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玉頹山(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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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戰(zhàn)事膠著,元琰在胡太后和李尚的施壓下選擇出兵,這一年六月間忽地轉冷,仲夏之際,平城漫天飄散雪霰,風雪讓人忘卻時節(jié)。 婉凝望著那紛雪與孤寂、晦暗的天空,她在梁時從未見過六月雪,然而在平城人們都習慣于風沙和大雪。在軍中,鮮卑士兵唱她聽不懂的《敕勒歌》和間斷的羌笛聲,她竟聽得出神。北方草原遼闊,蒼茫、雄壯、精悍,這里衣冠人物亦不遜于南梁,使她在來到魏國后對北方陌生又熟悉,她甚至對曾經自己鄙薄又漠視的魏國多了些好感,與南梁的靡麗頹廢截然不同,這里蘊藏著新的轉變。 在她沉思時,元琰用厚實的貂裘裹住她,“婉婉,這么冷的天,跑出來也不怕凍著。瞧,手都凍得通紅?!彼嫠氖郑侔研』馉t放她手心。這段時日他們各忙各的,連寒暄的話都顧不上說?,F(xiàn)在終于有獨處的機會,斂不住他傾情的目光。 “來看看大雪,從前我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象。”她才覺得寒意襲來,懷溫小火爐才覺得暖和點。 “我們到帳里說。” 剛掀開帳氈,他就急著親熱,婉凝來不及躲閃被他連抱帶親,凍紅的臉蛋被他舔得發(fā)燒。她無奈地說:“老毛病沒改?!?/br> 元琰只苦笑著,她不知道她不在他身邊的日子,他過得有多煎熬。她專注于軍營事務,他想讓她放一放繁冗的文書,卻怕耽誤她的公務,只能默默支持她,并暗地里囑咐溫子慕等人照拂。他嬉笑道:“出征前就許我流連溫柔鄉(xiāng)吧?!痹忾_她的外披,朝她粉頸一啃。 她抹掉他的水漬,“哎呀!討厭!琰,你讓我先跟你說些正經事?!?/br> “好?!彼笱芫?,再深深吻她的朱唇,吻到她面紅耳赤。 婉凝微微皺眉,“琰,正逢大雪,敵軍又在暗處,實在不宜行軍,要不等天氣轉好,再做打算?!彼龘鷳n他的安危,只覺經過的風雪徹骨涼。 “我都知道?!彼p嘆一聲,“前線陷入苦戰(zhàn),我不能坐視不理,中軍主力皆留在平城待命,我只領一支輕騎支援李尚書,不日即可返回,婉婉大可安心?!痹鼘Τ蓴]有把握,但僅是救援他可保證全身而退,所以他只勸她放心。 她看他那么有把握,卻更擔心了,“我跟你一塊去!” “不行!” 她也學他之前覺得她欲擒故縱的樣子,不講理道:“那就是行了?!蓖衲砘\冠和袍服,就是曾經被梁人嘲諷魏人效仿漢家制度后服飾不倫不類的服飾——帽上著籠冠,褲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她沖他嫣然一笑,“好歹學過幾招,防身不是問題。” 元琰跟她爭執(zhí)許久后最終拗不過她,無奈之余,把佩劍交給她,“戰(zhàn)場無情,婉婉便用這把劍護身吧?!弊怨乓詠?,君子愛寶劍,他也不例外,隨身所攜的劍更是不曾離身,現(xiàn)在他把這把劍送給心愛的妻,就是希望它能如他一般保護她。 短暫的溫存過后,元琰就整裝領輕騎出恒州,六月天里黃沙與白雪不能分辨,黃沙、草原在大雪中變成煞白的雪原,白茫茫一片,馬蹄聲不絕于耳,耳邊烈風嘶吼,偶爾蕩悠悠的笛聲。 一連三日都在馬背度過,星夜趕往邊鎮(zhèn),一路上,婉凝能見到道旁的流民和骸骨,斷壁殘垣,還有接連不斷的墳頭。但他們無暇顧及,只奔向戰(zhàn)場,與尚書令李尚匯合,哪知道還沒到地方,就聽聞其麾下副將被叛軍擊潰,正撤軍回城準備收攏殘兵,而其余各軍皆被敵軍圍困,不知情況如何。 軍士疾馳而來,急促地說:“斥候來報,敵軍主力正在我軍東北,距此不過三十里地?!睌耻娊谘矍埃剂衔醇?。 楊宣拱手道:“大王,我等離李尚書部尚有百里,繼續(xù)行軍恐怕等不到見李尚書就會遭遇敵軍。敵眾我寡,不如退守城池,避開敵軍主力?!?/br> “大王,是敵軍——” 元琰正為進軍發(fā)愁,誰知倉促間聞得呻吟聲,魏軍殘兵四處逃竄,而尾隨其后的正是滾滾黑云般的鐵騎,草原毫無遮掩,除黑與白的對比外,僅有血紅。行軍途中遇見敵軍主力,敵軍左右翼擺出合圍之勢,欲要包圍他們。 輕騎到底比重裝騎兵移動快速,數(shù)戰(zhàn)之后,元琰軍隊得以短暫擺脫敵軍,在僻靜之地暫時休整。他的長槊被血染黑,多了些悲涼蕭瑟的傷感。但無暇黯然神傷,他召集屬下商議下一步行動。 按地圖這里離李尚所在不遠,但連魏軍的影子都沒見到,“沒有援軍,逆賊遲早會追上我們?!?/br> 楊宣指著絲帛上寫的恒州,“我軍只有一千人,寡不敵眾,該向西南突圍回平城?!痹鼛У囊磺?,折損后僅剩八百,靠這些人想要擊潰萬余的精騎實在是妄想,退兵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婉凝則反其道而行之,說:“大王,我軍一直向西北而去,現(xiàn)在絕不能南移向敵軍示弱,否則用不了兩日就會被敵軍所敗?!北M管她也認為楊宣所說的一點沒錯,但此時轉頭向南,退路必會被敵軍截斷。 “婉……宋凝,你可有退敵之策?” “敵軍兩翼追逐我們,卻始終不見中軍,可知其陷入與大將軍的苦戰(zhàn)中,我認為這正是策動進攻的時機。敵軍雖多,但多為步兵、披重甲,憑借速度優(yōu)勢發(fā)動奇襲,我方輕騎足以一當十。”她指著地圖上標的敵軍方位,“現(xiàn)在我們從襲擊右側,斷其一臂,便可解燃眉之急。” 婉凝的計劃相當冒險,縱使有屬下以為可以一試,但是元琰思慮再三后才決定,策馬拔劍奔向敵軍薄弱之處發(fā)起突襲。整日廝殺里,元琰感覺不到勞累、傷痛,顧不上仰頭看一眼蔽日陰云。 幾經酣戰(zhàn),敵軍陣型已亂。好不容易解救出圍困的魏軍,緩解眼前危機,哪知本該按日抵達的河內王懼怕叛軍威勢,遲遲不肯離城,其余將領也隔岸觀火,致使他們兵敗撤兵。 數(shù)日鏖戰(zhàn),滿身血污,卻換來一場空。于是也撤兵回恒州,過他的逍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