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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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白雪皚皚,偶有幾株紅梅搖曳,迎風(fēng)而動(dòng)。 沈硯坐在榭中,四面金漆藤紅漆竹簾低垂。 長條案幾上鋪著紅氈,上面供著各色茶筅、茶盂。 沈硯擎著一官窯五彩小蓋鐘,輕抿一口。 宋家果真是富商之家,待客的茶葉,都是上等名茶,便是宮中的貢茶,興許還比不上。 岳栩垂手侍立在一旁,緩聲道:“主子,那賀公子只是為宋姑娘送去了黃魚湯,并無異樣?!?/br> 沈硯手指輕頓:“只是送了魚湯?” 岳栩點(diǎn)頭:“是,屬下親眼所見,絕無半點(diǎn)虛假?!?/br> 沈硯仍盯著他,不語。 岳栩一頭霧水,無奈之下,只能低頭,一字一字轉(zhuǎn)述宋令枝和賀鳴的談話。 無非是宋令枝謝賀鳴多心,又驚訝黃魚湯是賀鳴親手所煮,而非經(jīng)丫鬟之手。 “宋姑娘還說,若是黃魚淋上金華豆豉,魚湯定更加鮮美……” 岳栩皺眉,努力回想宋令枝方才所言。 五彩小蓋鐘輕擱在茶盤上,沈硯一手握著茶筅,那只手骨相極好,修長勻稱。 聲音輕而緩,似院中落雪。 “堂堂宋家嫡女,竟也擅鍋灶之事?” 前有紅煨鰻魚的方子,今有黃魚湯。 以宋瀚遠(yuǎn)的家世,宋令枝根本不可能會(huì)沾染廚房半分。 心思恍惚之際,沈硯耳邊好似又想起宋令枝一聲又一聲的“殿下”。 “殿下,下月宮中秋狝,可以帶上我嗎?” “殿下,明日是我生辰,殿下可否到我院中用膳?” “殿下,這是我親手做的冬衣,邊關(guān)天寒地凍,殿下應(yīng)是用得上?!?/br> ……殿下、殿下、殿下。 數(shù)不清的黑影在眼前晃動(dòng),耳邊宋令枝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頭疼欲裂。 沈硯雙眉緊皺。 “哐當(dāng)”一聲脆響,案幾上的茶杯拂落在地。 茶水灑了沈硯一身。 作者有話說: 數(shù)據(jù)不太好,可能要壓壓字?jǐn)?shù)了(大哭 怎么會(huì)有人開文撞上開學(xué)還和大佬同期啊,本來想早點(diǎn)寫到文案的嗚嗚 第12章 殺心 銀輝滿地,長長案幾前一片狼藉。 茶水guntang,沾濕了大片袍衫,深淺不一。 岳栩驚慌失措上前,滿臉緊張:“——主子!” 朔風(fēng)凜冽,水榭立在湖中央,此時(shí)正值寒冬,白茫茫湖面上結(jié)了寒冰,侵肌入骨。 茶爐還燒著熱水,汩汩白霧自壺口往上氤氳。 沈硯面色難看,他一手撫額,只覺頭暈眼花,一時(shí)聽見宋令枝喊自己殿下,一時(shí)又聽見她喊自己先生。 “主子!”岳栩半跪著上前,手指未搭上沈硯的脈象,案幾后的男子已然睜開眼。 狠戾的一雙眸子漆黑如深潭,沈硯一手撐著漆木茶案,面容嚴(yán)峻:“去查?!?/br> 他倒要瞧瞧,宋令枝這廚藝……是從何而來的。 …… 雪大如席,臨月閣早早掌了燈,廊檐下一色象牙雕云鶴紋海棠式燈籠懸掛,光影昏黃,映入屋中。 先前吃了藥,賀鳴送來的黃魚湯自然暫且擱下。 晚膳時(shí)分,白芷方親自端去廚房,重?zé)崃艘槐椤?/br> 那黃魚是今早從河里捕捉來的,自是鮮美可口。 白芷莞爾,她為人和善,且又是宋令枝的貼身丫鬟,旁人自然樂意和她交談。 白芷低聲:“奴婢聽廚房的人說,賀公子這手藝是為了賀夫人學(xué)的。前些日子賀夫人身子欠安,也是賀公子親自去的茶房?!?/br> 秋雁端著漆木茶盤進(jìn)屋,聞言笑道:“先前不曾見到人,奴婢還擔(dān)心賀公子配不上姑娘,做不了我們府上的姑爺。如今瞧這相貌人品,卻是……魏子淵,你踩我腳作甚?” 魏子淵面無表情,目光從秋雁身上移開,直視前方。 他性子向來孤僻,唯有在宋令枝的事上心。秋雁亦不和他理論,只同宋令枝說笑。 宋令枝左手不便,廚房送來的膳食越發(fā)精細(xì)。 白芷屈膝跪在腳凳上,伺候宋令枝用膳。 聞得秋雁的戲謔,宋令枝笑睨人一眼:“你若是想嫁人,明日我便稟了祖母,定給你備一份厚厚的嫁妝?!?/br> 秋雁雙頰guntang,捂著臉急道:“姑娘!” 宋令枝不理她,只垂首喝湯。她左手不便,只懶懶倚靠著青緞引枕,任由白芷伺候自己用膳。 忽而抬眸,對(duì)上魏子淵不加以掩飾的目光,宋令枝彎眼:“這般看著我作甚?” 魏子淵眼睫低垂,少頃,方在紙上寫道:他是姑爺? 宋令枝連咳兩三聲,差點(diǎn)嗆著,她拿巾帕輕拭:“別聽他們胡說,不過是幼時(shí)的玩笑話罷了。” 兩家并未交換庚帖,且宋老夫人也曾私下尋過自己,若是宋令枝不喜賀鳴,這門親事便作罷。 魏子淵躬身退至一旁,緘默不語。 宋令枝好奇:“怎么你也關(guān)心起這種事?” 魏子淵垂眉:姑娘的聲譽(yù)重要…… 一語未盡,秋雁捂嘴笑出聲:“你如今跟著掌柜,倒也學(xué)了一身老氣橫秋冥頑不靈。你剛剛踩我腳,不會(huì)是氣我提了‘姑爺’二字、壞了姑娘聲譽(yù)罷?” 魏子淵偏首,只垂眸盯著紙上的字。 意有所指。 滿室如春日暖融。 夜?jié)u漸深了,白芷拿了燭剪剪了燈花,移燈伺候宋令枝睡下。 青紗帳幔低垂,窗外竹影映著雪色。 早先不覺得,這會(huì)躺在金漆木雕羅漢床上,宋令枝卻覺得手臂疼得厲害,似烈火灼燒guntang。 院外風(fēng)聲鶴唳,宋令枝秉燭細(xì)瞧,往日如白玉瑩潤的手背,此時(shí)起了一圈燙泡,觸目驚心。 偏生大夫還交待暫且不能挑破燙泡,只能靜養(yǎng)。 輾轉(zhuǎn)反側(cè),半點(diǎn)睡意也無。無奈之下,宋令枝只得起身,輕手輕腳踱步至?xí)负蟆?/br> 躍動(dòng)燭光撐起半隅的亮色。 案上鋪著托墨的雪浪紙,另有筆墨紙硯。 前世在王府,宋令枝為討沈硯歡心,著實(shí)下了苦功夫。 聽聞沈硯好丹青,宋令枝便尋了名師,日夜勤學(xué)苦練。她往日最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偏偏在這上堅(jiān)持許久。 整整十二扇屏風(fēng)皆出自宋令枝之手,其上所繪鳥雀活靈活現(xiàn),小雀嬌憨,兩顆眼珠子圓溜如黑豆,似乎要掙脫屏風(fēng)而去。又有男女老幼上百人,人人姿態(tài)不一,或喜或樂,其衣衫褶皺,細(xì)膩詳盡。 教宋令枝畫畫的先生也稱贊不已,道后生可畏。 然那耗費(fèi)了宋令枝整整半年有余的十二扇屏風(fēng)并未當(dāng)作沈硯的生辰禮送出。 那夜月影橫窗,滿院花香縈繞,香屑滿地。 宋令枝在房中坐了多久,隔壁院子迎親的禮炮就響了多久。 那一夜,沈硯迎了云家小姐進(jìn)門。 …… 手背上的燙泡隱隱作疼,思緒回籠,宋令枝強(qiáng)穩(wěn)住心神,目光在顏料上輕輕掠過。 本想著作畫分散心神,好叫自己不去想那手背上的燙泡,如今宋令枝卻有了別的想法。 祖母的千秋未過,倒不如為祖母作畫一幅,也好全自己的孝心。 靜室幽幽,畫案上的漆金粉彩開光花卉紋香爐青煙氤氳。 長夜漫漫,杳杳鐘聲自遠(yuǎn)方傳來,已經(jīng)是四更了。 帳幔松開,宋令枝沾枕入睡。 無人注意的角落,楹花窗支起,黑影躍入暖閣。 冷風(fēng)拂過,畫案上未完成的畫作蕩起一角,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 “這是……她畫的?” 沈硯仍居于西苑,園中玉蘭繞砌,積雪紛紛。 屋中只點(diǎn)了一盞牛角橢圓式銅燈,光影晦暗。 沈硯一身月白寶相花紋長袍,手指修長似青竹,他垂眸,目光在宋令枝畫作上輕輕一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