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泊生：“……”

    聽筒里，男人的呼吸緊了一瞬。

    陳泊生聲音溫和：“不能吧，簡嘉。我也沒欺負你，怎么三天兩頭的往娘家跑。”

    簡嘉：“?！?/br>
    他忍不住笑：“誰往娘家跑啊？”

    簡嘉道：“真沒什么事兒，你別擔(dān)心?！?/br>
    簡嘉打開了車上的藍牙，趁著等紅綠燈的時候聊：“今天下午環(huán)城路8號的業(yè)主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房子四樓還有我媽的一點兒舊物沒帶走，問我要不要過來一趟。我直接過來了，就是一個箱子里，有點兒日記和照片?！?/br>
    “哎。我翻了一下，就覺得物是人非的，有點兒想哭。”

    “現(xiàn)在還想哭嗎？”陳泊生問。

    “現(xiàn)在還好了?！焙喖蔚溃骸芭履銚?dān)心，跟你解釋一下?！?/br>
    “沒擔(dān)心。”

    “扯吧你。”簡嘉笑了聲：“剛才聽你的語氣，感覺你都要對這里有陰影了?！?/br>
    陳泊生：“?！?/br>
    “你放心。我不會的?！焙喖屋p聲道：“以后我去哪里我都會告訴你，不會讓你找不到的?！?/br>
    “簡嘉。”陳泊生忽地道：“你想任阿姨的話，一會兒我陪你去看她，行嗎?！?/br>
    簡嘉愣了一下：“怎么這么突然？”

    “沒有很突然，想了挺久了。”陳泊生道：“之前不是跟任阿姨說過嗎，他兒子簡嘉過幾個月可能還得談個戀愛。現(xiàn)在談上了，總得讓任阿姨看看他兒子的對象是個什么人吧?！?/br>
    半晌，簡嘉“嗯”了一聲，又帶著鼻音。

    陳泊生在電話那頭逗他：“一會兒在咱媽面前你就別哭了，不然我怕我今晚在夢里不好過?！?/br>
    “什么呀你?！焙喖嗡查g就被他逗笑了：“師哥，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人還挺自來熟的。這就叫上媽了？”

    “我提前練習(xí)一下?！标惒瓷骸懊獾靡粫赫f話結(jié)巴。”

    簡嘉心想你得了吧你。

    你那張嘴有時候損的，跟人吵架能把人氣得十年后想起來都會咬牙切齒的程度。

    但他不知怎么，彎唇笑了笑。

    難受的情緒好像也在這一瞬間煙消云散。

    -

    去看任書禾的這個決定突然。

    兩人從恒游出來，換成了陳泊生開車。

    簡嘉輕車熟路的坐到副駕駛，掏出手機導(dǎo)航。

    陳泊生瞥了一眼他手機后面的照片，沒吱聲。

    過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

    “現(xiàn)在出發(fā)，目的地云京公墓，大概需要時長二十八分鐘。”高德地圖的系統(tǒng)女聲響起，簡嘉把手機往支架上一放，照片被擋的嚴嚴實實，陳泊生也就沒看了。

    途中路過鮮花店，簡嘉下車買了一捧黃色的康乃馨。

    又買了些任書禾生前愛吃的水果甜點之類的，到公墓時，冬日的天已經(jīng)灰蒙蒙的。

    這邊屬于郊區(qū)，也算是云京的鄉(xiāng)下。

    年味兒比市區(qū)里還濃。

    他們到的時候，公墓里也熱鬧。

    大過年的來看親人的人不在少數(shù)，上山的路上遇到了好幾撥。

    中途天空飄起了小雪。

    簡嘉看了眼手機，估計這雪到了晚上還要下大。

    “媽，我又來煩你了。”簡嘉到任書禾的墓碑前，已經(jīng)不再像上一次那樣沉默寡言。

    他好像一下子有了說不完的話。

    “今年遇到了很多事情，感覺一時半會兒跟您也說不完。回頭我上家里寫個三千字匯報，然后給你燒過來。要不你給我托夢也行，好久沒夢見你了，一晚上說不完，可以兩晚上說。”

    說到這兒，簡嘉道：“我媽肯定又要罵我懶了，連匯報都不肯寫?！?/br>
    陳泊生：“我?guī)湍銓??！?/br>
    簡嘉挑眉：“這么好??？”

    陳泊生突然很溫順：“我掙表現(xiàn)呢?！?/br>
    簡嘉：“?！?/br>
    “上回說我過幾個月談戀愛的事兒，是真的。”簡嘉拽著陳泊生胳膊：“男朋友今天帶過來給你看了，不出意外的話，這應(yīng)該就是我未來幾十年的對象了?！?/br>
    陳泊生也很配合：“阿姨您好?！?/br>
    簡嘉思索了一秒，笑了聲：“你說人家不會以為我們倆神經(jīng)病吧？對著墓碑自言自語的。”

    “不會?！标惒瓷溃骸叭硕际且粯拥?，這事兒都圖個念想，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br>
    跟陳泊生說得一樣。

    來公墓的，還在世的那些家屬。

    幾乎都半蹲著，或站著，對著墓碑絮絮叨叨地說著近況。似乎那并不是一塊冷冰冰的墓碑，而是活人對逝去的親人無限的哀思。

    小雪無聲地下著。

    陳泊生蹲下身，單膝點地，低聲道：“上回來，有一件事沒跟您說。”

    “這么多年過去，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br>
    “那時候我不太會說中文，沒來得及跟您道謝。后來我跟老師學(xué)得第一句中文就是‘謝謝’，只是這么多年一直沒能再遇到您，當(dāng)面跟您說?！?/br>
    “這句道謝遲到了十六年?！?/br>
    “我現(xiàn)在仍然很感激您，十六年前，謝謝您救了我?！?/br>
    簡嘉漸漸地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任阿姨，您是一個好人，一個好母親，也是一個好領(lǐng)導(dǎo)。您把簡嘉教的很好，他很樂觀，也也很優(yōu)秀。我知道這樣的請求會很唐突，我希望您可以允許我照顧簡嘉。我會對他好的，我會一輩子都愛他?！?/br>
    簡嘉眼眶泛酸。

    陳泊生認真道：“任阿姨，您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到我夢里來考察一下我。您要是不滿意，我就改到您滿意為止。您要是滿意，那簡嘉就交給我了，行嗎？”

    一陣風(fēng)吹起。

    墓碑前的黃色康乃馨晃了晃。

    “看來咱媽還是挺滿意我的?！标惒瓷闪丝跉猓玖似饋?。

    簡嘉本來都想哭了，這會兒又被他逗笑。

    無數(shù)種復(fù)雜的情緒在心里交織，最后變成一句話：“陳泊生。”

    陳泊生說：“嗯?！?/br>
    “你是什么小狗忍者嗎?！焙喖慰聪蛩?，眼睫濕漉漉的：“一個人記這么多年，不委屈嗎?！?/br>
    “不委屈啊。有什么可委屈的?！标惒瓷嫠裂蹨I，沒所謂的樣子：“你不是把這事兒忘了嗎，男朋友多幫你記兩年怎么了。應(yīng)該的?！?/br>
    簡嘉沒忍住，冷不丁抱住他，臉埋在他懷中。

    沒一會兒，懷里就傳來哽咽的抽泣聲。

    陳泊生無奈的拍拍他的背：“簡老師還說我愛哭，到底誰是哭包啊？小哭包？”

    簡嘉才不管他，哭得起勁兒。

    把那大過年的不能哭的迷信都給忘了。

    “真哭啊?！标惒瓷笏暮箢i：“我才剛跟你媽說要對你好一輩子，才多久就把你弄哭了，還當(dāng)著她的面。咱媽要是晚上來找我，準備帶我去下面聊聊怎么辦？”

    “陳泊生！”簡嘉急的都不哭了，抬起頭掐他臉：“你再說?！?/br>
    “okok，不說了?！贝笊贍斪R時務(wù)者為俊杰。

    他揉簡嘉的腦袋，跟rua小狗一樣：“還哭嗎？”

    “沒哭了。眼睛疼。”

    “給吹一下？”

    “不用?！焙喖握Ａ苏Ｑ郏吭谒麘牙?，聽他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的，比遠方拜早年的煙花爆竹還響，簡嘉眼前氳了一層淚霧：“我就是覺得挺難受的。”

    “師哥，真沒跟你開玩笑。我以為那種暗戀一個人那么多年的故事只會在電影和小說里，我從來沒想過發(fā)生在我身上。我覺得這份感情太沉重也太珍貴了，我現(xiàn)在心里很亂，不知道要怎么對你好才可以讓你覺得值得，讓你覺得公平?！?/br>
    “想什么呢，簡嘉?！标惒瓷溃骸案星槔锬挠惺裁粗挡恢岛凸娇裳缘?，愛本來就是不講回報的。講回報的那叫做生意?！?/br>
    “況且愛的多的人總要多吃點苦，我舍不得你吃苦，我吃還不行啊？”陳泊生逗他：“我戀愛腦你不知道？”

    簡嘉被他說得又想哭又想笑。

    “而且我也不跟你開玩笑。”陳泊生垂著眼睫看他，兩人對視，大少爺聲音慢悠悠的，但很堅定也很好聽：“我真的走了很遠，才走到你面前?！?/br>
    “聽人說最幸福的時候，其實是在走向幸福的時候?！?/br>
    “所以我朝你走來的每一步都不辛苦，都是開心的?！?/br>
    “想到明天離你更近一點兒了，今晚我就會感到幸福?！?/br>
    “能明白嗎?！?/br>
    “好像明白了?！焙喖芜煅剩骸暗€是想哭?！?/br>
    陳泊生：“?！焙现及缀辶藛h。

    “陳泊生。”簡嘉聲音悶悶的：“你以后不用朝我走，換我朝著你走?！?/br>
    他道：“我會對你好的?！焙喖沃貜?fù)：“我會永遠對你好的?！?/br>
    “嗯。記著了。”陳泊生低聲道：“你不用朝我走。你早就已經(jīng)向我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