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蘇意韻也在她屋里, 姐妹倆對(duì)視了一眼，都沒說?話。

    隔了好一會(huì)?兒，蘇意凝才幽幽開口：“既是主?君屋子里的事, 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便不好插手, 鄭氏便交給錢姨娘吧。父親那?邊，你們派人去請(qǐng)大夫既可，我們姐妹二人又不是大夫, 可不敢隨便出主?意?！?/br>
    說?完，她又看?了蘇意韻一眼，兩?人此刻心里想?得恐怕是一致的, 都不想?管這事。不論他們管的好與不好, 依著?蘇澈的性子, 出了這種事, 他醒來之后?只會(huì)?暴怒而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們才不想?吃力不討好反惹一身sao。

    “你去尋三姑娘吧，鄭氏畢竟是她的生母?！碧K意韻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吩咐道。

    隨從聽了這話, 連忙又跑去了蘇意如院子里。

    這幾日?鄭氏被休棄，自然也牽連到了蘇意如, 她往日?里總愛往蘇澈跟前湊，這幾日?倒是不敢了，生怕蘇澈遷怒自己，將她也趕出府去，整日?窩在屋里連影子都不見。

    “meimei，你說?咱們倆對(duì)父親不管不問，是不是做錯(cuò)了？”待下人走后?，蘇意韻拉著?蘇意凝的手，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蘇意凝搖了搖頭：“首先?，這事咱們沒法管，咱們又不是大夫也不是神仙，除了能去他床前哭一場(chǎng)裝裝樣子，還能做什么？”

    “其次，都說?父慈子孝，父親往日?里可并不把咱們當(dāng)兒女。女兒是鞏固家族地位財(cái)富的籌碼，兒子是香火傳承，若是這傳承人出了問題，他便立馬再換一個(gè)?。他心里，從來就只有自己。咱們這個(gè)?父親，薄情寡義是他，貪生怕死是他，愛慕虛榮還是他?！?/br>
    蘇意凝分?析的在理?，但蘇意韻還是不放心：“可若是父親醒來，見我們都不在身側(cè)侍疾，會(huì)?不會(huì)?生氣？”

    “不會(huì)?的，他醒來，只會(huì)?想?著?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絕不會(huì)?希望咱們?cè)谏磉叺?。”比起蘇意韻，蘇意凝還是足夠了解蘇澈的。

    說?完，她又拉住了蘇意韻的手，同她說?道：“咱們對(duì)鄭氏所做，是一報(bào)還一報(bào)，天經(jīng)地義，jiejie不要有太多想?法。她若是不作惡，咱們也尋不著?機(jī)會(huì)??！?/br>
    蘇意韻一直面色凝重，從聽到鄭氏發(fā)狂消息開始就沒有放下過心來，倒也不是對(duì)鄭氏有所愧疚。她只是一直覺得，心有余悸。

    “meimei，如今鄭氏作繭自縛，可我為何心里絲毫不覺暢快，我甚至沒有大仇得報(bào)的痛快之感。”蘇意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鄭氏畢竟撫養(yǎng)了蘇意韻十幾年，如今她落到這般地步，蘇意韻心里估計(jì)多少會(huì)?有幾分?不忍。她往日?里看?起來，囂張跋扈，但心底里，還是個(gè)?容易心軟的人。

    蘇意凝抿了抿唇，按了一下蘇意韻的肩膀，道：“可能，是因?yàn)楦赣H受傷了，所以jiejie心中擔(dān)憂。剛剛鄭氏的貼身女使趁亂逃了，我派人跟著?去了，馬上?就能抓住鄭氏身后?之人，還有她這些年從伯府挪走的錢都去了哪?！?/br>
    她將話題引到了別處，蘇意韻果然跟著?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坐到了位置上?，焦急道：“不知道父親何時(shí)醒來，事情該有個(gè)?了結(jié)了?！?/br>
    *

    院子里頭喧囂吵鬧聲此起彼伏，下人們四處亂竄忙著?往各個(gè)?院子里送消息。

    到了第二日?午后?，蘇澈才幽幽轉(zhuǎn)醒，蘇意韻和蘇意凝兩?姐妹接到消息便去了他院子里。

    二房那?邊的人也來了，蘇意凝到時(shí)，二房的叔伯正在同大夫說?話，看?神情倒是不怎么樂觀。

    “諸位叔伯，嬸娘，安?！碧K意凝站在院子里，向二房的人行?禮。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看?她，見她不急不慌，如同往日?一般還是那?副冷靜模樣，皺了皺眉頭，但沒人敢說?她什么。

    畢竟，此刻的蘇意凝已經(jīng)不是往日?里可以忍氣吞聲的蘇意凝了，她是永安侯府世?子的未婚妻，伯府里的人哪個(gè)?敢得罪她。

    “二姑娘來了？快進(jìn)去瞧瞧你父親?！倍康拇竽镒佑H熱地拉了一把蘇意凝的手，把她往屋子里帶。

    幾人進(jìn)了屋子，里頭濃郁的血腥味和藥味便撲面而來。蘇意凝微微皺眉，抬眼朝里頭看?去。

    蘇澈正半躺在榻上?，面色蒼白?，雙唇毫無血色，整個(gè)?人看?上?去毫無生機(jī)，正耷拉著?腦袋，聽著?二房那?邊的大伯說?話。

    “堂弟，你如今成了這個(gè)?樣子，大夫說?，日?后?恐怕不能人道再難有子嗣了。”

    蘇澈的手攥緊了被絮，眼底一片陰郁。

    “去將那?個(gè)?賤人帶來！”

    大伯立刻吩咐人去帶鄭氏過來，但他又說?道：“四郎如今又下了刑部大牢，恐怕沒了生路。兄長(zhǎng)我雖沒什么本事，但家中尚有幾個(gè)?不肖子，不若過繼一個(gè)?給你吧，好讓你百年之后?，有個(gè)?捧牌位的。”

    二房的大伯大概是往日?里被蘇澈壓制貶低多了，此刻存心來氣蘇澈的。

    這種時(shí)候，居然提過繼。

    蘇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眼底都是驚恐和憤怒：“堂兄，你在說?什么？”

    蘇瑞也不同他客套，扎心到底：“不如，就過繼衡哥兒吧，正巧他前些日?子娶了鄭家的嫡女，也不算辱沒了門楣?！?/br>
    他居然還敢提鄭家！蘇澈身子廢了，此刻整個(gè)?人都有氣無力，連罵人都顯得蒼白?無力。

    “你給我滾出去！”

    蘇瑞站著?沒動(dòng)，只是虛虛看?了他一眼：“這事族中長(zhǎng)輩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過些日?子便行?過繼之禮。”

    說?完，蘇瑞便笑了笑，揚(yáng)長(zhǎng)而去。二房的人，也都跟著?蘇瑞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又變得空蕩蕩了許多。

    蘇澈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gè)?女兒，望著?帷幔，喃喃道：“為何你們倆就不是男子呢？”

    他的話音剛落下，鄭氏便被人帶了上?來，她雖跪著?，神情卻不卑不亢：“怎么樣，你永遠(yuǎn)只會(huì)?有蘇典這一個(gè)?兒子了。如果不想?爵位旁落，被二房那?些小人奪走，你必須得救他，也絕不可能休妻?！?/br>
    蘇意凝站在一旁，輕笑了一聲：“大娘子好計(jì)謀，也不知您是一早就看?出了二房那?邊的野心，還是早跟他們合起伙來了？”

    “有什么區(qū)別？”鄭氏挺直了腰桿，兇神惡煞地盯著?蘇意凝和蘇意韻兩?姐妹，只覺得是她們倆擋了她兒子的道，“反正結(jié)果都這樣了。你們還不夠了解你們的父親，可我畢竟同他夫妻十幾載，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爵位他的榮華富貴?！?/br>
    蘇澈此刻恨毒了鄭氏，但聽她說?這些話，卻沒有暴怒，反而是用陰測(cè)測(cè)的目光看?著?她：“是啊，確實(shí)不能休妻。若是讓你這么痛快的回了潁陽，也太便宜你了，不如就留在我身邊，咱們互相折磨，直到老死吧。”

    鄭氏微微愣了一下，但為了救蘇典，她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了。反正，事情到了這一步，對(duì)她而言，活著?回潁陽受罪，和在蘇家受罪，沒什么區(qū)別。

    況且，金陵城還有她的人，法師定然會(huì)?派人來救她的。

    看?著?鄭氏這副絲毫不亂的模樣，蘇意凝往前走了幾步，不緊不慢道：“大娘子昨日?被關(guān)在柴房，或許消息閉塞。應(yīng)當(dāng)不知，昨日?金陵城出了不少事，其中有一件，倒是有趣?！?/br>
    “聽聞，廷尉府昨夜抓了個(gè)?妖道，此刻正關(guān)在廷尉府大牢里。這位妖道在金陵城已有二十多年了，妖言惑眾，蠱惑了不少達(dá)官貴人為其籌款修建道觀。但最終，這些銀錢，全都落入了他的口袋?！?/br>
    鄭氏的臉色驟變，眼底盡是惶恐，她猛地站起身，向往蘇意凝這邊撲來，立刻便又被小廝。

    “哦，聽聞廷尉府甚至在他的道觀里發(fā)現(xiàn)了十幾名妙齡少女，盤問起來，妖道說?這些都是他的妻妾。這是哪門子修道之人呢？”

    “恐怕，就是坑蒙拐騙之徒?！?/br>
    這下子，鄭氏徹底慌了神，她還指望著?法師能來救她，救蘇典，幫他們母子倆平步青云，做人上?人呢！

    但蘇意凝居然說?他是妖道。法師往日?里同她說?的那?些道義經(jīng)文，怎么可能是假的！鄭氏不信。

    鄭氏被妖道誆騙了十幾年，腐朽的思想?早已在她腦海中根深蒂固了。

    她根本不信蘇意凝說?的。

    “你休要胡言！”

    蘇意凝的眼眸亮了一下，她飛快地朝著?蘇意韻點(diǎn)了點(diǎn)頭。

    原本，昨夜跟著?鄭氏的兩?名女使找到那?名妖道時(shí)，蘇意凝還心存疑慮，不敢私自行?事，便去向廷尉府那?邊報(bào)了案。結(jié)果可真是不湊巧，原來廷尉府的人也早就盯上?了這個(gè)?名妖道。

    他盤踞金陵二十多年，坑蒙拐騙，將達(dá)官貴人們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聽說?，昨晚光是從他屋子里翻出來的賬簿便有三十多本。

    眼下再看?看?鄭氏的反應(yīng)，不用問，這么多年來忠勤伯府的虧空，恐怕都落入了那?名妖道的口袋里。

    “父親，女兒有事要稟?！碧K意韻忽然跪下了身，她的女使從外?頭帶進(jìn)來幾個(gè)?人，也跟著?她跪在了一旁。

    “鄭氏三年前，□□，害死了兄長(zhǎng)和謝家大郎。當(dāng)初知曉內(nèi)情的人證都已經(jīng)被她害死了，物證我也沒有，但昨夜我連夜審問了她的貼身女使，這是他們的證詞?！?/br>
    “這兩?名女使不僅說?出了這一樁事，還有很多，鄭氏偷偷轉(zhuǎn)移賬上?的錢財(cái)去孝敬妖道，鄭氏長(zhǎng)年累月派人在祖母的飲食上?動(dòng)手腳，還有鄭氏迫害有孕的姨娘。甚至是我，她甚至在我的飲食起居上?做文章，致使我成婚多年不曾有孕?！?/br>
    蘇意韻氣得雙拳緊握，恨不能立刻將鄭氏捶死。但她忍住了，蘇意凝來時(shí)千叮嚀萬囑咐，叫她千萬要按捺住性子，絕不能親自動(dòng)手。

    大梁律法嚴(yán)苛，鄭氏雖然有罪，但他們不能動(dòng)私刑。

    “父親，女兒求請(qǐng)您將鄭氏交由廷尉府?！?/br>
    她們是女兒，以子之身狀告父母，是大罪。雖然鄭氏如今已被休棄，可畢竟做了她們十幾年繼母，她們?nèi)羰菆?zhí)意要親自送她去衙門，恐怕會(huì)?落人口實(shí)，日?后?少不了被人拿來編排，說?他們姐妹倆薄情寡義。

    若不然，根本輪不著?過問蘇澈，她們已經(jīng)將鄭氏送去衙門了。

    “不行?，我不同意，”蘇澈喘著?氣，像沒聽懂蘇意韻所說?之話一般，“這些事，傳揚(yáng)出去，豈不是丟了蘇家的臉?！?/br>
    他蘇澈的枕邊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腸，這不是讓他日?后?在金陵城都抬不起頭做人嗎？

    況且，若真是她□□，牽連了謝家大郎，永安侯府怎么可能會(huì)?輕易放過他們忠勤伯府。

    蘇澈躺在床上?，很快就將一切想?了一遍。

    他根本不在乎旁人死活，也不在乎鄭氏究竟做了什么，他只在乎自己。況且，此刻蘇澈對(duì)鄭氏的恨意已經(jīng)達(dá)到了頂峰，輕易讓她死去，難解他心頭之恨。

    “父親，您就這么不在意兄長(zhǎng)嗎？”

    “也不在意祖母嗎？”

    蘇意韻難以置信，她沒想?到，蘇澈的反應(yīng)，竟跟蘇意凝之前猜測(cè)的，一模一樣。

    果然，她們的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可靠。

    甚至，荒唐可笑。

    “這事，”一直沉默著?沒說?話的蘇意凝輕抬眼皮，慢慢開口，“恐怕由不得父親不許?！?/br>
    第50章

    院子里女使隨從跪了一地, 此刻都靜悄悄的，不敢發(fā)出一丁點(diǎn)動(dòng)靜。

    二房那邊的人也早就走了，現(xiàn)下屋子里只剩下蘇澈和蘇意凝姐妹二人了。鄭氏被人押到了院子外頭, 正?值酷暑，烈日當(dāng)頭，她被迫跪在日頭底下暴曬著，沒?一會(huì)兒, 便體?力不支暈死過去。

    這若是放到往日里, 見到鄭氏暈厥，蘇澈定然第一個(gè)暴怒，少不得又要責(zé)罵蘇意凝一番, 再派人去請(qǐng)大夫, 忙前忙后的照料。在外人看來，蘇澈倒是對(duì)鄭氏關(guān)懷備至。

    甚至一度，因?為鄭氏與蘇老太太發(fā)生爭(zhēng)執(zhí), 幾次將老太太氣昏。

    可此刻，彼此之間的面具都被摘下，臉皮撕破, 那些丑陋的嘴臉暴露在陽光下, 再?zèng)]?了半點(diǎn)偽裝。蘇澈看向?鄭氏的眼神里, 滿是惡毒。

    他傷得很重, 幾乎連呼吸都會(huì)牽連到傷口?，叫他疼得頭皮發(fā)麻?？商K澈卻?撐著身子，命人將他扶起，顫顫巍巍, 一步一頓地?，走到了屋檐下, 目光陰冷地?看著暈倒在地?的鄭氏。

    他聲音都帶著幾分不屬于這個(gè)年齡的蒼老：“來人，將這賤人用水潑醒?！?/br>
    很快，鄭氏便被人潑醒了。她應(yīng)當(dāng)是疲憊極了，人雖醒著，腦袋卻?有氣無力地?搭在肩頭，眼神渙散目光空洞，看上去像個(gè)脫了線的木偶。

    “來人，去給我將這毒婦的十根手指甲拔下來，再將她的舌頭拔了?！碧K澈陰毒地?看著鄭氏，全然忘記了自己前些日是怎么在蘇老太太面前維護(hù)她的。

    當(dāng)時(shí)他說，鄭氏這個(gè)大娘子做的，滿金陵城都找不出錯(cuò)處。

    如今，他又想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下人們很快便拿來了工具，隨著一顆顆指甲拔出，獻(xiàn)血四濺，鄭氏的慘叫聲回?蕩在院子里。

    蘇意如剛巧走到了院子門?口?，正?要往里進(jìn)，聽到這樣的慘叫聲，她猛地?停住了腳步，忍不住地?扶著墻，干嘔了起來，停下來的腳再也不敢往前挪一步了。

    “滿意嗎？”蘇澈忽然陰森森地?回?過頭，看向?蘇意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