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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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夫人滿臉堆笑:“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可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又或是舟車勞頓?” 柳mama在身后笑著道:“姑娘才剛回來,怕是累了。” 宋老夫人點點頭,朝柳mama使了個眼色:“去前頭瞧瞧,老爺可還是在陪著嚴先生。” 柳mama應聲告退,不多時又轉了回來,說是嚴先生早早回院子歇息了,如今前廳只剩老爺。 宋老夫人頷首,扶著宋令枝的手起身:“那我們也回去,入了夜,這天越發(fā)冷了?!?/br> 宋令枝仍是住在臨月閣,雕梁畫棟,金窗玉檻。 博古架上供著一方墨煙凍石鼎,另有一株一尺多高的紅珊瑚。 白芷伺候宋令枝卸妝凈臉,笑著朝她道:“這紅珊瑚是錢家送來的,老爺書房也有一株。說起來這么多年過去,錢老爺?shù)南埠眠€是從一而終?!?/br> 錢家同宋家一樣皆是經(jīng)商世家,錢老爺愛珊瑚如命,家中珍藏的珊瑚有上千株。 宋令枝好奇:“我記得他家往日也不常和我們走動,怎么如今連珊瑚都送上了?” 白芷搖搖頭:“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想來是有事煩我們老爺。” 宋令枝不以為然。 不想第二日白天,錢家又一次登門。 前院花廳滿滿當當堆了好幾個大箱子,皆是錢老爺從四處搜尋來的舶來品,還有深海珊瑚。 錢老爺滿臉堆笑,同宋瀚遠稱兄道弟。 宋瀚遠一頭霧水:“你這是做什么?” 錢老爺疊聲長嘆,撫著銀白發(fā)須道:“還不是為了我家中那個逆子。” 他笑盈盈望著宋瀚遠,“我聽聞,令愛從京中回來了,還同賀公子和離了。” 宋瀚遠面色一沉,凝眸戒備:“兩個孩子有緣無份罷了,我們做長輩也不好插手。只是這事我并未聲張,怎的如今你也……” 錢老爺拍拍宋瀚遠的肩膀:“宋兄莫怪,我此番上門,純粹是為了我那不成器的幺子。不怕宋兄笑話,這孩子雖愛玩,卻肖極他祖父,自幼在經(jīng)商上頗有造詣?!?/br> 宋瀚遠眼中疑慮漸深。 錢老爺眼睛笑沒了縫:“我們兩家又都是經(jīng)商的,若是結成親家……” …… 臨月閣中。 “……提親?” 宋令枝猛地揚起眼眸,手中的簪花棒差點掉落在地。 銅鏡前的女子薄粉敷面,冰肌玉徹。 難得今日天放了晴,日光氤氳淺薄。 宋令枝鬢間挽著一支金絲香木嵌蟬玉珠簪,玉珠瑩潤碩大,在光下熠熠生輝。 白芷雙手捧著黃花梨錦匣,青緞袱子墊著一方透亮潤澤的暖玉。 那暖玉竟有拳頭大小,紅如晚霞,綺麗奪目。 暖玉本就稀罕,這般大的暖玉,宋令枝更是聞所未聞。 白芷輕聲道:“奴婢同錢家的奴才聊了幾句,聽說他家少爺不知從哪知道姑娘患有寒癥,特尋來一方暖玉。 此玉名曰明日香,說是姑娘拿去做手鐲做玉佩都可以?!?/br> 這樣一方暖玉握在手心,宋令枝卻只覺遍體生寒。 沈硯如今還在她家府上,若是讓他瞧見了…… 宋令枝眼疾手快蓋上錦匣,當機立斷。 “這般貴重之物,我自然不能收。白芷,你替我將此玉交給父親,托他還給錢家?!?/br> 賀鳴不過同自己牽了一回手,沈硯都能記那般久。若是讓他知曉錢家有意上門提親…… 宋令枝身影一顫:“還有,此事莫讓……” 影壁后忽然晃出一道頎長身影。 沈硯長身玉立,如青松翠柏筆直。 自有小丫鬟俯身為沈硯挽起猩猩氈簾,宋令枝當即噤聲,朝白芷望去一眼。 白芷心領神會,抱著錦匣悄聲退下。 沈硯緩慢抬起眼眸,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在那一方黃花梨錦匣上掠過。 宋令枝心口驟然一跳。 沈硯淡聲,似乎只當那是宋令枝的妝匣:“怎么不留下?” 他聲音極輕,宋令枝眼中遲疑,一時竟分不清沈硯是否知道那是錢家送來的。 她挽唇,瞧著不甚走心道:“不過是些俗物罷了,瞧著不喜歡,也就不留了?!?/br> 宋令枝輕笑,“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上山,省得耽誤了?!?/br> 回江南前,孟瑞聞得蘇老爺子如今歸隱山林,特托宋令枝給蘇老爺子送去一封信。 薄薄的一張信紙,想來也不過只言片語卻是孟瑞花了三四個時辰才寫成的。 宋令枝不敢輕易交給下人送去,且先前若非蘇老爺子提點,宋老夫人如今早已撒手人寰。 此番回江南,宋令枝親自登門道謝也是應當。 馬車骨碌碌往山上行去,漫山遍野皆被雪色填滿。 日光滿地,冬雪消融。入目粉妝玉砌,銀裝素裹。 蘇老爺子的草舍還在山上,冷風呼嘯,木屋在風中搖搖欲墜。 宋令枝披著一身鑲滾彩暈錦絳紗大氅,抬手在木門上輕叩響三下,無人應答。 彩漆剝落,木門殘破不堪,上面好似還有野獸的抓痕。 沉重古樸的銅鎖沉甸甸橫亙在門中央,宋令枝好奇踮腳往里張望。 無奈她身影嬌小,再怎樣努力,也只能望見木屋的一角。 光禿禿的木屋別無一物,冷風呼嘯,疾速掠耳而過。 宋令枝登時縮回腦袋。 倏地,身后落下一記低啞笑聲。 沈硯眼眸懶懶抬著,好整以暇望著宋令枝所為。 宋令枝橫眉立目。 她如今膽子漸漸大了,轉首瞪人:“你笑什么?” 沈硯目光輕抬,透過層層疊疊日光,他無聲朝宋令枝伸出手。 地上的雪還未融化,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宋令枝小心翼翼踱步過去,小聲絮叨。 “你那么高,怎么也不知道幫我瞧瞧蘇老爺子可是在……” 話猶未了,她忽的整個人被沈硯直直拽了過去,鬢間的金步搖在空中泛著淺淺的光暈。 沈硯近在咫尺,那雙如墨眸子低垂,輕輕斂著。 “踩著。” 宋令枝一怔:“踩什么?” 思緒空白幾瞬,順著沈硯視線往下望,入目所及,是沈硯一雙烏皮六合靴。 她喃喃眨了眨眼,再次抬眸。 沈硯一瞬不瞬盯著她,握著宋令枝手腕的手稍稍用力。 將人往前一拽,宋令枝猝不及防,踩在沈硯腳上。 一雙杏眸瞪圓。 尚未從震驚的余威中回神,宋令枝忙忙朝里一看,院中悄然無聲,滿地白茫茫,枯樹昏鴉。 木屋大門緊閉,也不知道蘇老爺子是幾日不曾歸家,院中木桌上落滿白雪。 宋令枝失望收回目光:“蘇老爺子不在蘇府,也不在山上?!?/br> 低頭之際,紅唇忽然從沈硯薄唇上掠過。 宋令枝面露怔忪,纖長睫毛撲簌如羽翼:“我……” 日光落在沈硯眼角,沈硯黑眸沉了一瞬。 宋令枝眨眨眼,故技重施,飛快在沈硯唇角又落下一吻。 轉身逃走。 雪地難行,只是多走了兩三步,手腕輕而易舉被沈硯握住。 輕輕的一聲笑落在宋令枝耳畔。 宋令枝驚慌失措:“車、車夫還在……” 身后抵著迎風晃動的木門,宋令枝氣息漸弱,一手拽著沈硯的衣襟。 車夫早就識趣,不知躲到何處。 山風冷冽,簌簌白雪在二人身后無聲蔓延,低低嗚咽之聲溢出唇齒。 宋令枝雙足踩在沈硯靴上,四肢力氣透盡,好似都落在沈硯掌中。 樹枝出墻,斑駁樹影橫亙在二人頭頂,沈硯一手扶著宋令枝的纖纖細腰,一手漸漸往下,十指相握。 溫熱指尖碰到宋令枝肌膚瞬間,她忽的想起沈硯是因為賀鳴這般牽過自己的手,所以才回回如此。 沒忍住,宋令枝眉眼彎彎,噗嗤笑出聲。 似積雪壓倒樹枝,落在眼前的一雙黑眸陰沉晦暗,透著不可言說的凌厲。 宋令枝后脊生涼,下意識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