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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在線閱讀 - 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6節(jié)

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6節(jié)

    藺贄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瞅著朱襄:“這才剛養(yǎng),你怎么就一副這孩子仿佛是你生的似的。你也生不出孩子啊?!?/br>
    朱襄道:“我實話實說?!?/br>
    他揉了揉嬴小政的光腦袋:“別理他,吃你的。”

    嬴小政第一次被人夸獎,臉紅得比旁邊燭火還厲害。

    他縮了縮鼻子,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小身板挺得更直了。

    禮儀是食不言寢不語,但大部分時候人們都懶得遵循這個禮儀,反倒是在吃飯和睡覺的時候聊天聊得最歡暢。

    藺贄擰了個鹽焗雞的雞腿啃了一口,道:“他看著確實比旁的孩童聰明些,不過也不是太聰明。你不是說他自稱嬴政?這自稱就錯了。”

    嬴小政仰起頭看著藺贄。

    藺贄笑道:“我是你舅父的友人,你可稱我一聲伯父。伯父和你說啊,你自稱嬴政就不對,男子稱氏,你應(yīng)該叫趙政?!?/br>
    嬴小政臉色大變,將木勺穩(wěn)穩(wěn)放在桌面上,正想駁斥,朱襄開口搶先道:“你這就說錯了,他自稱秦政都行,稱趙政肯定不對。”

    藺贄挑眉:“哦?我哪里說錯?秦國王室和趙國王室本是一氏?!?/br>
    朱襄囫圇喝了一碗粥后,將手擦干凈,夾了另一個雞腿,將雞腿上的rou一條一條的撕下來:“姓為源,氏為貴。氏是家族的封地,所以會隨著封地變遷。同姓之下眾多氏族分支就是這么來的?!?/br>
    “趙國王室和秦國王室的先祖都為贏姓先祖飛廉。飛廉有兩個兒子,長子惡來,次子季勝。”

    “惡來為秦王室先祖,季勝為趙王室先祖?!?/br>
    “惡來原本是宗主,但惡來為商朝大臣。周伐商時,惡來戰(zhàn)死,季勝一脈才被周王指定為贏姓宗主?!?/br>
    “之后季勝四世孫造父為周穆王駕車有功,封邑趙城,所以‘趙’為氏。”

    朱襄將撕好的雞rou絲放進(jìn)嬴小政碗里。

    嬴小政剛一直埋頭喝粥,對桌上小菜一動不動。朱襄見他拘束,便幫他把雞rou撕好。

    “惡來五世孫非子養(yǎng)馬有功,封秦地,號秦嬴,與趙贏并列。從這時起,秦國王室的氏應(yīng)該是‘秦’才對。就算那時不是,在秦襄公護(hù)送周平王,被封為‘諸侯’之后,氏也肯定是‘秦’了。”

    朱襄一邊說,一邊又給嬴小政撕了一塊雞胸脯rou。

    嬴小政看著碗里的雞rou絲,有些茫然。

    朱襄笑道:“吃吧,別拘束?!?/br>
    藺贄放下筷子:“你怎么不直說,惡來一脈本就和季勝一脈關(guān)系不好,不愿依附季勝一脈稱‘趙氏’。之后秦為諸侯國,趙只是晉國趙侯,就更不屑用‘趙氏’?”

    朱襄白了藺贄一眼:“我可沒說,是你說的?!?/br>
    朱襄一點都不怕藺贄給他扣高帽子。這個時代士族和門客關(guān)上門來什么話都敢說,藺贄等自己的友人時常一邊在自己家混吃混喝,一邊對包括趙王在內(nèi)的全天下諸侯指指點點。他這話只是純粹學(xué)術(shù)探討,比友人們經(jīng)常說的話差遠(yuǎn)了。

    藺贄失笑:“你啊你,真是什么都敢說?!?/br>
    朱襄辯解:“我什么都沒說,只是梳理了一遍秦國王室和趙國王室的家譜,是你在胡言亂語?!?/br>
    藺贄笑而不語,轉(zhuǎn)移話題道:“照你這么說,他自稱嬴政,不也是錯的?”

    朱襄道:“自周王東遷,戰(zhàn)亂頻繁,禮樂崩壞,世間漸漸早已經(jīng)不再延續(xù)以前的姓氏規(guī)則,而但以姓或者氏合稱姓氏。再者,秦國稱王之后,對外都避開姓氏自稱,只稱爵位或職位……”

    朱襄頓了頓,閉上了嘴。

    藺贄調(diào)笑道:“你說啊,你怎么不繼續(xù)說啊?!?/br>
    朱襄搖頭。

    藺贄笑道:“有什么不可說的?普天之下皆為天子領(lǐng)土,故天子無氏,以姓為氏。秦王狼子野心,閉口不談姓氏,是等著奪周之天下后再自稱呢!”

    嬴小政張大嘴,嘴里的rou絲都掉了下來。

    他終于知道夢中的自己為什么會偶爾隨口自稱“嬴政”,也終于知道為什么他每次自稱“嬴政”都會被嘲笑和厭惡了!

    天子無氏,以姓為氏,所以已經(jīng)一統(tǒng)天下成為皇帝的未來的自己,只能是“始皇帝政”和“嬴政”。

    但這個稱呼,他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能自稱!

    以前沒有人教他,只翻看未來自己的零散記憶,他根本不會明白這些事。嬴小政這時候才明白,原來他現(xiàn)在真的不能自稱“嬴政”啊。

    他嚴(yán)肅認(rèn)真道:“我知道了。以后我是公子政!”

    藺贄:“……”他本來在和朱襄斗嘴,怎么突然有點尷尬?

    朱襄立刻換上一副慈祥笑容:“政兒真聰明!”

    不愧是始皇崽,從小就霸氣!哪怕自稱錯誤,也是奔著天子的自稱去!

    朱襄在心里感嘆不已。

    藺贄差點嗆到,他干咳了幾聲,道:“好好好,是是是,你外甥最聰明。我吃好了,先回去了。秦國質(zhì)子住到了你家的事,我還得和阿父好好說說,不知道阿父會不會頭疼?!?/br>
    朱襄道:“住哪不是住?秦國質(zhì)子住我一個庶民家,趙王該更放心才是?!?/br>
    藺贄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他確實會如此,唉。”

    他起身離開,朱襄趕緊洗手,出門送他一程。

    藺贄上馬車時,回頭看了朱襄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將心中的話問出,只笑著和朱襄告別。

    馬車往城里駛?cè)?。藺贄閉目嘆氣許久,才幽幽自言自語。

    “朱襄,如果趙王一直不肯用你,你會和政兒一同回秦國嗎?”

    他問不出口啊。

    第4章 清蒸鹽焗雞

    藺贄提著用大葉子包好的一整只鹽焗雞回到家時,藺相如正就著明亮的燭火寫著什么。

    見藺贄回來,藺相如放下筆,沒好氣道:“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你還非得在朱襄家把飯吃了才回來?”

    藺贄笑著提起自己手中的葉子包道:“鹽焗雞,阿父吃嗎?”

    藺相如:“吃!”

    藺贄讓人把鹽焗雞上籠清蒸,道:“見阿父晚上夜宵還能吃雞,當(dāng)兒子的就放心了?!?/br>
    藺相如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他前陣子身子確實不大好,但朱襄給他定了一日三餐的食譜,他藥都沒怎么吃,身子骨居然又結(jié)實起來了。

    廉頗那老匹夫在自己病倒時對他假惺惺哭了一場,見自己身體好起來之后又對他冷嘲熱諷,氣得他舉著掃帚追了廉頗整條街。

    藺贄見藺相如氣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藺相如對面,道:“不過是收養(yǎng)了秦國質(zhì)子,算什么大事?今日說明日說都一樣,阿父何必還等著?何況我不回來報告,阿父不是也已經(jīng)知曉?”

    藺相如冷笑:“只是收養(yǎng)?異人從呂不韋那得的姬妾居然是朱襄的阿姊,這世上豈有如此碰巧的事?!”

    藺贄嘆氣:“碰巧又如何,不碰巧又如何?君上一日不肯用朱襄,朱襄遲早會被其他人所用。難道我們還能約束著朱襄,讓他在趙國等死不成?阿父已老,我將來可護(hù)不住他?!?/br>
    他雖然很希望朱襄能留在趙國與他共事,但也不想好友空守才華枯坐一生,更不希望好友無辜喪命。

    雖然他真的很討厭秦國啊。

    藺贄當(dāng)著自家父親的面說父親快老死,藺相如嘴角微抽,丟了根沒用過的毛筆砸向藺贄。

    藺贄接住毛筆,把毛筆放進(jìn)筆筒,繼續(xù)滿口抱怨:“阿父你努力了這么多年,不斷以自己甚至整個藺家為擔(dān)保舉薦朱襄,結(jié)果君上說什么?”

    藺贄轉(zhuǎn)了一下腦袋,陰陽怪氣模仿。

    “那朱襄的姓氏為何?是哪家子弟?”

    “無姓無氏的庶人?!”

    “那這朱襄師從哪家先賢?”

    “也無師承?藺公,你可是與寡人玩笑?!”

    “哈!”藺贄一拍大腿,跪坐著的腿一撇,在自家父親面前踞坐道,“還有那平原君,說阿父你怎么和那信陵君一樣,養(yǎng)‘士’好歹也要是個‘士’,別什么臟的臭的都往門里扒拉,‘交非其類,恐損名譽’!”

    “滿朝公卿,甚至連阿父你的好友,我的好伯父廉將軍都對朱襄嗤之以鼻,說庶民想要爭功,得去戰(zhàn)場爭,去田地里忙碌算什么好漢?”

    藺相如又投了一支毛筆,去砸藺贄因踞坐而露出來的大毛腿。藺贄再次接住毛筆放回毛筆筒,乖乖從踞坐變回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正坐。

    “那是他們蠢?!碧A相如冷漠道,“一群蠢貨,特別是廉頗那個蠢貨!壯年時眼瘸,老了后眼睛更瘸!”

    廉頗曾看不起藺相如的出身和只靠一張嘴立下的功勞,后被藺相如品行氣度折服負(fù)荊請罪,與藺相如已經(jīng)是多年生死好友。

    生死好友就等于可以開口就罵的好友,藺相如提起廉頗就是一肚子氣,滿嘴罵罵咧咧。

    若廉頗和他站在一起一同擔(dān)保舉薦朱襄,哪怕只讓朱襄負(fù)責(zé)趙國的農(nóng)事,朱襄的能力也定能讓趙王擯棄對朱襄的偏見。

    沒料想廉頗腦子也被偏見糊住,滿朝公卿無一站在藺相如這一方的人。

    藺相如雖有較為輝煌的先祖,但藺國被滅后,他空有姓氏,生活仿若庶民。所以他能明白庶民中也有不輸公卿之人。

    但趙國公卿不承認(rèn)這件事。

    七國并立后接連變法強國,趙國也不例外。

    趙武靈王的變法是以“胡服騎射”為主的軍事變革,讓趙國軍事力量曾一度壓著秦國打,甚至能干涉秦國國君繼立。

    但在官制、法制、軍制等全方面變法的,僅有秦國和楚國。

    秦國和楚國的變法在主持變法的君王死后,都遭到了舊貴族的清算。但區(qū)別是,秦王在殺了商鞅平息眾怒之后繼續(xù)延續(xù)新政,楚國卻接連廢除了不少新政措施。

    秦國能延續(xù)下來的最主要的新政,便是庶民能夠通過打仗、種田、發(fā)明工具等渠道得爵,躋身“士”的行列。

    秦國偏離中原,士人皆將秦作為最后的游說之地。也就是說,其他國家不要他們,他們才去秦國這個“保底”處。

    秦國拿著撿漏的人才,也能漸漸躍居七國上游,藺相如清晰地看到,這絕對和秦國擴(kuò)充“士族”的制度息息相關(guān)。

    “國”是一輛疾馳的馬車,駕駛馬車的王很重要,奔馳的戰(zhàn)馬很重要,而車廂上每一塊不起眼的木頭也都很重要。

    秦國那一輛馬車,可能戰(zhàn)馬不一定比別國的好,車廂也不一定比別國的大,但從車輪到韁繩的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異常牢固,才讓馬車跑得如此快還不散架。

    藺相如的恩主趙惠文王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愿意對由卑賤寺人(被閹割的宮人)舉薦的貧寒士子藺相如委以重任。

    其他諸侯國曾經(jīng)的明主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雖然他們不敢如秦國那樣在制度上進(jìn)行改變,但在篩選人才的時候都盡力摒除身份偏見。

    如今的趙王顯然不是明主,眼界和心胸都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其父趙惠文王。

    藺相如得到造紙術(shù)之后,立刻知道這神物如果由趙國公布,恐怕對貧寒士子的吸引力遠(yuǎn)超秦國那苛刻的爵位晉升制度,于是拿著造紙術(shù)試探趙王。

    趙王和趙國公卿都非常排斥此事。

    高貴的書籍不記錄在穩(wěn)固的竹簡玉簡上,怎么能記錄在手一撕就破水一澆就爛的草紙上?就為了降低成本,讓讀不起書的人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