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長姐方才的話,蘇意凝福了福,向他行禮,準備離開去尋蘇意韻。 “我讓你走了嗎?”她剛一轉(zhuǎn)身,謝譽的聲音便從她的耳后想起,腳步聲隨之而來,越靠越近。 蘇意凝仍舊站在原地,并未走動,卻也沒有回頭。 熟悉的氣息自身后傳來,謝譽身上獨有的壓迫感無孔不入地向她襲來。 驕陽斜斜地照在他們身后,將他們的身影拉長。 光影斑駁間,蘇意凝低著頭看向地面,兩人被太陽照射著投在地面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好似她被謝譽緊緊摟在懷中一般。 謝譽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玩心大起地歪了歪頭,將腦袋往她臉頰邊偏了偏,地上的兩道影子,便好似吻在了一起,正難舍難分著。 蘇意凝下意識地便想退開,一時情急,沒顧上多想便往旁邊側(cè),竟不湊巧地,身子直直撞在了謝譽的胸膛上。 “嘖……”謝譽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咋舌。 他生得極高,比尋常男子都要高出了小半個腦袋,蘇意凝便是站直了也堪堪只到他的下巴,此刻身子撞在了他的胸膛,頭頂?shù)碾p刀髻不偏不倚掃在了謝譽的臉頰上。 蘇意凝嚇得連忙后退,腳下一軟,險些跌倒,被謝譽拉了一把,一下子又撲到了他懷里。 “嗯?”謝譽的聲音自她的頭頂傳來,帶著幾分笑意。 “蘇二姑娘,這是想吃回頭草?” 他打趣她。 “可惜了,我是個不值當?shù)哪腥?。”謝譽拿剛剛蘇意韻的話諷刺道。 蘇意凝從他懷里連忙抽身離開,站到了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世子別開玩笑了,請自重。” 不知為何,謝譽今日好像心情不錯,說起話來語氣都好了幾分,但說出來的話已經(jīng)嗆人得狠:“哦?是嗎?開玩笑?覺得我輕???不是蘇二姑娘先投懷送抱的嗎?” “現(xiàn)在又想起我是那個不值當?shù)哪腥耍院蠡诹??剛剛投錯了懷抱?” 蘇意凝無地自容,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臉漲得通紅:“我剛剛不是故意的?!?/br> 謝譽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挑著眉看她:“哦?那就是有意的?” 神經(jīng)病???蘇意凝抬眸,無可奈何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她對他避之不及,哪里就會投懷送抱了。 “世子若是無事,我便先走了,長姐還在等我?!?/br> 蘇意凝轉(zhuǎn)身便要走,謝譽拉住了她的胳膊:“她等個鬼,你自己瞧,她都上馬球場打馬球了,等你去跟在她身后吃灰不成?” 蘇意凝掙扎了起來,掰開了他的手,抿著唇:“那我也要走了,去那邊坐著等長姐?!?/br> 謝譽聽話得松開了她,追問:“二姑娘不解釋解釋嗎?怎么剛剛大姑娘說,你是被退婚的?” “難道,被退婚,被始亂終棄的,不是我嗎?” 蘇意凝的心,揪了一下,看來他把剛剛兩人的談話全都聽了進去。 “那時長姐已經(jīng)成婚了,并不在家中,許是她誤以為是我被退了婚?!碧K意凝耐心解釋。 謝譽也沒再糾結(jié):“行吧,你走吧?!?/br> 聽到這話,蘇意凝立馬腳底生煙,溜得飛快。 “世子今天心情很好?!币恢备谥x譽身后的小廝看著他望向蘇意凝離去的背影,問道。 謝譽點了點頭,語氣不再是之前那般寒意森森:“當年之事,應(yīng)當也不是她本意?!?/br> 小廝不解:“但當時世子去蘇府,蘇家人不是說,二姑娘不肯見您嗎?” 謝譽睨了他一眼,認準了自己猜測的沒錯:“她那時說不定不在家,也說不準生病了,或是她父親不許她出來見我?!?/br> 這才回金陵城沒多久,也只是蘇二姑娘見過幾次面,自家主子便已經(jīng)將多年心結(jié)自己打開了。 自己開導自己,自己勸自己,也是蠻厲害的。 小廝看著謝譽那副喜滋滋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該跟著開心好,還是該唱衰。 便是退婚之事并非蘇二姑娘的本意,可這婚也的的確確是退了的。 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在這高興些什么? 難不成還能破鏡重圓再續(xù)前緣不成?想什么好事呢?便是世子樂意,蘇家也定是不肯的。 即便是退一萬步說,世子和蘇家都可以,老夫人那關(guān)也是絕計過不去的。 想到這,小廝看向謝譽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同情。天潢貴胄,矜貴無雙,又怎么樣呢?他主子實質(zhì)上,也是個得不到愛情的可憐蟲。 兩人一同往馬球場上走去,春風吹拂著謝譽的衣擺,獵獵作響。 謝譽眼角含笑,看了一眼蘇意凝落座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語道:“她心里有我,當年退婚后還病了半載?!?/br> 小廝及時制止了謝譽的胡思亂想:“會不會是蘇大姑娘搞錯了呢?有沒有可能,只是湊巧呢?會不會二姑娘是傷感大公子離世呢?” 致命三連問。 將謝譽剛剛的好心情,全都問沒了。 他頓足而立,站在原地久久未言,看向蘇意凝的眼神也變得疑惑不清。 “小的只是瞎說。”小廝見狀不對,立馬換了口吻。 謝譽看了他一眼,心亂如麻,連呼吸都亂了幾分,從前的那份痛苦之感,又再次襲來。 “不然,世子尋個機會,去找二姑娘問清楚吧,便是犯了大罪的人,也能上堂替自己辯駁幾句呢?說不準,確實如此呢。” 謝譽再次看向蘇意凝,心中猶豫不決。 她正坐在忠勤伯府的位置上,同身旁的蘇三姑娘不知在說些什么,蘇大姑娘已經(jīng)下了場,正縱馬疾馳在賽場上,馬蹄掀起塵土,她朝著坐在觀眾席位上的兩個meimei揚了揚眉眼。 長姐囂張跋扈任性恣意,卻活得最為自由自在。 幼妹愛使小性子會耍心眼會裝傻扮乖,也活得風生水起。 只有她,依靠著祖母而活,爹不疼娘不愛,又不愿與人爭什么,在伯爵府里活得像個透明人,總讓人覺得她像是不存在一般。 大家都說蘇二小姐性子沉靜內(nèi)斂,與長姐不同,可也只有謝譽知道,她從前是什么模樣。 * 大梁世家大族酷愛聚會,春日里流水似的宴席,今日他家擺了場馬球會,明日他家又弄了場流水宴,隔兩日另一家又辦一場賞花宴。 春日里百花盛開萬物復蘇,倒也確實是聚會的好時節(jié)。除了聚會,往往還有適齡男女們會借此機會相看。 這次也不例外。 鄭家那邊牽了線,替蘇家三姑娘蘇意如和河東柳氏的嫡次子約定在馬球場相看。 這場子熱鬧,來的人也多,便是沒相看中,也可以說是來參加馬球會碰巧遇上了。 蘇意凝端坐在蘇家的席位上,蘇意如坐在她的身側(cè),拉著她的衣袖:“二姐,等會我要去后面園子里同人相看,二姐不若與我同去,幫我掌掌眼?” 哪有人相看姐妹同去的?若是要人掌眼,大可以叫族中長輩們過去,叫她一個小輩過去,像什么話?蘇意凝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了:“不了,長姐等會該下場了,我在這等她?!?/br> 蘇意如吃癟,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跟在鄭氏大娘子身邊的老mama悄悄走了過來,在蘇意如耳邊耳語了幾聲。 蘇意如便跟著她走了。 相看便大大方方的相看,不成便不成,有什么好避開人的?孤男寡女的單獨離席去后面園子里,不是更叫人說閑話? 蘇意凝不太認可大娘子和蘇意如的做法,但是也沒多說什么。 她行事向來坦蕩,自然是無法理解在河邊走多了害怕濕了鞋襪的人。 不多時,蘇意韻便贏了馬球賽,騎在馬上英姿勃發(fā)地朝蘇意凝揮了揮球桿。 這一場馬球賽的彩頭是一支碧玉荷花簪。 蘇意韻不愛荷花,她喜歡梅花,走下場便直接將簪子丟到了蘇意凝的懷里。 “送你了?!碧K意韻大大方方地坐下,喝了一口蘇意凝端過來的茶水,指了一下場子,“你瞧,塵土飛揚的,多暢快!聽說下一場的彩頭是一對纏金絲瑪瑙手鐲,待我歇息一會兒,再去贏回來,你和三meimei一人一只。” 邊說著,蘇意韻便解下了身上的襻膊,遞給了隨行的婢女。她心情似乎不錯,說起話來也好聽了很多,不再是往日里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只是后來她沒能再上場,因為在下一刻,蘇意韻便看見了前些日子才被她抽過幾鞭子的威北侯府世子。 正牽著馬,緩緩走在馬球場的另一端。 那批紅色小矮馬上,坐著的正是前些日子尋死覓活又小產(chǎn)了的通房丫鬟。 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不知世子說了些什么,那丫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別了過腦袋,紅著臉捂著嘴笑了。 下午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兩人看上去無比幸福。 蘇意韻的眼睛被刺痛了。 她站起身,便要往那邊走。怕她再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蘇意凝便跟著她一起朝那邊走了過去。 她也沒多想,只是怕長姐一個人過去了,會吃了性子沖動易怒的虧。 蘇老太太常說,一家子人關(guān)起門來再怎么爭吵再如何互相看不慣,都不礙事。真到了外頭,拳頭還是得一致對外的。 第7章 雖然是三月份,但球場上沒有遮陰處,此刻又正值下午時分,驕陽當頭,便格外熱些。 蘇意韻氣急了便走得極快,蘇意凝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著,額前細細密密布滿了汗。 威北侯府世子和那通房應(yīng)是沒猜到蘇意韻眼下還有心思來打馬球,便也沒了顧忌,正親親熱熱的閑聊著。 “世子,您瞧啊,這馬不肯走,您再教教我吧?”小通房捏著嗓子,嬌滴滴地朝盧世子說道。 盧世子笑著替她牽著韁繩,打趣道:“你也是笨,教了幾遍了,也學不會。” 話雖是這么說著,但他言語之中卻沒有半分不滿,眼底也盡是寵溺。 蘇意韻攥緊了拳頭,高聲道:“不然我來教你吧,瞧瞧你到底是怎么個蠢笨法?!?/br> 她的話音剛落下,那邊兩人便神色慌張地朝她看了過來。 盧世子沒料到會在這遇上蘇意韻,那日在書房被鞭撻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身上的鞭痕至今猶在。 “你怎么會來此,怎么不在家中反思己過?”盧世子問他。 蘇意韻當場就要揚鞭,被蘇意凝拉住了:“長姐,現(xiàn)下人多眼雜,你若是先動手了,便是有理也變成無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