是實話實說。”

    李勤年長長嘆了一口氣，“唉，有時候不是說實話就可以，交際是門學問?！?/br>
    王展延沒吭聲。

    他淡淡地望了李勤年一眼，心里憋了一些話，想說，最終一個字也沒說。

    他不贊成李勤年這樣的做法。

    實話有什么不能說的？沒什么不能說，只怕是李勤年在一堆夸贊之詞中忘了形，已經(jīng)快要忘記其實這一切都和于佩有關。

    于佩不是個攬功的人，不會去替自己宣揚這些，但不代表她喜歡被人占功。

    王展延心里淡淡有些擔憂。

    最后分開的時候，他特意問了一句：“勤年，你還知道你開律師所的初衷吧？”

    李勤年神色微變，“當然知道?！?/br>
    這話聽著莫名有些別樣的味道，李勤年心里不踏實，問了一聲：“展延啊，這周末有空嗎？來我家坐坐吧，你羽歡姐好久沒看見你了?！?/br>
    王展延沉默片刻，出聲：“不了，這周末要去參加校慶?！?/br>
    這不是假話，校慶是老早就定好的時間。

    李勤年只得作罷，“那行，那下次再說，好好參加校慶，回來和我分享分享有意思的事情?！?/br>
    “好?！蓖跽寡討艘宦?。

    這個時候的王展延大概沒有預料到，最有意思的事情是在校慶那天碰見于佩。

    兩人昨天才在律師所里分別，轉(zhuǎn)眼又在校慶上碰見。

    王展延好奇地盯著一身正裝的于佩，“我記得你應該不是本校的畢業(yè)生吧？”

    “的確不是。”于佩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