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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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若是被殺,憤怒的趙國人會做什么? 就算趙國人還惦記著“馬服君”不會做得太絕,但趙王會不會將此事推到自家頭上? 為了維護良人剩余的名聲,為了保護良人的血脈,她哪怕讓家臣都寒心,也必須讓所有人知道,她無意為趙括報仇! 而且就算為趙括報仇,也不該去找朱襄公?。≮w母非常感激朱襄公,如果所有趙兵都死在了長平戰(zhàn)場上,恐怕后世無人再知道馬服君,只知長平戰(zhàn)敗的趙括了! “你們捫心自問,應(yīng)該去憎恨朱襄公嗎?你們?nèi)暨€有良知,就不會因為嫉妒和遷怒去傷害朱襄公!” “相反,朱襄公說服秦人,帶回了剩余趙軍,彌補了我等子孫的過錯,我們應(yīng)該保護他!” 趙母怒斥道:“若你們贊同老嫗的話,請將血滴入酒壇中,立下血誓,絕不會對朱襄公恩將仇報!若你們不贊同,就請離開,從此之后,離開的人就是老嫗的仇敵!” 說罷,趙母拔出良人曾用過的寶劍,用悲傷的眼神打量著沒有絲毫銹跡的劍身。 “不,主母!”離得最近的家臣沖上來,痛哭道,“主母,我們都知道應(yīng)該感謝朱襄公,怎么會去傷害朱襄公?” 說完,他立刻拔出腰間的佩劍,割破手指,將指尖血滴入酒壇中。 家臣們接二連三將血滴入酒壇中。他們本身就有佩劍,有的還隨身攜帶小匕首以方便吃飯時割rou,不需要趙母準(zhǔn)備器具。 看著眾人紛紛愿意立下血誓,趙母心中松了一口氣。 她并不指望血誓能約束這些人,她只需要逼迫家臣們立下血誓并將此事宣揚出去。 眾人一一立下血誓。趙母命人將小酒壇的酒水倒入一個更大的酒壇,分給每人一碗酒,然后喊開宴。 就在宴會氣氛終于不那么緊張的時候,出現(xiàn)了金屬落地的聲音。 眾人驚駭?shù)貙⒁暰€投過去,一位發(fā)須斑白的老者將酒盞落在了地上,掩面低泣。 “主母,晚了,已經(jīng)晚了……”那老者的聲音十分痛苦,“我知道不應(yīng)該憎恨朱襄公,可我不敢憎恨趙王,不能憎恨趙括,我還能憎恨誰?” 趙母提著劍走過去:“你做了什么!” 老者搖頭:“趙王要殺了朱襄公,嫁禍給秦國。我?guī)退T廉頗和藺相如離開了邯鄲城?!?/br> 趙母心里松了一口氣:“你沒動手?” 老者苦笑:“我也派出了人……” 趙母一劍刺進了老者面前的矮桌中,罵道:“你老糊涂了嗎!趙王告訴你這件事,也是在嫁禍給你,嫁禍給我?。∪魢瞬幌嘈胖煜骞菫榍厝怂鶜?,你派出的人就會成為趙王嫁禍的證據(jù)!不……” 趙母苦笑:“不,不是嫁禍,你真的出手了!” 老者將臉貼在地上:“我是糊涂了!我聽了主母的話,才知道我被趙王騙了。我不僅不能報仇,還會殃及剩余的家人。主母救我!” 趙母深呼吸,對周圍家臣道:“即便你們心中仍舊遷怒朱襄公,但只為了你們不被嫁禍,和我一起去保護朱襄公!” 眾家臣起身站立:“唯!” “諾”是地位高的人或者地位平等的人接受請求,“唯”多用于軍中下級聽從上級的命令。兩者都是書面用語,平常不會用這么正式的應(yīng)答。 眾家臣對趙母說“唯”,便是將趙母當(dāng)自己的主將看待,要同趙母一同奔赴可能會死的“戰(zhàn)場”了。 趙母提著劍,讓家臣駕著車,朝著關(guān)押朱襄的牢獄趕去。 將馬車簾子拉下,趙母抱著劍,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她抹著眼淚,嘴里罵著趙奢為何死在她前面,讓她必須提著劍去當(dāng)家臣們的“主將”。 趙奢早年得罪人,在趙國安定下來才娶了正妻。他身體在常年奔波中不算太好,只有趙括一個兒子,所以才將趙括寵得有些過了。 趙母嫁給趙奢后就沒有吃過苦,沒有遭遇過危險。她雖然聰慧,但只待在后方,成為趙奢的后盾,從未用過劍。 到年老了,她卻成為了“主將”,提著劍,率著家臣,去奔赴一個前途未卜的戰(zhàn)場,她真的好害怕。 “良人……我真的害怕……”趙母抱著劍低泣,“括兒去長平的時候我害怕,朱襄帶著十幾萬趙兵回到邯鄲的時候我害怕,現(xiàn)在我也……” 老嫗蜷縮著身體,說出了當(dāng)初她還是少女時,對領(lǐng)兵出征、大勝歸來時曾說過的話。但現(xiàn)在不會再有人將她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告訴她“一切有我,別怕”。 她只能擦干眼淚,裝出了堅毅的表情,提著良人留下的劍,帶領(lǐng)著曾經(jīng)跟隨著良人的家臣,為了保護這個家、保護良人剩余的名聲而戰(zhàn)。 …… 廉頗離開了邯鄲城,去某地處理有關(guān)朱襄的急事。 藺相如也離開了邯鄲城,也是去某地處理有關(guān)朱襄的急事。 雪不知道他們處理什么事。她感到了害怕。 即使李牧和荀況安慰雪,雪仍舊惶恐不安。 她抱緊了嬴小政,無助地低泣。明明和良人承諾了,她一定會等著良人,守著政兒,當(dāng)好良人的后盾。但她卻沒有自己所說的那么堅強,也沒有做到自己承諾的聰慧。 “政兒,舅母心里好慌?!毖┎桓掖驍_已經(jīng)在為拯救良人而殫精竭慮的良人的長輩和友人,她只能對嬴小政哭訴,“我感覺有事要發(fā)生,可我不知道該做什么?!?/br> 嬴小政不斷用rou乎乎的小手替舅母擦拭眼淚。 他心中也十分慌亂。 在舅父被關(guān)進牢獄的時候,他進了一次夢境房間。在夢境房間中,他不斷思考要如何拯救舅父。思來想去,他只感到深深無力。 一個腿短得跑快了還會跌倒的孩童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 嬴小政只能安慰舅母,替慌張的舅母出主意,展露出自己超出孩童的才智,幫舅母打理好家里的事。 雪沒有像嬴小政曾經(jīng)遇到的人那樣,懼怕孩童超出常理的智慧,反而鼓勵嬴小政。雪對有些害怕展露才華的嬴小政說,朱襄小時候也如嬴小政一樣聰明,讓嬴小政不用隱藏。 嬴小政現(xiàn)在才敢為雪出主意。 “舅母與舅父心連心,舅母突然心慌,可能舅父真的會出事?!辟≌贿吿婢四覆潦醚蹨I,一邊板著小臉道,“舅母可請?zhí)A翁和李伯父同去探望舅父。若無事,也不過是引起本就厭惡舅父的趙王些許不滿。不過藺翁非趙國官吏,李伯父又官職較低,趙王應(yīng)該不會太在意他們。” 雪摸了摸嬴小政的頭發(fā),道:“好,你、你留下來,舅母……” “不!我也要一起去!”嬴小政緊緊抱住雪的脖子,“如果誰傷害舅母,我就大喊我是秦國公子,趙人殺了我,秦國就有理由攻打邯鄲,為我報仇!他們不敢傷我!” 雪:“可是……” 嬴小政蹭了蹭雪的臉頰,道:“舅母,荀翁和李伯父都與舅母一同離開了,我在家里也不安全,不如和你們同去?!?/br> 雪猶豫了一下,點頭:“好,舅母會保護你!” 雪換了一身胡服,拿起了朱襄的劍。 雪力氣不大,朱襄的劍對她而言有些沉。 她抿著嘴,將劍背在身后,去尋荀況和李牧。 荀況和李牧聽雪說心慌,愿意立刻去探望朱襄,以求個心安,但他們希望雪和嬴小政留在家中。 “若良人真的出事,他們可能會派人攻擊我和政兒。我和政兒跟著你們一同去,才最安全?!毖┯觅≌f服她的話說服了荀況和李牧。 荀況點了幾個他不承認(rèn)是自己弟子的儒家弟子,李牧帶上了自己的私兵,騎馬向邯鄲城奔去。 雪也騎的馬。 朱襄學(xué)騎馬的時候給她做了胡服,也教她騎馬。她雖然不愛顛簸,勉強也能跟上。 雪背后背著朱襄的劍,身前綁著政兒,騎馬的動作十分艱難。李牧曾想幫忙抱政兒,下馬再將政兒交給雪,雪拒絕了。 她想,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她要如何完成對良人的承諾? …… 時近黃昏,突然有人來傳王令,要替換趙勝和趙豹為了保護朱襄而特意挑選的獄卒。 獄吏阻止道:“獄卒調(diào)動必須有平原君和平陽君共同的令牌?!?/br> 領(lǐng)隊的人罵道:“難道平原君和平陽君的命令,能躍居王令之上?!” 獄吏道:“并非如此。正是王令要求關(guān)押朱襄公的牢獄中所有人員更改,都必須有平原君和平陽君共同的命令?!?/br> 領(lǐng)隊的人皺眉。 獄吏也皺起眉頭:“你不知道此事?!” 領(lǐng)隊的人眉頭舒展,笑道:“當(dāng)然知道。我只是考驗?zāi)恪=o?!?/br> 他將平原君和平陽君的令牌亮出來:“這下可以換人了吧?” 獄吏雖然仍舊狐疑,但令牌為真,他只能同意換人。 “把牢獄的鑰匙給我?!鳖I(lǐng)隊的人伸手。 獄吏再次警覺:“我是君上下令協(xié)辦此事的官吏,除非君上親自讓我交出鑰匙,否則即使平原君和平陽君前來,也不能調(diào)動我的職位?!?/br> 領(lǐng)隊的人表情一僵。這件事君上沒有告訴他?難道…… 他心中有了計較??磥砭喜幌肓艋羁冢皇菦]有明說。 揣摩上意,也是死士需要做的事。做完之后,死士就會替君上承擔(dān)過錯。他心里嘆了口氣,遺憾自己為君上盡忠的時刻如此早的到來,不過并沒有不滿和懼怕。 死士都是從小接受訓(xùn)練,不會懼怕必死的任務(wù)。 “我只是去向朱襄傳遞王令?!鳖I(lǐng)隊的人道,“帶我去見朱襄?!?/br> 他話音未落,身后的人已經(jīng)動手,拔出劍朝著沒有任何防備的獄卒刺去。 獄吏沒想到對方說翻臉就翻臉。還好他早有警覺,立刻拔出劍,擋住了來者的劍鋒。 “你是何人……不,你是……我見過你,你是君上的護衛(wèi)!”獄吏驚訝地瞪大眼睛,“君上要殺朱襄公?!” 領(lǐng)頭者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小小的獄吏認(rèn)出來。 他只在趙王出行的時候才充當(dāng)護衛(wèi),而且臉部會經(jīng)過偽裝,所以很自信別人認(rèn)不出他來。 但這個獄吏是個能吏,他因?qū)θ四樣洃浭謴姶蠖侗I有功,才成為邯鄲城內(nèi)的獄吏。也正因為他有這樣的能力,平陽君和平原君才特意請求趙王將他調(diào)來看守朱襄。 “殺。”被認(rèn)出身份,領(lǐng)頭者稍稍慌張了一下,立刻命人堵住門,拿出弩箭對獄卒進行屠殺。 暗衛(wèi)執(zhí)行的多是暗殺任務(wù),他們的弩箭十分小巧,專門用于室內(nèi),對沒有穿甲的人進行刺殺。小巧的弩箭就算殺傷力不算太強,一輪射擊之后也能讓人失去戰(zhàn)斗力。他們只需要補上最后一劍。 但獄卒是趙勝和趙豹調(diào)來的老兵,有些還是廉頗特意安插的私兵,面對弩箭,他們就像是對著敵軍的箭雨一樣毫不畏懼的沖鋒,身中數(shù)箭也不停止揮舞手中長劍。 獄吏一邊往后跑,一邊道:“你們趕緊沖出去!只要讓外面的人聽到趙王殺朱襄公,刺客就不敢讓朱襄公死!” “殺了他!”領(lǐng)頭的人聽到這句話,心中開始慌亂。 他帶了一隊人,越過拼殺的獄卒,朝著獄吏追去。 獄卒自覺分成兩隊,一隊往外沖,一隊隨獄吏往后跑。 獄吏一邊跑,一邊摸出腰間的火折子,點燃了庭院里的一堆干草,濃煙滾滾,朝著天空慢慢升騰。 點燃草堆后,他跑到連接牢獄的走廊厚重木門處。厚重木門在白日里洞開,好為朱襄所住的牢獄通風(fēng)。他將朱襄所在牢屋的鑰匙丟進了木門后才關(guān)上木門,將木門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