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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汴京春色在線閱讀 - 汴京春色 第43節(jié)

汴京春色 第43節(jié)

    喻姝聽了,更落實心中所想。

    看看,原來我想的?果真沒錯。他喜歡我,只是因為我合襯他心意,是他的?妻子。這世上有許多的?女子都可?作他的?妻,甚至可?以?比我更溫良,他那不是喜歡,他只是缺愛,缺個一心待他的?人?。

    可?我如今,已經(jīng)不是一心待他了。

    喻姝想著,眼角卻滑出?一滴清淚,被她很快地擦掉。

    很奇怪,明明她已經(jīng)不在意他了,為何還?會難受呢?是在難過她從?前的?情竇初開?還?是難過他的?遭遇?

    車隊在草野上行走半晌,喻姝已經(jīng)能望見一角城墻。她聽到弘泰在前頭,指著城與人?笑說,“這是河中府,能看見人?煙了!我們?再走十日,便能到汴京!”

    汴京......

    人?人?聽著都雀躍,可?喻姝并不見喜色。反而離汴京越近,她想起琰王看她的?眼神,想起魏召南那雙抓住她,卻又能隨時松開的?手,便有種流離失所之感。

    她坐在馬背上,頭靠在他胸膛前,輕輕說道:“殿下,其實世家中柔慧的?娘子很多,可?對?”

    他頷首,認同她所說,卻并不明白她要說什么。

    喻姝忽然舒了一口氣:“你看妾,這副身子凍壞了,早已是不育之身。若是讓官家圣人?知曉,妾瞞了這么天大的?一件事,除了休妻,還?會治妾一個欺君之罪。倘若殿下求子心切,但且看在妾侍奉這么久的?份上,瞞下此事,再以?別的?由頭休妻另娶吧?!?/br>
    魏召南聽得?卻不是很高興,眉頭一皺,只道她還?在愧疚無嗣的?事,擔心自己休了她。

    他一手牽著馬,一手卻摸她的?肚子:“不就是一個孩子,有何大不了?放心,他們?永遠都不會知曉此事?!?/br>
    因為他們?也活不了多久。

    三百個隨從?在路上,騎馬的?、乘車的?,半行半歇,就這么走了一個月。

    車隊抵達汴京的?這一日,正巧趕上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

    宮里的?中元向來都要出?城饗墳。所謂饗墳,便是用酒食祭掃墳塋,這一日宮里還?會請道者來,焚錢山,為死?在沙場的?將?士們?祭祀亡魂。[1]

    以?前每年?,都是官家親自出?城,往西京的?河南府去祭祀陵墓???現(xiàn)在兩鬢花白,年?歲越大,出?行折騰一趟都要去了半條老命,便由琰王代勞。

    從?漠北回來的?車隊行至汴京郊外,阡陌縱橫。

    喻姝從?車窗探出?頭,正四處觀望,忽然看見前方也有車隊過來——那車隊氣勢極壯大,兩邊是盔甲粼粼的?鐵騎,中間有一乘極華貴的?馬車,鏤金蓮葉紋的?四角車蓋,以?及一面旗幟揚立,大寫“琰”之一字。

    她的?眼皮一跳,琰王?

    喻姝還?沒打?量清楚,便見一鐵騎脫出?陣營,飛快而來,好不威風,揚著下巴問:“爾等是何人?,還?敢在前擋琰王的?路?還?不快速速退至兩旁,出?來迎拜!”

    第44章 倒藥

    弘泰是個?粗人, 別人朝他一吆喝,他火頭便要上來。正要一呼回去,忽然?被身側(cè)騎馬的魏召南拉住。

    弘泰轉(zhuǎn)眼, 卻見魏召南驅(qū)馬, 越過騎兵, 來到琰王車隊前。

    隨侍正?識得他,朝車窗低語。片時琰王伸手掀簾:“五弟回來?了啊?!?/br>
    自西?北捷報傳入京中,皇帝曾召琰王進宮,順帶提了吉魯送公主和親的意?圖。

    那公?主是王庭可敦的嫡出, 本來?正?妻也做得??上х踉缫讶⑵蓿实壅J定他為儲君, 公?主也只能他娶, 言下之意?是要迎為側(cè)妃。

    琰王并不抗拒,反而心下隱隱期盼。

    他早有聽聞公?主之貌美, 見慣了中原遍地的娘子, 他覺得,枕邊也確實缺個?異域美人。那等滋味, 他還不曾嘗過。

    本來?他還想?趁魏召南出行, 先把喻姝弄到手。可念著?吉魯?shù)墓?主,倒也能漸漸淡忘喻氏,不那么心切了。

    “五弟這趟回來?,可是大功臣。我有心與五弟一敘, 可現(xiàn)要趕往河南府祭陵?!?/br>
    琰王一笑,目光卻往魏召南身后瞥去——只見那三百人的行伍之中有四輛馬車, 其中兩輛綴了流蘇華蓋, 要稍大些,應(yīng)該是他心念的美人。

    魏召南登時察覺, 順道往后一看,忽然?笑言:“我護送公?主一路從大漠過來?,三哥想?必也聽聞了,可要見見未來?側(cè)妃?”

    六月的汴京,天已經(jīng)很暖和。

    這一路南下,喻姝從都護府出行的清早,身上披的還是斗篷。今日到了汴京,也不知是馬車悶,還是回到熟悉地心切,她覺得熱幾?許。

    正?用書?卷扇風,弘泰忽然?騎馬而來?,說琰王在前,讓她引公?主過去見禮。

    喻姝只好下馬,來?到公?主的車輿前喚人。

    這一個?月的行路,一行人吃住都在一塊,她和多蘭公?主逐漸相熟。公?主只懂一點?較為簡單的中原話,偶爾喻姝跟公?主同乘馬車作趣時,也會教些。

    公?主說,你是我在中原見到的第一個?女人。

    公?主原在馬車上熟睡,聽到動靜醒來?,探窗正?看見喻姝,說琰王來?了,須得見禮。

    公?主一訝,不知是喜是憂,立馬理了理枕得微亂的鬢發(fā)。她窈窈下馬車,羅裙瀲動,寸步跟在喻姝后頭。

    見琰王之前,公?主還在想?,不過見個?男子,即便是中原最有風頭的又如何?沒什么好緊張的。

    但琰王俊雅的面容撞進眼眸時,公?主竟然?臉紅了。

    她見人從來?都不帶羞的,許是忽然?想?到眼前之人是她要嫁的丈夫,臉頰發(fā)熱,頭一回把目光急匆匆地移開。

    她照著?喻姝福身而禮,腳前忽然?落下一道陰影。她聽到男子極和煦的聲音:“你便是吉魯?shù)墓?主?”

    公?主心潮澎湃,牙一咬,立馬抬頭:“我是?!?/br>
    她生了一雙狐貍眼,天生嫵媚,此?刻一笑,張揚明?艷。

    這么個?異域美人,遠比琰王心想?的還要可人。他看一眼喻姝,再看一眼公?主——喻姝美則美,神?情?卻淡然?,見他時像個?木頭,公?主的心思倒是被他看得一明?二?白。

    琰王一笑,只因祭祀在身,轉(zhuǎn)身與魏召南寒暄兩句,便帶著?人馬離去。

    此?處在京郊,前行數(shù)里,便到汴京城。因此?魏召南也不再騎馬,和喻姝一起乘馬車。他摸向她的手,卻發(fā)覺手心泌出了汗。

    剛才?他們只跟琰王說過話。

    “你怕他?”

    魏召南伸手攬她,可喻姝的指尖只在扯弄袖子,垂眸緘默。

    馬車徐徐而行,過了半晌,他才?聽到她的聲音,很小,卻格外清晰:“也不算怕,碰上他時右眼皮老是跳,總覺得沒有好事?!?/br>
    魏召南開懷大笑,笑她迷信。

    “你去西?北的一路都沒有吃好,回來?京中想?吃什么?我遣人去買?!?/br>
    車馬走過喧囂的鬧市。

    喻姝從前待習慣了,也不覺得熱鬧有何,可他們來?過西?北邊陲,見過風草沙沙的大漠上最后一抹落日,走過冷夜望不到邊際的沙坡?,F(xiàn)在猛然?入鬧市,她覺得與這一切似乎相隔太久。

    西?北太險,險到她覺得孤苦無可倚,還是回中原好。她念起還留在王府的采兒,更覺得見面心切。

    等車隊走到巷口時,魏召南便吩咐弘泰,送公?主入皇城,其余的人折回王府。因著?今夜還有接風宴,章隅等人都各回家休息沐浴,更衣候夜宴。

    喻姝本還要參加今夜的宮宴,可這一路走得太累,車馬勞頓,她沾上枕頭便困了。

    從早上睡到夜晚。

    再次醒來?時,屋子是黑暗的。明?明?清早回來?的時候,魏召南也在她身邊入睡的,現(xiàn)在身邊連個?影都沒有。

    她摸索著?下床,點?了一盞燭燈。六月的夜晚暖和,她披了件薄衫便出屋子,整個?王府都靜悄悄的。

    喻姝問門口的侍女:“殿下呢?”

    “殿下赴宮宴去了,他說夫人睡得熟,不必驚醒。殿下還說,官家那里他自有話術(shù)?!?/br>
    不去宮宴也好,那宮宴禮節(jié)繁多,本來?喻姝也不愿去的。

    她獨自在王府用過晚膳,拉采兒說了好一番西?北的趣事。期間有小侍女端來?湯藥,是剛熬好,溫熱的,氣味極為熟悉。

    喻姝只瞥一眼那赭黃湯色,便知曉是魏召南讓人熬了送來?,求子的。

    采兒看著?她偷偷倒掉,驚奇道:“從前此?藥夫人都是喝的,今日怎么不要了?”

    “本來?我也懷不上的?!?/br>
    喻姝輕嘆,卻是悠悠躺在榻上。她瞇著?眼,盯著?頭頂紗帳兩只交頸鴛鴦:“盛王不是能依靠之人,我不要他的孩子。采兒,我們回揚州好不好?再回到從前......”

    采兒張口欲言,喉嚨卻忽然?一哽。

    明?明?去西?北之前還好好的,夫人雖然?也想?揚州,卻也說“已嫁作盛王婦,待在他身邊一輩子”這樣的話。為什么忽然?轉(zhuǎn)變了?

    采兒怕揪起喻姝的傷心事,沒有問,只是欣然?點?頭:“好,那夫人欲要何時啟程?”

    床上一時沒了聲響,采兒等了許久,久到她以為喻姝睡著?了。

    采兒正?要熄去屋里的燈,卻見喻姝倏地從榻上坐起,杏眸濕紅:“了結(jié)喻潘的事,我們便回揚州。只是這次一回,就是一輩子,我再也不會來?汴京了。所以走之前,這樁婚事要作廢,盛王得休了我?!?/br>
    ......

    魏召南回到京中時,立馬便安排密探去查十七的親眷。依著?宮中名?錄冊的舊址,他的人手尋跡過去,十七的家中果然?不見人影。鄰里說,這戶人家早在三個?月前消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

    這應(yīng)該是呂昭容的手筆——在他年幼時,便送十七來?埋伏身側(cè),又以十七家人威脅。

    魏召南并不在意?十七是否為他動搖過一絲,甚至至今,他都不悔當日以極刑處死十七,他始終認為,背叛者當死。

    是了,他是恨十七的。

    今夜宮宴之后,魏召南面圣,給皇帝看了他從西?北買回來?的白鹽。

    他跪于地,緩緩言:“父皇之所以尋不到呂家藏私鹽的罪證,乃是他們將鹽都運到西?北。兒臣帶回來?的鹽,乃是在西?北鹽行所買,三斤一兩的官鹽,價之低,令人瞠目。此?鹽行雖有北疆官府的鹽引在,可鹽卻是私鹽,真鹽摻一點?,假鹽有大半,父皇可明?察?!?/br>
    皇帝聽得一駭,最終撫掌,連連冷笑,笑著?又重咳起來?。

    近日皇帝圣體日益不行,幾?乎都靠參湯吊著?。他聲音雄渾發(fā)啞,拍案怒道:“呂家竟背著?朕做了這些事,簡直狗膽包天!”

    皇帝說著?,一扶案起身,慢慢走下玉階。

    魏召南跪在地上,盯著?地案上的人影一點?點?靠近。他始終不抬眼,直到皇帝將他從地上扶起。

    “朕知曉這些年鄯王跋扈放肆,讓你受苦了?!?/br>
    皇帝雙目一瞇,“鄯王之所以有如此?底氣,終原于他外祖呂氏一族繁榮。朕看你是個?能擔大任的,這些年放著?你,磨練心性。今朕賦你以權(quán)柄,去找呂家的罪證,清肅朝政。朕知曉你恨鄯王,如今他也與琰王爭得厲害,你若盡心而為,來?日你三哥登基,必會看重你,不教你再受委屈?!薄?/br>
    皇帝想?利用他扳倒呂家,保全琰王,魏召南如何看不出來?。只是他父皇還當他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傻子,可利用,事成?后便是一枚棄子,可拋可殺。

    他臉色不變,卻淡笑應(yīng)下:“父皇教導,兒臣謹記?!?/br>
    別人要賦他權(quán),難道還有不要的道理?魏召南等一日,已經(jīng)等了太久。

    ......

    魏召南從宮里出來?后,先找來?弘泰等人,安排一番事。此?次借著?私鹽案扳倒呂家,他無比看重,只待呂家倒臺,他好將鄯王一刀一刀割心切肺。

    等魏召南派遣好,回到王府的時分,已經(jīng)接近亥末的深夜,人聲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