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是第一個利用地形差進行水戰(zhàn)的將領(lǐng)。他以四川盆地為跳板，順長江流域而下,水陸并進，從楚國沒有設(shè)防的長江兩岸，一路推到了楚國的祖地,逼迫楚國遷都。

    不過因為思想限制,白起的水軍仍舊是以運輸為主,還沒想過將水軍作為主要兵力。因此面對云夢澤時陸軍行動不易，白起便停下了攻勢。

    現(xiàn)在的黔中郡和楚國邊境，基本就是以云夢澤為界限。

    楚國雖吃了這個虧，但仍舊沒有在水軍上動腦子的想法。他們只是在長江兩岸布置了守軍，觀測秦軍運糧運兵的船隊。

    李牧現(xiàn)在打造的船隊，才能真的稱得上是一支完備的水軍。

    他的戰(zhàn)船不僅增加了床弩、投石機，將戰(zhàn)船的攻擊方式變成了以重量級遠程攻擊為主；中型戰(zhàn)船船頭從方頭變成了三角，裹上了鐵皮，加上了撞角，整個船只都能直接作為武器；核心戰(zhàn)船上加蓋圍墻樓閣，可以藏有大量兵卒戰(zhàn)馬，提高了運送陸軍兵力的效率……

    根據(jù)朱襄的建議，工匠們提前將漢代出現(xiàn)的風(fēng)帆發(fā)明出來，增加了船只的速度；他們又在船艙上設(shè)置窗口，用以發(fā)射弩箭和投石機；裝有煤炭、石油、火藥等易燃物的小型船只也布置妥當，水性好的兵卒駕駛小船沖向地方船只，點燃船只后跳水，比火箭更為有效……

    林林總總，李牧這支水軍不僅已經(jīng)有了后世內(nèi)陸水軍的模樣，甚至可以作為遠洋水軍的雛形。

    誰也想不到，本來鎮(zhèn)守趙國北方長城，率領(lǐng)騎兵在干旱的草原作戰(zhàn)的旱鴨子李牧，居然組建了第一支獨立的內(nèi)陸水軍。

    楚國當然也想不到，舟師還能變成這副極具威脅力的模樣。

    與老將們所想的不同，李牧沒有等待楚國內(nèi)亂。

    當他得知楚王派人下旨訓(xùn)斥大貴族的時候，就立刻出發(fā)。

    楚國的封君們?yōu)榱朔纻涑酰瑢⒊情T緊閉。他們就無法第一時間協(xié)同楚王迎擊秦兵。李牧的舟師水流而下速度極快，他們在打探消息的猶豫時間，李牧就能達成自己的戰(zhàn)略目標。

    此時，沅江市和益陽市都屬于黔中郡（秦朝建立后屬于長沙郡），李牧建造戰(zhàn)船的工坊直接就在洞庭湖岸上，戰(zhàn)船就在洞庭湖下水。

    洞庭湖在此時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湖邊多蚊蟲、釘螺，疫病橫行；楚國耕種技術(shù)落后，洞庭湖邊黏稠的土壤很難耕種；樹木叢生野獸橫行，仿佛后世熱帶雨林……因此楚國在春秋時擴張時，洞庭湖畔成為流放滅國后裔的地方，在后世岳陽這片地方建立了許多附屬國。

    白起就是攻打到這里后退兵。

    李牧直接從洞庭湖出發(fā)，將高大的戰(zhàn)船開到了楚國眾多附屬國的城池旁，選傍晚時分，先以投擲火藥罐的霹靂車攻擊對方城墻，再派使臣前去說降。

    天色昏暗時，火藥罐爆炸的煙霧和火光特別顯眼。楚越等地巫術(shù)文化盛行，楚國的附屬國基本都是奴隸制甚至半原始部落制度。

    當李牧“召喚天雷”后，國君身邊的大巫哭天搶地說秦國攜神靈來助戰(zhàn)，嚇得國君趕緊血祭奴隸，請求自家神靈和祖先也來幫忙助陣。

    然而，并沒有神靈因為他們的血祭而下凡助陣。

    當李牧派去的學(xué)宮弟子，給他們表演了一番徒手燃起符咒后，大部分楚國的附屬國立刻投降，少部分試圖向楚國求援，被李牧早就運送上岸的騎兵截殺。

    李牧沒有在這里耗費多少時間。

    他召集投降的人，命令他們?nèi)スゴ蜷]門等楚國援助的小城池，只留下一艘樓船和兩艘戰(zhàn)船督戰(zhàn)，船隊繼續(xù)前行。

    李牧確實沒想攻下陳都。他的目標是鄂邑。

    鄂邑即后世鄂州市，雖然現(xiàn)在平平無奇，但春秋時是楚國別都，政治意義非凡。

    同時，此時武漢還未有建制，鄂邑就是后世武漢的地理戰(zhàn)略位置。占領(lǐng)了鄂邑，秦國攻打楚國的兩條水路——長江和漢水的交匯地便被秦國占領(lǐng)。

    秦國可以直接在鄂邑接收關(guān)中和蜀郡兩大最重要產(chǎn)糧地的糧草供應(yīng)，在鄂邑屯兵攢糧。楚國雖看著還有大片土地，占領(lǐng)了鄂邑，楚國幾乎等于門戶大開，蠶食只是時間問題。

    楚國自己也知道鄂邑的重要性，所以在鄂邑布置了重兵把守。

    他們在兩岸修建了堡樓，眺望長江的情況。鄂邑最大的城門臨水而建，面前陸地狹窄，以防大量兵卒登陸攻打。

    李牧只帶了五萬精兵，如果登陸作戰(zhàn)，定會被占據(jù)優(yōu)勢地理位置的鄂邑守軍打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但李牧就沒想過登陸。

    他選鄂邑的原因之一，便是鄂邑有一側(cè)城門就是水門，戰(zhàn)船可以開到城墻邊上。

    現(xiàn)在春水暴漲，他駕駛的樓船十分高大，兵卒可以直接將樓船當作攻城云梯。

    秦國舟師浩浩蕩蕩順流而下時，堡樓中的哨兵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但秦國舟師的速度比他們傳遞消息的速度更快，他們還在準備馬匹，揚著風(fēng)帆的秦國舟師就已經(jīng)到了鄂邑城外。

    守城的衛(wèi)兵還在打瞌睡，被人提醒有奇形怪狀的大船來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秦國船隊并沒有打出旗幟，但城門的將領(lǐng)仍舊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立刻下令降下城門，并派人出城，去迎擊登陸搶城門的秦兵。

    雖然不知道這過于龐大的船只是個什么東西，但能弄出這種規(guī)模船隊的只有秦國人。

    肯定是秦軍打來了！

    戰(zhàn)國時戰(zhàn)火紛飛，沒有哪個守衛(wèi)主要城池的將領(lǐng)是傻子。

    李牧卻沒有像城門將領(lǐng)想象中的那樣，搶灘登陸，搶奪正在關(guān)閉的城門。

    他好整以暇地讓船只停穩(wěn)，把秦國的旗幟和自己的帥旗亮出來。

    弓箭手朝著出城后背著已經(jīng)關(guān)閉的城門殊死一戰(zhàn)的楚兵射箭，投石機和霹靂車朝著城墻上方砸去，李牧坐在樓船最上方的房間內(nèi)，不斷命人從小窗戶伸出不同顏色的旗幟，進行微調(diào)指揮。

    他甚至給自己泡了一杯淡茶，聽著外面的喊打喊殺聲平靜地喝茶。

    李牧一邊喝著茶，一邊平靜地等待時機的到來。

    鄂邑的舟師得到消息，前來支援。

    但他們的舟師遠遠地就被樓船周圍的護衛(wèi)戰(zhàn)船用包裹了火油的弩箭、會引發(fā)爆炸的霹靂車擊沉。少部分逃過一劫的小船會面臨秦國尖頭戰(zhàn)船的直接撞擊，負責(zé)鑿沉船只的兵卒還未下船，他們的船就已經(jīng)沉沒。

    從下游包圍秦國舟師的楚國舟師更加凄慘。秦國舟師放下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的火船順流直下，就像是一道火墻，楚國舟師只能拼了命地朝著下游劃去，避免被火船點燃。

    有楚國舟師想要模仿秦國舟師的戰(zhàn)術(shù)，從上游放火船。但秦國舟師卻能用弩箭和投石機將火船遠遠擊沉。并在楚國舟師偷學(xué)的時候，秦國舟師派出小船連成一條線，成為大船前方陣地。

    楚國的舟師面對秦國的舟師，就像是步兵遇上了青銅戰(zhàn)車，迅速被對方碾壓，只剩下絕望。

    秦楚兩國完全不對等的舟師對戰(zhàn)的時候，城門上的攻勢更加激烈。

    樓船離城墻太近了，近的樓船上的人可以看到城墻上的人頭聳動。

    守城的將領(lǐng)將幾個城門的守軍全部調(diào)到了水門的城墻上，發(fā)了瘋的用火箭射擊樓船。

    但火箭面對龐大的樓船是那么無力，涂了泥的樓船圍墻將大部分火箭都擋了下來，小部分的火也迅速撲滅。

    而過于擁擠的城墻，完全成了樓船弓弩手和投石手的活靶子。每一次攻擊，他們都能收獲大量人命。

    守城將領(lǐng)進入兩難。

    如果他繼續(xù)在城門處堆兵力，兵卒減員速度十分可怕；但若他將城門處的兵卒扯下來，那高聳入云的樓船顯然不會只有威嚇人一個效果。

    這樣高大的樓船，離城門又這么近，無論是誰看了，都知道它一定能充當攀登城門的工具。

    “這個‘李’字旗是誰的旗幟？秦國何時出現(xiàn)了一員姓李的大將？！”守城將領(lǐng)絕望道。

    鄂邑郡守登臨城門，聽到此言，苦笑道：“秦國原本沒有，趙國原本有。那是朱襄公的好友，威震匈奴的雁門郡李牧?。　?/br>
    “李牧，李牧……”守城將領(lǐng)念著這個名字，渾渾噩噩的腦子逐漸清醒，他崩潰大笑，“哈，趙王滅楚！趙王滅楚?。　?/br>
    樓船中，兵卒報告，梯臺已經(jīng)組建好。

    李牧放下茶杯，神情淡然。

    “登城門?！?/br>
    第93章 友人慶祝酒

    梯臺從樓船上伸向城墻上,距離短得令人絕望。

    秦兵兇名在外，許多楚兵本就被奇怪的爆炸嚇破了膽子。見秦兵從梯臺上殺來，他們不顧督戰(zhàn)的將領(lǐng)聲嘶力竭地訓(xùn)斥,轉(zhuǎn)頭就跑。

    擁擠的城墻上,有一小戳的人開始逃跑，慌亂很快就會傳播到整個人群。

    將領(lǐng)試圖重整士氣,但無論他做什么,許諾什么,威脅什么,都止不住城墻頭楚兵的潰散。

    他頹然地垂下雙肩。

    “將軍,跑吧！另一處城門已經(jīng)打開,我們能逃掉！”家丁護著他,“他們是乘船而來，騎兵不多，我們能跑！”

    那位將軍嘆了口氣,這才攥緊手中的長劍,重新拼殺。

    其實雖然秦兵已經(jīng)登上城墻。但如果打巷戰(zhàn),他說不定能保住鄂邑。但他不能將自己帶來的兵都拼殺光，這樣他就算保下了鄂邑，回去復(fù)命的時候也會失去一切。

    楚國在吳起死后,與積極改革的六國不同，大部分地方仍舊實行分封制，封君權(quán)力極大。他們在自己的領(lǐng)地，擁有完備的行政軍事權(quán)力。

    這也是后來秦國打楚國打得較為艱難的原因之一。對其他國家，秦軍只需要擊破其主力和都城；對楚國,秦軍相當于要掃滅許多個諸侯小國。

    楚國現(xiàn)在以昭、屈、景三大貴族世家把持朝政大權(quán)。貴族世家下面又有依附其的封君。鄂邑守將就是其中之一。

    現(xiàn)在楚王和昭、屈、景三大貴族因為李牧的離間計劍拔弩張,鄂邑守將不信任楚王會在他守住鄂邑的時候彌補他的損失。

    楚王更有可能趁此機會收回他的權(quán)力。

    但如果他的親兵損失不大的話,他的家族就會保住他，楚王不能拿他如何。

    在猶豫了一番后，鄂邑守將雖然心頭不忿，但也放棄了唯一的勝機，宣布撤退。

    鄂邑郡守嘆了口氣，也跟著一同逃亡。

    他發(fā)現(xiàn)李牧帶來的秦兵并不多，可能打下鄂邑后就會離開，不會影響楚國腹地，所以就算丟掉鄂邑也沒什么。

    李牧在匈奴戰(zhàn)場上更喜歡親自拼殺，但此次他只下達命令，沒有離開樓船。

    秦兵在城墻上拼殺的時候，李牧轉(zhuǎn)悠著空蕩蕩的茶杯思索著占領(lǐng)鄂邑之后該做的事。

    茶杯是朱襄無聊時燒制的瓷杯。

    燒制陶瓷需要較高的溫度。煉鐵時/.52g.g,d./已經(jīng)能用木炭和煤炭達到燒制陶瓷的溫度，只是沒有人嘗試過。朱襄給了工匠一個研究啟發(fā)，他們很快就摸索出制作陶瓷的方法，現(xiàn)在正在尋找更合適的配方。

    朱襄說，把陶瓷制作方法先給老秦王，不知道老秦王會不會同意他在南方多待幾年。

    朱襄是真的很不喜歡咸陽壓抑的氣氛。

    等打下了這片在別人口中廣闊荒蕪，但在朱襄眼中十分肥沃的土地，秦王估計就只能將朱襄留在這里，再種幾年田了。

    “將軍，楚人開了城門，正在逃走，我們追嗎？”副將問道。

    李牧放下茶杯，道：“你領(lǐng)一支騎兵去追擊，追過了百里就回來?！?/br>
    副將領(lǐng)命：“唯！”

    李牧對另一個副將傳令道：“等他們離開后，關(guān)閉城門，修繕城防，補充兵器，準備守城。另外傳我的命令，不可擾民。俘虜也可作為戰(zhàn)功，不要殺俘；而破城的獎賞，不需要掠奪，我也能給他們找來?！?/br>
    另一個副將趕緊道：“遵命！”

    他離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忐忑不安地問道：“將軍，我們就這么點人，能守住鄂邑嗎？”

    李牧道：“能?！?/br>
    他沒解釋原因，副將卻一副安心的模樣，喜笑顏開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