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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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泄氣塌肩:“我一直以為,那事你父親也參與其中,所以才……” 姜氏轉(zhuǎn)眸,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現(xiàn)。她誤會了宋瀚遠(yuǎn)十多年,前兒才認(rèn)清是場誤會。 姜氏雙眼朦朧:“我這幾日一直在想,若是我早早同你父親說清楚,也不會耽誤這么多年?!?/br> 長久的沉默。 暖閣落針可聞,噤若寒蟬。 香爐上青煙未盡,白霧氤氳。 宋令枝凝眉,少頃,她聲音低低:“……為何同我說這些?” 姜氏輕輕嘆口氣:“只是不想你同母親一樣罷了?!?/br> …… 雖說是微服私訪,可沈硯身份擺在那,總不可能敷衍應(yīng)付。 宋瀚遠(yuǎn)早早備下酒席,府中上下絲竹悅耳,錦繡滿眸,筵開玳瑁。 酒席設(shè)在望仙閣,一眾丫鬟婆子手執(zhí)手把燈罩,烏泱泱順著烏木長廊往望仙閣走去。 滿府上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廊檐下懸著玻璃畫圣壽無疆紋掛燈,燭光明亮,在風(fēng)雪中搖曳晃動。 宋老夫人至佛堂拈香下拜,方扶著柳mama的手往望仙閣行來。 遙遙瞧見倚在欄桿青緞軟席上出神的宋令枝,宋老夫人挽唇,滿臉堆笑。 “這大冷天,怎么在外面坐著,快隨祖母進去?!?/br> 言畢,又瞪向身后跟著的丫鬟,“秋雁和白芷怎么回事,我不在,你們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 秋雁和白芷忙忙福身告罪。 宋令枝挽著宋老夫人的手往暖閣走去:“祖母莫怪他們,是枝枝想早點見到祖母,所以才在外面等著?!?/br> 丫鬟遍身綾羅,捧著漆木捧盒在宴席上穿梭走動,衣裙窸窣,環(huán)佩叮當(dāng)。 舞姬輕敲檀板,款按古琴,細(xì)樂聲喧落在白茫茫雪地中。 每人身前設(shè)一高幾,高幾上設(shè)匙箸香盒,又有果饌美酒。 烏銀洋鏨自斟壺盛著劍南春,宋瀚遠(yuǎn)起身拂袖,遙遙朝沈硯端起十錦琺瑯杯。 “陛……嚴(yán)先生,請?!?/br> 態(tài)度恭謹(jǐn),挑不出半點錯處。 沈硯面色淡淡:“……嗯?!?/br> 宋瀚遠(yuǎn)往日能言善辯,也常和友人高談闊論,天南地北聊著。 可如今上首坐的是當(dāng)今圣上,宋瀚遠(yuǎn)自然不敢造次,拘謹(jǐn)坐在下首。 舞姬翩翩起舞,案后人人肅然,竟半點說笑聲也無。 屏風(fēng)之后。 褥設(shè)芙蓉,宋令枝高幾前擺著的一應(yīng)是她往日在家中喜愛的吃食。 宋老夫人擁著宋令枝,眼睛笑如彎月。 許是有下午姜氏那番話在,宋令枝一夜心不在焉,心神恍惚。 宋老夫人瞧出不對勁,揉著宋令枝雙肩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如意?若是這金絲燕窩不喜歡,讓他們重做便是?!?/br> 宋令枝唇角微揚:“倒不是為著這個?!?/br> 隔著十二扇緙絲屏風(fēng),隱約可見前方人影綽綽,不時有蕭管之聲傳來。 宋令枝輕聲:“祖母,屋里有點悶,我出去走走。” 宋老夫人向來疼愛宋令枝,聞言,豈有不應(yīng)的理,又命白芷和秋雁好生跟著。 宋令枝婉言拒絕:“難得府上如此熱鬧,讓她們跟著去作甚?留在這里聽?wèi)蚯M不好,左右不過是在望仙閣,我又不走遠(yuǎn)?!?/br> 宋老夫人知宋令枝有主意,也不強求,只讓人送了暖手爐來。 宋老夫人溫聲叮囑:“外頭冷得緊,莫要走遠(yuǎn)了,去去就回來?!?/br> 宋令枝福身應(yīng)“是”。 喧鬧落在身后,園中不知何時落了雪珠子,雪綻紅梅,宋令枝款步提裙,沿著烏木長廊往下。 想著在廊檐下這一兩枝紅梅哄祖母高興。 筵席上的笑聲逐漸被拋在身后,深沉夜色涼如水,遙遙的,亦能聽見臨街的歡聲笑語。 鴉雀自夜空下掠過。 驀地,夜空中遽然傳來一聲響,禮花沖向長空,頃刻化成錦繡點點。 香屑鋪地,斑駁光影落在宋令枝一雙清澈透亮的杏眸之中。 眼睫撲簌眨動,驚嘆眼前禮花絢爛之際。 驀地,視線之中出現(xiàn)一抹頎長身影。 長身玉立,沈硯一身金絲滾邊月白色圓領(lǐng)鶴氅,望著宋令枝的一雙黑眸淡淡。 身后是斑斕禮花,沈硯逆光而立。絲竹滿耳,沈硯似是立在燈火闌珊地,一張臉忽明忽暗。 宋令枝怔怔:“……沈、沈硯?” 席上偷偷多吃了半杯酒,如今酒意正酣,宋令枝腳步頗有幾分虛浮。 適才望天久了,一雙杏眸漸漸染上水霧。 “你怎么、怎么也出來了?” 臺磯踩空,差點一腳往下摔去。 沈硯眼疾手快抱住人,他凝眉垂目:“……吃酒了?” 眼前是沈硯寬厚溫?zé)岬男靥?,宋令枝眉眼染上倦意?/br> 她伸手,捏著指尖和沈硯比劃:“只吃了一點、一點點。” 她酒量淺,又有宋老夫人看著,只準(zhǔn)宋令枝吃下半杯暖暖身子。 無奈宋令枝實在不會吃酒,只幾口,當(dāng)即醉得不知東南西北。 沈硯眸色昏沉,唇角勾起幾分嘲諷:“只吃幾口就醉成這般?” 宋令枝疊聲,胡亂應(yīng)著。約莫是酒壯人膽,宋令枝又想起先前姜氏同自己說的話。 她垂首低眉,迷蒙著雙目道:“我母親下午同我說了些舊事?!?/br> 沈硯不關(guān)心他人之事,即便那人是宋令枝的生身母親。 他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了一聲,伸手?jǐn)堊∷瘟钪w細(xì)的腰肢,虛虛將人朝前一攬。 宋令枝自沈硯懷中抬起頭,一雙杏眸惺忪,卻蘊著幾分執(zhí)拗頑固。 她挽唇,溫?zé)釟庀⒙湓诤怪校查g化成nongnong白霧。 “沈硯,上輩子,你有沒有……有沒有喜歡過我?“ 宋令枝唇角笑意苦澀,似是不甘心,“哪怕只有、只有一點點?!?/br> 片刻的動心,亦是動心。 宋令枝一雙眼眸近在咫尺,撲簌眼睫如雨中蟬翼,瑟瑟發(fā)抖,道不出的柔弱不堪一折。 沈硯喉結(jié)輕滾,那雙黑眸似與身后夜色融在一處,晦暗不明。 良久,他偏過目光。視線穿過茫茫雪夜,落在那一簇紅梅之上。 答案不言而喻。 宋令枝怔怔松開人,凜冽寒風(fēng)自二人中間穿過。 她往后退開半步。 醉意朦朧,宋令枝只覺頭暈?zāi)垦!?/br> 倏地,耳邊落下沈硯低啞一聲:“宋令枝?!?/br> 宋令枝抬眸往上望。 四目相對,沈硯眼中只余孤獨寂寥。 他從來不信有人會無所求喜歡自己。 旁人畏他敬他,是因為他皇子的身份,皇后留他一命,是因為他能替太子擋災(zāi)。 人人皆有所求。 沈硯不信,也不敢信。 “你……”宋令枝呢喃,訥訥張了張唇。 沈硯孤身立在黑夜中,雪花落在他肩上,落在他眉眼。 黑夜靜謐,夜空又有禮花綻放,夜幕亮如白晝。 廊檐遮擋,沈硯一張臉隱在陰影之中,那雙狹長眼睛一如既往的凌厲。 沈硯好像一直都是這樣,身處熱鬧之外。人情暖熱,好似一直都和他格格不入。 宋令枝垂下眼眸,她喃喃:“沈硯,你也是個蠢的?!?/br> 兩世為人,從來不曾有人、也不曾有人這般膽大包天,敢同沈硯這般說。 沈硯盯著宋令枝,不語。 宋令枝揚起雙眸,她不想同姜氏一樣,被一場誤會耽擱多年。 “沈硯,我從來都不知你在想什么。倘若日后……” “過來?!?/br> 沈硯忽而沉聲,黑眸晦暗,如古井深沉,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忽然多出幾道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