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1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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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楚:“……”如果朱襄不在,他一定把兒子按在膝蓋上打屁股。 其實子楚還真打過。 在咸陽的時候,有一日嬴小政鬧得太過,被子楚按在膝蓋上一頓拍。 嬴小政打著哈欠,一滴眼淚都沒掉,把子楚氣得要上棍棒。 這時候朱襄適時出現(xiàn),搶了光屁股的嬴小政,抱著就跑。 那之后,子楚就不再親手打嬴小政,直接找雪姬告狀。 雪姬的手比他重,能把嬴小政打得嗷嗷哭。偶爾上棍棒,朱襄也只能眼巴巴看著不敢勸更不敢搶。 “他因敬仰你而投奔你,你怎么還不高興?”子楚問道。 朱襄道:“不是不高興,就是覺得壓力有點大?!?/br> 朱襄停頓了一下,疑惑道:“我有那么出名嗎?連扁鵲都來投奔我?” 子楚和嬴小政同時露出“你逗我”的無語神情。 你自己的名望如何,你自己不知道?朱襄/舅父你是傻子嗎?! 朱襄看著未來秦王父子倆的神情,訕訕道:“啊,原來我真的很出名。那以后是不是還會有更多的歷……有才能之人來找我?”他不用去尋找歷史名人,改歷史名人來尋他了? 子楚好奇:“你還希望誰來找你?” 朱襄琢磨了一會兒,道:“好像沒誰了。” 他記得的戰(zhàn)國名人不多,要么是政兒手下的,要么是被政兒手下滅掉的。所以他什么都不做,該來的歷史名人肯定會在政兒手下云集,確實沒有特別向往的人。 非要說有想見到的人,那些人要么沒出聲,要么就是孩童。比如他很想見見政兒家的悲劇的好大兒扶蘇。 不知道政兒現(xiàn)在還會不會把好大兒取名為扶蘇。不管政兒的長子是不是叫扶蘇,以政兒的性格,應(yīng)該會把長子交給自己養(yǎng)育吧。 嬴小政拉了拉朱襄的袖子,朱襄條件反射地將嬴小政抱起來。 嬴小政問道:“真的沒有了?以后沒有英才了嗎?” 朱襄笑道:“政兒身邊的英才還不夠多嗎?” 嬴小政霸氣道:“永遠(yuǎn)不夠!” 朱襄道:“那政兒就快點統(tǒng)一天下,這樣天下英才想要做出一番事業(yè),自然會來尋政兒,不用政兒去尋找他們?!?/br> 子楚不滿道:“政兒他阿父還在這,你這話怎么不和我說?!?/br> 朱襄抱著政兒,與子楚一邊往居住的院子走,一邊貧嘴:“哦?夏同你也有這樣宏偉的愿望?那我問你,如果你統(tǒng)一天下,要給自己取怎樣的名號?” 雖然知道朱襄在開玩笑,子楚還是很認(rèn)真地思索起來:“稱號不是后人定嗎?不過若能統(tǒng)一天下,自己先定個稱號也不錯。昭如何?秦昭王?” 朱襄“撲哧”笑出聲。 老秦王快來,你孫兒搶你的稱號! “政兒,來,教教你想象力薄弱的阿父,如果你統(tǒng)一了天下,要給自己定什么樣的名號?!敝煜迮牧伺淖谒直凵系馁≌ou嘟嘟的小屁股,“讓你阿父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br> 嬴小政鄙視地瞥了子楚一眼,道:“統(tǒng)一天下的功德超過了三皇五帝,我會取三皇五帝稱號合一,不稱王,稱‘皇帝’,自我起,便是始皇帝。皇帝至高無上,怎么能讓后世人定謚號?從今以后廢謚號,我是秦始皇,我的后人就是秦二世、秦三世,直至萬世!” 這話他在邯鄲腦袋不清醒的時候,對他舅父嘀咕過。當(dāng)時舅父把他抱起來親親,說政兒太厲害了,但這句話不能告訴別人,等當(dāng)了秦王才能說。 然后他過了幾日來到夢境房間,腦子變得清醒,雙手錘頭差點沒把自己氣死。 這種話也能亂說嗎!夢境外面的我,你是傻子嗎! 還好舅父過分寵溺自己,不在乎自己這些胡言亂語。 不過現(xiàn)在,雖然他還不是秦王,但舅父問了,他便也說了。 子楚臉皮狠狠地抽搐了幾下,表情變幻不定,頗有些咬牙切齒之感。 朱襄在一邊拱火:“是不是很尷尬?是不是無地自容?看看差距,這差距,嘖嘖嘖……” 子楚深呼吸了一下,冷靜下來。 他似笑非笑道:“政兒說的有道理。若能統(tǒng)一天下,確實該稱‘皇帝’。今后我就是秦始皇,政兒就是秦二世了?!?/br> 朱襄發(fā)出洪亮的大笑聲。 嬴小政石化,裂開。 子楚笑瞇瞇地摸了摸石化并裂開的胖兒子的小腦袋:“謝謝政兒?!?/br> 嬴小政抖抖抖,石化雕像裂開的痕跡越來越大。 朱襄繼續(xù)大笑。 你以為我是在欺負(fù)子楚嗎?不,我也是在欺負(fù)政兒!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會這樣!政兒這副表情真是太可愛了! “舅父……舅父……”石像嬴小政風(fēng)化后變回了rou嘟嘟委屈小外甥,抱著朱襄的脖子磨牙。 子楚繼續(xù)摸著兒子的小揪揪:“政兒以后就是秦二世了,開不開心?” 嬴小政氣沉丹田,尖叫聲差點把朱襄和子楚的耳膜刺穿:“不開心!” 子楚和朱襄一同暢快大笑起來。 …… 選稱號還在很遙遠(yuǎn)的未來,現(xiàn)在子楚只是王孫,政兒還是王曾孫。 楚國人果然蠢蠢欲動,子楚忙著安撫民眾,籌集后勤;王翦忐忑不安地鞏固城防。 朱襄繼續(xù)種田。 打仗歸打仗,也不能荒廢了種田,耽誤了農(nóng)時。 即便王翦抽調(diào)了當(dāng)?shù)厍鄩艳r(nóng)人臨時入伍,村里的婦人老人小孩也能種田。 朱襄帶去了耕牛和鐵器,減輕了他們的種田負(fù)擔(dān)。 “朱襄公,他們會不會燒了我們的田?”這里的人沒有秦國農(nóng)人那么壓抑。朱襄對人和善,他們多見了朱襄幾面,就敢直接找朱襄說話。 朱襄笑道:“不會。他們隔著長江……就是那條大江來打我們,大軍會在江水中被擋下,渡不過來。我們在大后方,戰(zhàn)爭波及不到我們?!?/br> 年老的農(nóng)人問道:“真的不會嗎?他們真的打不過來嗎?” 朱襄指著自己道:“你看我還在這里和你們一起種田,如果能打過來,我不早跑了?我好歹也是貴族?!?/br> 年老的農(nóng)人神情一僵,然后露出了有些輕松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對啊,朱襄公還在這里!” 經(jīng)過這次對話之后,忙碌的農(nóng)人臉上的忐忑不安少了許多。 戰(zhàn)國的領(lǐng)土主權(quán)變換頻繁,今天給這個國君交稅,明天給那個國君交稅,農(nóng)田動不動就被堅壁清野燒成一片灰燼。 楚人雖然已經(jīng)吞并吳越許久,但民間總有些運氣好活得長的人,記得當(dāng)年吳越楚大戰(zhàn)時的絕望。 重稅徭役雖然可怕,但至少還能給人熬下去的微小希望,若遇上戰(zhàn)亂,那是真的一點念想也沒用了。 李牧攻占吳城,吳城不戰(zhàn)而降,當(dāng)?shù)亟?jīng)濟(jì)沒有遭到破壞。 農(nóng)人在惶恐中迎來了新的國君,現(xiàn)在舊的國君要來攻打他們了,他們是不是又要迎來絕望了? 經(jīng)歷過的人很恐懼,沒經(jīng)歷過的人也很茫然無措。 朱襄這句話給他們吃了定心丸。 對啊,朱襄公都在這里,或許他們的舊國君真的打不過來。 如果秦人沒有必勝的把握,怎么會教導(dǎo)他們耕地,怎么會給他們新的種子,怎么會為他們提供耕牛和鐵器? 貴人們不會做虧本的事,所有的善意最終肯定都要看到回報,沒有什么無緣無故的善意。 秦人一定是確信能收到下一年的賦稅,才會如此做。他們確信這一點,心安了。 朱襄帶著弟子們行走在田間,一邊指導(dǎo)他們耕種,一邊收集著農(nóng)人們的言語和思想。 當(dāng)農(nóng)閑時,他便召集弟子講學(xué),詢問他們的思考。 “賦稅和徭役壓迫著農(nóng)人,但如今這些壓迫卻是一件讓農(nóng)人心安的事,因為他們以賦稅和徭役作為秩序的象征。”朱襄道,“這就是國家和黎民的契約,國家向黎民征收賦稅徭役,黎民從國家中求得秩序安穩(wěn)。如果這個契約破壞,黎民和國家的信任被打破,就會生出民亂?!?/br> “國君想要有所作為,就需要更多的賦稅和徭役。但賦稅和徭役過多,就會打破黎民的信任。如何在其中取得平衡,就要看國君和臣子的智慧,這也是你們應(yīng)該思索的內(nèi)容了。” 朱襄私下問嬴小政:“政兒,你說這維持平衡的最關(guān)鍵一點是什么?” 嬴小政道:“舅父,你直說,我懶得想?!?/br> 朱襄:“……” 他發(fā)現(xiàn)政兒逐漸進(jìn)入叛逆期,不像是三四歲那么可愛了。要是小時候的政兒,肯定會鼓著腮幫子認(rèn)真地思索好久,然后眼睛亮閃閃地拿著答案來詢問自己。 現(xiàn)在的政兒,大大的眼睛變成了死魚眼,“舅父說,懶得想”。 “若是你舅母在這里,我肯定讓你舅母揍你!”朱襄捏著嬴小政的腮幫子道。 嬴小政得意道:“舅母不在。” 朱襄深呼吸,松開嬴小政的腮幫子,道:“其中的關(guān)鍵,就在于國君要認(rèn)清‘公’與‘私’?!?/br> “政兒已經(jīng)看了許多典籍,無論哪家學(xué)派中所闡明的圣君,都是一個大公無私,一個純粹的‘國君’形象。國君若做所有事的出發(fā)點都是為了國家,無論賦稅還是徭役都是為了國家,那么他就是圣君,哪怕失敗了也是圣君?!?/br> “比如同樣是修水渠,如果你是為了灌溉,那么就是正確的行為;而若你只是想要下江南游玩,那么就是昏君暴君?!?/br> “各個學(xué)派的先賢都希望約束國君的私人欲望,比如少蓋宮殿,少出去游玩,少因為私人感情任命大臣……” 朱襄還未說完,嬴小政就露出了嫌棄到作嘔的表情。 朱襄失笑:“我說的是圣君,但坐上王位的是有欲望的人,哪怕圣人也是人,有自己的好惡。普通人賺到了錢之后就想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國君坐擁天下,怎么可能完全不享受?” 朱襄腦海中閃過漢文帝。 若秦朝不二世而亡,大概率漢文帝也不會出現(xiàn)了。 漢文帝真的是一個符合“圣君”之名,懂得節(jié)制欲望,體恤百姓的好皇帝。 “可以享受,但不要浪費?!敝煜迮牧伺馁≌哪X袋,道,“比如你可以在庫房里堆滿絲綢衣服,每天換個四五套。但別把絲綢用來鋪地,更別把絲綢撕著玩?!?/br> “黃金可以用來打造器械,甚至可以做成房屋,但不要當(dāng)石頭丟水里看水花。” “瓷器用來觀賞和食用,不是用來摔碎聽響?!?/br> “國君不可能完全大公無私,但只要心存節(jié)制,享受但不浪費,便也能成為一個好國君?!敝煜骞瘟斯螡M臉嫌棄的嬴小政的鼻子,“這之間的平衡點,聰明的政兒一定能找到?!?/br> “哦?!辟≌?。 朱襄笑道:“你還小,慢慢想,想不明白就問身邊人,我們還能陪你很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