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天驕(科舉) 第1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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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寧帝收到閔州急信,還以為是蕭景曜碰上大難處了,心率瞬間就開始直線飆升,福王也知曉這事兒,一看蕭景曜大過年都不消停,也驚出了一身冷汗,著急道:“他不會匆匆忙忙動手抓人,結(jié)果反被對方將了一軍,現(xiàn)在來求饒的吧?” 正寧帝抬手敲福王的腦殼,“讓你平時念書時多用點功夫,你認真溫書了嗎?另外,你先前看奏折怎么看的?梁千山早就上過奏折,說是蕭景曜要動水師?!?/br> 梁千山講義氣,也不傻??偠酱_實可以動州內(nèi)的兵,但動兵畢竟是件敏感的事情,梁千山提前向正寧帝報備要動兵,更加能取得正寧帝的信任。 福王一想,頓時就把心放回了一半,“水師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便是這些人家里有再多的護衛(wèi)家丁,也不夠水師收拾的。就算把閔州官兵都算上,也沒有勝算?!?/br> 蕭景曜動的是水師的兵而不是衙門的官兵,已經(jīng)讓正寧帝和福王看出來了閔州官場沆瀣一氣的嚴重性了。 正寧帝早在收到蕭景曜上一封密報的時候就讓錦衣衛(wèi)盯死了范無疾,對蕭景曜又會查出一件讓官場震動的大事有了心理準備。結(jié)果打開密報一看,正寧帝整個人都呆滯了。 閔系官員十只存一,這牽扯到的人…… 福王的腦瓜子都開始嗡嗡作響,憤而拍桌子,“沒人手沒人手,朝廷現(xiàn)在就有人手嗎?” 幾次官場大清洗下來,先前等缺的同進士和舉人們都排到了缺?,F(xiàn)在蕭景曜又挖出這么多人,官場大概要空出十分之一的位置,最高品級還是范無疾這個吏部右侍郎,朝廷也缺人手啊! 福王陰暗碎碎念,“把去年的庶吉士扔去給蕭景曜得了!” 正寧帝瞪了福王一眼,“胡說,庶吉士還沒散館,去年的三百多名進士,還有些沒等到缺的,正好派他們?nèi)ラh州,當個縣令縣丞就不錯。至于高品級的官員,其他官員應該感謝蕭景曜,除了閔系官員外,其他人在過年時就能收到好消息,好兆頭。” 幾次大清洗下來,這幾年成功成為官員們升官最順利的幾年。有人抄家流放就有人平步青云,有人歡喜有人愁,沒被牽扯到這件事中的官員,又得感謝一回蕭景曜了。 只有閔系官員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莊明和梁千山合作,將四大家海上走私的商船截獲,蕭景曜又毫不客氣地抄了一波家,繼續(xù)給正寧帝送奏折,抄家抄出來的東西寫了份長長的清單,一眼看不到頭。 胡閣老伸頭看了一眼,當即決定,“陛下,現(xiàn)在就把范無疾捉拿歸案!” 以救治疫病的名頭殺民冒功,和地方豪強沆瀣一氣謀奪臨海土地,方便豪強進行海上走私。 這一樁樁,一件件,足夠?qū)⒎稛o疾活剮八百遍了。 正寧帝果斷應下,下旨讓錦衣衛(wèi)拿人。 本來官員們只以為是范無疾犯了事,等到早朝時,正寧帝將閔州那一大串犯事官員的簡單一提,文武百官都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蕭景曜,怎么又是你?你是真的走到哪里都不忘抄家大業(yè)?。?/br> 決定了,抄家總督的名頭就送給你了,不謝! 蕭景曜這時候在閔州開批/斗大會。 這幫官員犯下的罪行,還有活口。蕭景曜便讓愿意露面的受害者當眾痛斥狗官草菅人命,邊哭邊說自己一家的悲慘遭遇。 人心都是rou長的,百姓雖然民智未開,卻有著最樸素的是非觀,也跟著受害者流淚,不斷痛罵狗官,甚至拿東西開始砸鄧書棋等人。 鄧書棋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自己輕賤的平頭百姓如此欺辱,想高聲對蕭景曜說士可殺不可辱,但在百姓們憤怒的目光下,鄧書棋等人一個字都不敢說,甚至第一次對這些他們看不起的愚民心生恐懼。 那是民怒。 蕭景曜讓百姓們將自己心中壓抑的委屈和憤怒發(fā)泄出來后,整個閔州全部歸心,老百姓們奔走相告,說總督大人確實是青天大老爺,他們活了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樣真正站在老百姓這邊的好官! 而后,蕭景曜根據(jù)四大家海上走私的記錄,算出了海上貿(mào)易的利潤,又寫了份奏折給正寧帝,要在早朝上商議的,中心思想就一個—— 你們看看這個海上貿(mào)易,它的利潤又大又香,與其讓地方豪強占了便宜,傷害百姓,損朝廷利益而補自己,不如讓朝廷來賺這筆銀子! 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咱們開海禁吧! 擱以前,蕭景曜這個奏折一出,跳出來反對他的官員不知會有多少個。 現(xiàn)在嘛……大家看看朝堂上空出來的位置,紛紛保持了沉默。 提前解決掉會反對的人,不愧是你,蕭景曜! 第102章 朝堂上一片寂靜。 最終, 還是現(xiàn)任御史大夫許季陵堅強地站了出來,義正辭嚴道:“海禁乃是太/祖當年定下來的規(guī)矩,祖宗之法不可改, 若是因為這些蠅頭小利便置祖宗家法于不顧,太/祖泉下有知,當如何看待陛下?” 正寧帝稍稍遲疑。 一般來說, 御史都搬出祖宗家法了,這場經(jīng)就有得辯, 還勝算不大,畢竟那邊已經(jīng)搶先占據(jù)了道德制高點, 對著皇帝在內(nèi)的所有人指指點點。皇帝若是不夠鐵血冷酷, 很難招架住這一招。 官員們也不是鐵板一塊。有的人心里也是不贊同開海禁的, 這一波人的數(shù)量也不算少。甚至內(nèi)閣中也有人心思浮動, 對蕭景曜這個提議并不贊同。 他們倒不是為了什么祖宗家法, 而是事情一旦有變動, 就會產(chǎn)生無數(shù)新問題,到時候出了岔子, 正寧帝肯定不會有事, 但事情鬧大了,總得有人背鍋。就好比每次有什么天災,比如京城地龍翻身等大事,內(nèi)閣的閣老們就得上折子乞骸骨。奏折中還得把自己給罵一頓,說自己德不配位,以至于天降災禍,請陛下讓他告老還鄉(xiāng), 讓有德者居閣老之位。 雖然正寧帝不一定會真的準了他們的請罪還鄉(xiāng)的奏折。但萬一呢?大家辛辛苦苦幾十年,好不容易有了現(xiàn)在的地位, 蕭景曜一通胡搞瞎搞,要是成了,最大的功勞屬于蕭景曜。要是不成,最后蕭景曜也扛不住這么大個事兒,還得閣老們來收拾這個爛攤子。這樣對自己弊大于利的事兒,想讓閣老們?nèi)贾С质捑瓣?,那真是做夢比較快。 官場規(guī)則,做多錯多。先前有了規(guī)定在,你蕭景曜瞎蹦跶什么呢?老老實實在閔州當幾年總督,回來就能進內(nèi)閣,還這么瞎胡鬧,真以為自己入閣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毫四??這海禁要是搞不好,蕭景曜別說進內(nèi)閣了,帶著全家一起進天牢都有可能。 說不準就得同被他抄過家的那些官員們一樣,帶著一家老小去菜市場,整整齊齊上路。 年輕人還是太浮躁,想不通這里頭的彎彎繞繞。 只不過蕭景曜太過強勢,又戰(zhàn)斗力驚人。哪怕有人心生不快,看著空出來的位置,還有正寧帝明顯偏向蕭景曜的意氣風發(fā)的神情,大家還是選擇明哲保身。 現(xiàn)在,許季陵做了這個出頭鳥,其他不同意開海禁的官員也接二連三出列發(fā)表自己的意見。中心思想還是許季陵那一套,祖宗家法不可改,陛下三思。 便是連如今的兵部尚書都站出來附和許季陵。正寧帝放眼看去,朝堂上竟也站出來了不少反對的官員,不說一半,三分之一還是有的。 正寧帝也沒有太過驚訝,祖宗家法,海禁多年,本朝對海上貿(mào)易之事了解并不深。蕭景曜列出的海上貿(mào)易利潤確實動人心,但換個角度想,海上貿(mào)易利潤如此巨大,若是蕭景曜做成了,日后海上貿(mào)易的重要性定然大增,朝廷也會有傾注更多的注意力在海上貿(mào)易上。 朝中資源有限,海上貿(mào)易分了一部分,那必然就是從其他官署衙門嘴里摳rou。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正寧帝高坐在龍椅之上,將底下官員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福王眉頭微皺,抬腳就準備出列,卻被正寧帝一個眼神制止,只能抿著嘴站在原地,繼續(xù)聽著這些人不斷附議附議,整個人的情緒都低落了下去。 又不讓他們來辦這事兒,他們?yōu)槭裁床煌饽??蕭景曜都把海上貿(mào)易的巨額利潤列了出來,這些人就不心動嗎? 這時,胡閣老向大家展現(xiàn)出了他高超的戰(zhàn)斗力。 見朝中附議的人差不多都附議完了,胡閣老鎮(zhèn)定捧著笏板出列,朗聲道:“祖宗家法未必不可改。當年太/祖皇帝為了監(jiān)管百官,設(shè)立錦衣衛(wèi),后來又自行廢除。等到太宗皇帝在位時,又重新設(shè)立了錦衣衛(wèi)??梢娛酪讜r移,一朝有一朝的情況,不可完全照本宣科。如今海上匪患已除,海邊百姓若是想要出海做買賣,也可讓他們試一試。哪有讓人守著寶山還讓他們吃糠咽菜的?” 許季陵擼起袖子,對上已經(jīng)成為首輔的胡閣老也不虛,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從太/祖皇帝時期辯到了本朝,互相不知扔了多少史料,斗了個旗鼓相當。 最終,胡閣老冷哼道:“據(jù)傳海外有天賜良種畝產(chǎn)驚人,活人無數(shù)。許御史你且說,你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會攔著朝廷開海禁嗎?” 許季陵神情一滯,第一反應就是,“既然是天賜良種,怎么可能不降在大齊?” 第二反應則是,“就算此事為真,朝廷也可特地派出官船出海尋找,不必開海禁,讓臨海百姓全都被利益蒙了眼,更不能讓那些狼子野心的蠻夷將船開到我們大齊的海邊,妄圖登岸!太宗皇帝在位時,就有金發(fā)碧眼的蠻夷開著大船而來,滿口鳥語,還同我們大齊水師戰(zhàn)了一場,最終不敵我們,灰溜溜逃走。這些個蠻夷,能有什么好東西?” 許季陵就是最純粹的天/朝上國心態(tài),看哪個國家都是蠻夷,拿鼻孔瞧人,從未將他們放在眼里過。 這也是大多朝臣的心態(tài)。 胡閣老卻反問他,“你上下嘴皮子一動說得輕巧,真到要賑災的時候,你來出錢糧?” 許季陵訥訥,“那不是還有倭島運來的金銀嗎?” 胡閣老冷笑,“沒有糧食,給你再多金銀,你能填飽肚子?” 更何況蕭景曜曾經(jīng)提過,說是不能一下子讓大量白銀流入市場,這樣會造成什么通貨膨脹,以前一百文錢就能買到的東西,以后可能就要一兩銀子才能買的到。 兩相一算,合著倭島那邊的金銀等于沒運。 還耗費那么大的人力物力。 那豈不是一頓cao作猛如虎,忙活了好幾年,以為自己發(fā)大財了,國庫滿滿當當,結(jié)果還虧了本? 這樣賠光褲衩子的買賣,胡閣老必然是不能干的。 現(xiàn)在國庫里,從倭島運過來的黃金和白銀都是單獨存在一個庫房的。胡閣老還汲取先前銀庫失竊案的教訓,每天查府兵查得可仔細了。就算他現(xiàn)在不在戶部,都會時不時問一聲現(xiàn)任戶部尚書守銀庫府兵的情況。 看來是被上次的銀庫失竊案給弄出了心理陰影。 關(guān)于開不開海禁一事,朝中又陷入了僵持。 蕭景曜也猜到了他那封奏折一遞上去,朝廷不知道要吵多少次架。 這會兒蕭景曜還有點小遺憾。遺憾自己現(xiàn)在不在京城,不然的話,蕭景曜還能再來個舌戰(zhàn)群儒,和其他反對開海禁的官員們一決高下。 別說許季陵有些想念蕭景曜,蕭景曜也有些想念許季陵了。在閔州當總督,都沒人跟自己唱反調(diào)了,蕭景曜現(xiàn)在實在想高歌一曲,“無敵是多么的寂寞”。 廢話,閔州官場一大半官員都被蕭景曜給關(guān)進大牢里了,誰還敢和他唱對臺戲啊? 像酈照磨這樣不和鄧書棋等人同流合污的官員終于等到了得見天日這天。不用違背良心的事,不用拍上峰馬屁,不用左右逢源,不用想方設(shè)法給上峰送禮,只要有能力,就能被提拔。 蕭景曜用一場大清洗告訴閔州所有的官員—— 閔州官場,能者居之。 只會阿諛奉承送禮走后門,滾蛋! 和豪強沆瀣一氣的,哦,這個已經(jīng)蹲大牢準備砍頭了。 閔州上下風氣為之一清。 蕭景曜再想做什么事,其他官員只有附和的。 蕭景曜卻笑道:“不必當驚弓之鳥,我懲治人,都講究證據(jù)。你們既然沒有干作jian犯科之事,面對我,又有何懼?我若有哪些不妥之處,你們盡管指出來。畢竟我才來閔州兩個月,對閔州的民情自然不如你們了解。我們是要一心為閔州百姓帶來好日子的,有不合適的政令,你們得及時告訴我?!?/br> 酈照磨對蕭景曜的性格更了解一些,好歹也是和蕭景曜相處了一陣子的人,酈照磨面對蕭景曜,倒是沒有其他官員那么拘謹。 雖然酈照磨一開始聽到蕭景曜從卷宗里查到了范無疾和鄧書棋等人犯事兒的證據(jù)時,后背的里衣都被冷汗給打濕了。 回過神來后,酈照磨對蕭景曜愈發(fā)佩服得五體投地。怪不得人家能年紀輕輕就當上總督呢。酈照磨掌管照磨所那么多年,對于卷宗可比蕭景曜熟悉多了,他都沒發(fā)現(xiàn)一點不妥之處。蕭景曜隔三差五來照磨所逛一逛,隨手翻一翻卷宗就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蹊蹺之處,那真是生來就該當大官的。 這樣抽絲剝繭的本事,一般人沒有。 酈照磨也因為踏實勤懇,升為了福安縣的縣令?,F(xiàn)在該叫他一聲酈縣令了。 福安縣同樣臨海,蕭景曜在梁千山給他的閔州輿圖上研究了許久,覺得福安縣這個地方最適合造一個港口,然后從港口出發(fā),通過東海,直奔馬六甲海峽,控制住亞洲大陸這一片的海域。 說不準還能再在大齊來一個下西洋的活動,去歐洲和非洲看看。 干掉了四大家和鄧書棋等人后,蕭景曜終于能去段氏造船廠看一看了。 本來蕭景曜來閔州就是為了看看蒸汽船的進展的。但蕭景曜怕打草驚蛇,讓四大家的人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愣是忍著沒去造船廠,而是和鄧書棋等人虛與委蛇。 這一耽擱就是兩個多月,蕭景曜也很關(guān)注蒸汽船的進度。 當初段研究員離京時可是對蕭景曜說過,給他一年的時間,他能把蒸汽船給造出來。 科研人員很少說大話,研究院那些以公孫覃為首的技術(shù)大佬,個個兒都嚴謹?shù)貌坏昧?。在判定事情能否做成時,只會說概率。像段研究員這樣信心滿滿的,倒是少見。 這倒不是段研究員說大話,而是他對自己的技術(shù)有著強烈的信心,又是段氏造船廠的嫡系子弟,回到造船廠,只要埋頭做研究,造船廠會全力配合他。實驗條件充足,人手也充足,就差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