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含章的岳家最讓蕭景曜意外，把他捉回家的，竟然是公孫家。

    蕭景曜的心情十分復(fù)雜。單看才華，陸含章確實(shí)是出類拔萃，年紀(jì)輕輕考中探花，家世也不錯，確實(shí)是個不錯的后輩，前途無量。只是從妻子的角度來看，這人浪蕩于花叢之間，想必后院極為熱鬧。這樣的人，真的是良配嗎？

    以現(xiàn)在的觀念來看，是。

    蕭景曜甚至還看到有四十來歲的進(jìn)士被捉走，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年紀(jì)輕輕就要當(dāng)人繼室。

    更有甚者，還貶妻為妾。

    蕭景曜得知這些事后，沉默了許久。

    這個時代的女子，實(shí)在太不容易了。要賢惠要大度，要管理好小妾，照顧好所有孩子，還要孝順公婆，不能對公婆有任何不敬……

    光是想一想，蕭景曜都覺得窒息。

    別人沒覺得有什么不妥，覺得女子就該如此，一直如此。但蕭景曜見識過女性的力量，她們同樣有才華有天賦有能力，可以成為各行各業(yè)的中流砥柱。

    不過是缺少一個機(jī)會而已。

    怪不得京城中那么多女子視吳將軍如天神。

    蕭景曜深深嘆了口氣，心情很是沉重。

    蕭景曜中了狀元后，蕭元青同公孫瑾通了氣，迅速買下一處他早就看好的大宅院。

    許多盯著蕭景曜的人家才發(fā)現(xiàn)，原來蕭家竟然家底不薄，京城中這么大的宅子，說買就買。

    倒是他們小瞧了蕭家。

    蕭景曜提著厚禮鄭重地拜謝了公孫瑾。他能拿下至關(guān)重要的會元，公孫瑾確實(shí)幫了大忙。二人雖然沒有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shí)。蕭景曜心中，已然將公孫瑾視為敬重的師長。

    公孫瑾也很是重視蕭景曜，他從未碰到過像蕭景曜這般靈透的學(xué)生。蕭景曜連中六元，他這位半師心里甭提有多得意了。

    你們教出來個狀元算什么本事？看看我，我教出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六元及第的天才！

    公孫瑾私心必定是想讓蕭景曜在宅子里長住的。只是蕭景曜考中狀元，已經(jīng)授了官，再住在公孫家的宅子里還是有些不妥，只能應(yīng)了蕭元青，讓蕭元青買了宅子，帶著蕭景曜搬出去。

    蕭平安先去了新宅子好好打理一番，蕭景曜授完官后，正好搬到新宅院里。

    這間宅子花掉了蕭景曜將近三分之一的小金庫，讓蕭景曜忍不住感慨果然是京城居大不易。這個房價，要是按照他現(xiàn)在一年不足兩百兩銀子的年薪來算，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貼補(bǔ)項(xiàng)目，他最少也得工作六百年才能買上這么一間大宅院。

    京城房價，恐怖如斯！

    在蕭景曜搬進(jìn)新宅院的第一天，公孫瑾和竇平旌等人都提著禮物來替他暖房。

    在看到顧明晟和顧希維的身影后，蕭景曜的眼神頓時有些飄忽，大概猜到了他們的來意。

    竇平旌的性子，只要不故意跟他對著干，他還是可以坐下來和人好好說話的。尤其是現(xiàn)在還有顧明晟在，蕭景曜早就看出來竇平旌對顧明晟的敬意，安排位置的時候，正好讓顧明晟坐在竇平旌身邊。

    竇平旌：“……”雖然有點(diǎn)開心，但蕭景曜那臭小子絕對是故意讓顧將軍來鎮(zhèn)壓我的?？蓯?！

    看著竇平旌略微不滿的目光，蕭景曜給了他一個十分有禮貌的笑容。

    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有本事你就在顧將軍面前發(fā)揮你平頭哥的本性呀，略略略。

    不得不說，蕭景曜是有點(diǎn)睚眥必報的屬性在身上的。

    竇平旌也想到了這點(diǎn)，險些被蕭景曜給氣笑了，心中罵了無數(shù)遍臭小子，卻越看蕭景曜越覺得順眼。

    有棱有角有手段保護(hù)自己，還能伺機(jī)報復(fù)別人，可比只會受氣的軟包子強(qiáng)多了。

    竇平旌寧愿和蕭景曜這等可惡豎子斗智斗勇，也不想看到一個皮薄餡大的軟包子被人吞得渣都不剩。

    混官場的，沒點(diǎn)子心眼和手段怎么行？那怕不是到了閻王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憋屈！

    公孫瑾顯然也清楚顧明晟的來意，笑瞇瞇地用完飯后，對著蕭景曜說了不少祝福的話，悠哉悠哉地將一旁的邢克己帶走了。

    竇平旌看熱鬧不嫌事大，穩(wěn)穩(wěn)坐在位置上，右手撐著下巴，戲謔地看著蕭景曜。

    蕭景曜回了他一個白眼，惹得竇平旌哈哈大笑。

    顧希維看看蕭景曜，又看看竇平旌，果斷往蕭景曜身邊靠了靠，又開始請教蕭景曜一些不太明白的問題。

    竇平旌聽著他們兩個一口一個子曰圣人言，張嘴就是之乎者也，痛苦地抱住了頭。

    別念了別念了，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初被夫子壓著念書的痛苦時刻。

    算你們狠，老子走人！

    看著竇平旌幾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蕭景曜和顧希維對視一眼，齊齊大笑出聲。

    顧明晟嚴(yán)肅的臉上也有了笑意，看向蕭景曜的目光柔和了許多。

    其他人都走了，顧明晟也拐彎抹角，直接看向蕭景曜，單刀直入，“希夷榜下捉婿，將你捉回了將軍府，你意下如何？”

    咦？顧將軍竟然直接問自己，不問我爹嗎？這是蕭景曜的第一反應(yīng)，覺得顧將軍還怪寬容的。再一琢磨顧明晟這話里的意思，蕭景曜也不由有些尷尬了，沒了平日里的沉穩(wěn)，白皙如玉的臉上透出一絲薄紅。這個反應(yīng)，倒更像是個年少慕艾的少年郎了。

    “我們年紀(jì)尚小……”

    “年紀(jì)不是問題?！鳖櫭麝商执驍嗍捑瓣椎脑?，“女子備嫁也該準(zhǔn)備幾年，你不想太早成親，我們正好也想多留希夷幾年，不妨事。重要的是你樂不樂意?！?/br>
    蕭元青急得在在一旁抓耳撓腮，終于等到了開口的機(jī)會，滿臉都掛著問號，“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軍您該問我??！”

    我這個蕭景曜親爹的意見，就沒有人在意嗎？

    顧明晟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濃烈，笑著對著蕭元青抱拳道：“我一看蕭兄就知道，你也是護(hù)孩子的人。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日子總歸是兩個孩子過的。孩子們樂意才是最重要的。我們這些愛重孩子的父母，自然也該聽聽孩子們的想法。”

    這話說得可太有道理了！蕭元青拍大腿，“將軍說得對！”

    他就是愛護(hù)孩子的好父親！

    蕭景曜眼角微微抽搐，合著你就聽到了第一句話呢。

    顧明晟的態(tài)度十分隨和，并不擺將軍的架子，面對蕭元青這樣看起來就一身紈绔習(xí)氣的家伙也沒有任何輕視之意，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重他，“蕭兄不必客氣，你若是不嫌棄，叫我一聲顧兄便是。若非當(dāng)年蕭家先祖相救，我們顧氏先祖恐怕早就沒了性命，也不會有我這個顧將軍。只可惜我們顧氏一直鎮(zhèn)守邊疆，對恩人照拂不夠，倒顯得我們失禮了?！?/br>
    蕭元青瘋狂擺手，臉上已經(jīng)笑開了花，“沒有沒有，我們先祖得了顧老將軍豐厚的謝禮，整個南川縣半條街都成了我們家的產(chǎn)業(yè)。先祖很是滿足，說自己一個大字不識的農(nóng)家漢子，能有這份家業(yè)福澤子孫，已經(jīng)足夠了！再多就會為子孫招禍。家財太多又沒有本事守住，就如同三歲小兒抱著金子走在大街上，多的是人想殺人奪寶。”

    “這倒不至于?！鳖櫭麝墒?，“當(dāng)初余縣令應(yīng)當(dāng)對蕭家有幾分照拂？”

    蕭元青的眼睛驟然瞪大，“原來余縣令是得了您的叮囑啊，我就說當(dāng)初他一來就對我們家怪好的。他兒子也不嫌棄我是個敗家子！”

    蕭元青很是激動。

    顧明晟有些詫異，“敗家子？”

    “……啊?！笔捲鄬擂螕夏?，不好意思道，“我們家就先祖有點(diǎn)能耐，后來盡出敗家子。先祖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在我手里都敗光啦！”

    顧明晟父子：“……”

    為什么你的語氣聽起來還有自豪。不對啊，要是蕭家的產(chǎn)業(yè)都被敗光了的話，買這間宅子的銀子是從哪兒來的？

    多少官員都買不起這間宅院呢。

    蕭元青一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他們在想些什么，把蕭景曜的肩膀拍得啪啪響，滿臉自豪，就像是一只剛剛獲勝的大公雞，得意極了，“我們敗家，曜兒可不敗家。不僅如此，他還有一手賺錢的本事，隨便想幾個點(diǎn)子，就賺得盆滿缽滿。要不是他要考科舉出仕當(dāng)官，想必會成為另一個陶朱公?！?/br>
    顧明晟驚訝地看著蕭景曜，萬萬沒想到老天爺除了給了他遠(yuǎn)超常人的讀書天賦之外，還給了他聚寶盆的屬性。

    滿腹才華，前程似錦，還生財有道。姑娘嫁給他，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當(dāng)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夫婿。

    顧明晟都想夸女兒眼光足夠好，下手足夠快。這么個大寶貝，確實(shí)該趁早下手搶回家。

    不愧是我閨女，眼光一等一的好！

    顧明晟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再次看向蕭景曜，“若是你樂意，我就去求陛下賜婚，絕對風(fēng)光又體面。你意下如何？”

    蕭景曜想到顧希夷明媚的笑臉，微微猶豫，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倒不是蕭景曜對顧希夷一見鐘情。一見鐘情這種事就不可能發(fā)生在蕭景曜身上。他只是這段時間見了不少負(fù)心薄情之事。哪怕是人人稱頌的如意郎君，也有后院的煩惱。蕭景曜敬重顧將軍和吳將軍，也頗為欣賞那位直率坦蕩又可愛的少女，覺得自己和其他如意郎君們比起來還是要好上一截的。

    最起碼，顧希夷嫁給他后，不用擔(dān)心后院的問題。

    不過蕭景曜有些猶豫的是，“請陛下賜婚，會不會太張揚(yáng)了？”

    顧明晟慈愛地看著蕭景曜，覺得準(zhǔn)女婿能有這份謹(jǐn)慎，未來肯定差不了。不過顧明晟還是提點(diǎn)蕭景曜道：“陛下會很樂意替你們賜婚。”

    看著顧明晟略帶深意的目光，蕭景曜微微皺眉，暗暗思索起來。

    以顧將軍的聲望，即便他上交了兵權(quán)，對軍隊(duì)的影響還在。顧希夷作為顧將軍最寵愛的女兒，其婚事必然被各方盯著。顧希夷不能嫁給武將，不然顧將軍的軍中人脈容易兩家并一家，勢力更大。

    嫁文官倒是不錯，但是正寧帝絕對不會樂意看到顧家和高品大員的文官結(jié)親，只能往官職小的官員里頭挑。

    但正寧帝對顧將軍的防備是真的，希望顧將軍過得好也是真的。若是因?yàn)樗牟录啥岊檶④娮顚檺鄣呐畠杭藿o一碌碌無為之人，官職不高，過得也不好，正寧帝又于心不忍。

    所以，蕭景曜這個出身普通之家，在朝中沒有根基的天才狀元郎，正好完美符合正寧帝的心意。

    是文官，家中沒有勢力，本人十分出色，多么符合正寧帝的要求，既能免去他的猜忌之心，又沒讓他愧對功臣。

    想明白這點(diǎn)，蕭景曜頓時目露恍然之色。

    當(dāng)皇帝的，心思彎彎繞繞就跟一團(tuán)糟的毛線一樣，能理清楚可真是不容易。

    顧明晟見蕭景曜不過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個中緣由，更是毫不掩飾對蕭景曜的欣賞，“不愧是天才啊，莫非你生了副七竅玲瓏心肝不成？”

    蕭景曜挑眉，毫不避諱地對上顧明晟的雙眼，“將軍心思靈透，也不是旁人口中的莽夫?！?/br>
    玲瓏心肝，誰又不是呢？

    不過有這樣的神隊(duì)友總比碰上一個豬隊(duì)友強(qiáng)，蕭景曜覺得顧家個個都是聰明人，又沒有一點(diǎn)架子。對待蕭元青的態(tài)度溫和中透著一股尊敬，還不是有意裝出來的。

    從現(xiàn)實(shí)角度出發(fā)，蕭景曜都連中六元了，再說親，必然會與官宦人家結(jié)親。那些人家或許會因?yàn)榭春檬捑瓣椎那俺潭鴮κ捑瓣锥嘤姓辗?，卻不會真正平等地看待蕭元青。

    別看蕭景曜嘴上嫌棄蕭元青幼稚，實(shí)際上最護(hù)短的就是他。蕭元青也好，蕭子敬和齊氏師曼娘也好，這么多年，哪一個不是將所有關(guān)愛全傾注在了蕭景曜身上。

    蕭子敬和蕭元青的性子確實(shí)不符時下的要求，他們頑劣，敗家，沒有本事。但那又如何呢？他們是蕭景曜的至親，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敗的也是自家產(chǎn)業(yè)，從不傷害別人，更是將蕭景曜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要是蕭景曜未來岳家對蕭子敬和蕭元青多有鄙夷，十分看不上眼，蕭景曜都不能保證這門親事結(jié)的到底是親還是仇。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顧家都是最好的結(jié)親人選。

    蕭景曜同意后，顧明晟立馬進(jìn)宮向正寧帝求了賜婚圣旨，盡顯武將的速度。

    正寧帝得知顧明晟要為蕭景曜和顧希夷求一道賜婚圣旨后，果然很高興。上回他聽到顧希夷把蕭景曜捉回了將軍府，對這門親事就樂見其成，甚至還想著，要是蕭家或者顧家不同意，他還要想辦法主動促成這門親事。

    現(xiàn)在顧明晟主動請旨賜婚，正寧帝高興之余又忍不住懷疑顧明晟猜透了他的心思，有意為之。帝王都是忌諱自己的心思被人猜透的。

    正寧帝臉上的笑容不減，笑著打趣顧明晟，“朕還以為你會覺得蕭家底子太薄了些。蕭景曜雖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但蕭家不過是尋常人家，你把你女兒看成眼珠子似的，舍得讓她去伺候平民婆母？”

    顧明晟正色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可是我們兩家的緣分?！?/br>
    “哦？莫非你們兩家還有些淵源不成？”正寧帝頓時來了興趣。

    顧明晟一五一十地說了蕭家先祖對顧家先祖的救命之恩，又表示因?yàn)殡x得太遠(yuǎn)，兩家一直沒有聯(lián)系，要不是這次見了蕭元青，他都不知道顧家先祖給蕭家先祖的報酬，都被蕭家三代敗家子給敗光了。

    正寧帝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等趣事，笑得眼淚花都出來了，把案幾拍得砰砰響，“哈哈哈，怪不得蕭景曜小小年紀(jì)就十分沉穩(wěn)，原來是家中接連出了好幾代不省心的長輩！看來他們蕭家?guī)状说穆斆鲃艃海L在蕭景曜一個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