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1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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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君王,所以他要做好自己手里所有能做的事。 一個強大又多疑的君王,是不會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繼位者身上。多疑的老秦王要為繼位的新秦王掃平一切,讓新秦王即便是個平庸的人,也能讓這個正在冉冉上升的秦王國能依靠慣性前行。 這一年,讓嬴稷的身體成了一個漏子。就算如今瘋狂地彌補,生機補充的速度也跟不上漏出的速度。 嬴稷肯定活不到下一個冬季了。 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嬴稷自己也知道。 令人驚訝的是,嬴稷身邊的人都難以接受這件事,秦王柱尤其不能接受,但嬴稷自己卻看得很淡。 他之前明明很懼怕死亡,死亡就在面前的時候,他的心情卻很平靜了。 他享受著后輩的關(guān)愛,睡到自然醒,不遵守醫(yī)囑喝酒吃rou,飯菜還全部要放辣子。 嬴稷會和老臣吵架,會拿著戒尺把亂入的朱襄的腦袋敲著砰砰響。 他有時候還會去咸陽學(xué)宮看看,對那群學(xué)子指指點點,說他們都是庸才。 學(xué)子不認(rèn)識他,前來與他辯駁。嬴稷來者不拒,大部分時候能將他們辯駁得啞口無言。 如果他辯不過,就給朱襄一個眼神,朱襄幫他詭辯。 擁有現(xiàn)代人的知識廣度和網(wǎng)絡(luò)罵戰(zhàn)經(jīng)驗,詭辯可難不倒朱襄。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朱襄估計能引來名家的人納頭就拜——名家沒什么政治上的明確思想,就是喜歡辯論。 待天氣漸暖后,朱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東西,香椿。 他的莊園山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長了幾棵香椿樹,可能是他南下的時候長的。 朱襄掐了香椿芽,給嬴稷做了涼拌香椿、香椿雞蛋、香椿粉蒸rou等香椿美食,嬴稷嫌棄地說沒味道。 朱襄便去秦王宮苑撈了幾條進(jìn)貢的鱸魚,做了香椿藿香魚。 藿香魚屬于川菜,差不多是“水煮系列”,可以簡單概括為水煮魚中加藿香。 現(xiàn)在朱襄還加了香椿,讓魚rou的味道層次更加豐滿。 辣椒油和花椒油一潑,嬴稷吃得滿臉汗,十分暢快。 可憐的秦王柱一邊吃一邊“斯哈”一邊灌水,又覺得美味又吃不了辣,十分郁悶。 子楚吃辣的本事和嬴稷差不多,但他腸胃不好,吃完容易胃疼,所以朱襄專門給他準(zhǔn)備了一碗白水,讓他涮著魚rou吃。 子楚用白水涮掉魚rou上的調(diào)料時,嬴小政給了他一個嘲諷的眼神。 雖然不知道兒子在嘲諷什么,子楚還是嘲諷了回去:“政兒,你又掉了幾顆牙,現(xiàn)在一顆新牙都沒長出來,要不要讓太醫(yī)看看,別牙掉光了都沒長?!?/br> 嬴小政胖臉一垮,差點被辣椒嗆到。 可惡的阿父!等我及冠了就篡位!把你關(guān)在別宮,只給你吃白水煮rou! “好辣好辣,朱襄,我也需要白水!”秦王柱使勁往嘴里扇風(fēng),受不住了。 朱襄笑著端來一碗蜂蜜水:“喝蜂蜜水解解辣。下次我不放這么多辣椒?!?/br> 秦王柱苦著臉道:“辣倒是其次,你花椒是不是放得太多了?嘴麻得難受?!?/br> 朱襄道:“藿香魚就要放很多花椒,這個我絕對不妥協(xié)!” 秦王柱道:“寡人命令你少放花椒!” 朱襄道:“就不聽!” 秦王柱對嬴稷扮可憐:“君父,你看看朱襄,我這個秦王詔令都不好使!他太狂妄了!” 嬴稷一邊喝著小酒,一邊道:“我的秦王詔令,朱襄想不聽的時候也沒聽過。他不但不聽,還會頂撞我,頂撞完后還牽走了我的羊。” 子楚道:“應(yīng)該狠狠地罰他!” 秦王柱問道:“那太子,你說該怎么罰?” 子楚道:“就罰政兒一個月不準(zhǔn)吃糕點?!?/br> 嬴小政:“?” 朱襄一本正經(jīng)道:“這主意好。政兒由我一手養(yǎng)大,我這個舅父與親父無異。父之過,子來償,這很符合儒家的道理。” 嬴小政:“……舅父,你這句話敢和荀翁說嗎?” 朱襄樂道:“荀翁現(xiàn)在為了修訂秦禮忙得不可開交,他才沒空管我。” 嬴小政:“……你等著,明天我就去見荀翁,說你曲解儒家道理!” 見嬴小政要告狀了,嬴稷和秦王柱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秦王柱還真的懲罰嬴小政一個月不準(zhǔn)吃糕點,等荀翁把朱襄罵一頓后再解除禁令。 這秦王室一家人和樂融融,比尋常人家還要溫馨幾分。 當(dāng)他們聚在一起時,除了朱襄之外的外人都不會參與。 他們將所有時間都留給了這祖孫四代,讓他們在最后的時間盡可能地交流感情,讓老秦王享受天倫之樂。 就這么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嬴稷又病了。 這次他是沒有來由的病了。 不是風(fēng)寒,沒有中暑,也沒有摔跤,就是突然虛弱,起不了身,眼睛也花了。 嬴稷連身體都坐不直,坐在輪椅上的時候都需要人扶著才不會歪斜。 六國人最為懼怕的秦王,此刻就是一個無力的老人,連他最愛的rou都啃不下,只能喝粥了。 朱襄就像是對待當(dāng)初小乳牙還沒長好的嬴小政一樣,給嬴稷開發(fā)了各種粥水糊糊,盡可能地為嬴稷換口味。 嬴稷的脾氣突然暴躁起來。 他似乎又開始怕死,也可能是厭惡自己垂老時無力的模樣。 他對食物挑三揀四,對伺候他的仆從十分苛刻。 朱襄便親自貼身照顧嬴稷,為嬴稷擦拭身體,聽從嬴稷任何苛刻的要求。 過了半月,嬴稷在朱襄的照顧下心情漸漸好轉(zhuǎn),不再罵人和摔東西。 一切似乎又開始好轉(zhuǎn)。 但太醫(yī)和扁鵲都悄悄告訴秦王、秦太子和朱襄,應(yīng)當(dāng)為嬴稷準(zhǔn)備后事了。 秦王柱搬到了朱襄別莊處理政務(wù)。 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一邊處理文書,一邊忍不住偷偷哭泣。 但當(dāng)著嬴稷的面,秦王柱總是端著一副傻呵呵的笑容,讓嬴稷罵他“怎么當(dāng)了秦王還沒個威嚴(yán)的模樣”,然后撓撓頭認(rèn)錯。 之后,秦王柱也病了。子楚接手了秦王柱的大部分政務(wù),讓秦王柱好好養(yǎng)身體。 嬴稷的神智一天比一天清醒,身體也能坐直了。 他讓朱襄推著他的輪椅去探望秦王柱:“你現(xiàn)在是秦王,不能再經(jīng)常生病。就算是我離世了,你也不能生病。” 秦王柱這才在嬴稷面前號啕大哭起來。 “等我死后,不要大興土木。”嬴稷道,“不能耽誤政事。民間不需要服孝,一切以國事為主?!?/br> 秦王柱哭著道:“是?!?/br> 嬴稷道:“也不需要派人來給我守陵。如果宗室和外戚有反對你的人,你再派他們來守陵?!?/br> 秦王柱繼續(xù)哭著道:“是?!?/br> 嬴稷又道:“切記不要殉葬,無論是我的姬妾還是奴隸,都不可殉葬。秦國始有仁善之名,不可松懈。” 秦王柱嗚嗚哭著,連“是”都說不出來。 嬴稷嘆了口氣,伸手撫摸著秦王柱披散的頭發(fā)。 他的兒子也已經(jīng)老了。幸好,子楚和政兒都能成為很好的秦王,所以他不用擔(dān)心秦國的未來。 “朱襄,你暫時不要南下,留在咸陽輔佐大柱。”嬴稷道,“我本來答應(yīng)你繼續(xù)在南邊種田,我要食言了?!?/br> 朱襄道:“君上不是食言,是我自己不愿意離開咸陽。” 嬴稷笑道:“我諸多晚輩中,你最令人生氣,也最令人開心。不僅大柱,你的友人夏同,你的外甥政兒,你都要好好輔佐?!?/br> 朱襄道:“君上放心?!?/br> 嬴稷道:“你做事我很放心,但你的脾氣還是得收斂一些。雖然大柱比我溫和,不會如我一樣猜忌你,但同樣,大柱處事比我仁慈,可能不能很好地震懾嫉妒你的人。所以你也要自己小心謹(jǐn)慎,別讓其他人抓到把柄?!?/br> 朱襄道:“君上,我一向很謹(jǐn)慎?!?/br> 嬴稷嫌棄道:“你就嘴上謹(jǐn)慎。大柱,你說對不對?” 秦王柱哭著點頭。 朱襄嘆氣道:“我一定謹(jǐn)慎,君上放心?!?/br> 嬴稷道:“好,我放心。我累了,推我回去休息?!?/br> 朱襄推著嬴稷離開,秦王柱仍舊跪坐在床榻上哭泣不止。 嬴稷當(dāng)晚睡覺時,沒有任何異常。 但朱襄第二日叫嬴稷起床的時候,嬴稷已經(jīng)沒了氣息。 他就這么一睡不起,睡相很安詳,嘴角還帶著笑容,好像做了一個好夢。 嬴稷的睡姿一直都很規(guī)整。他雙手放在腹部,肩膀放平,臉朝著上方,就像是一個人像。 秦王柱從病床上跑下來,披頭散發(fā),沒有穿鞋,外套也沒披。 “君父,君父……阿父,阿父,你別睡了,早晨了,該起床了!”秦王柱跪在床榻前痛哭,“阿父,阿父,求你醒醒!” 子楚跪在秦王柱身邊默默垂淚,哽咽不止。 朱襄帶著嬴小政也跪在一旁。 嬴小政拉了拉朱襄的袖子:“舅父,曾大父只是睡了,對嗎?” 朱襄道:“嗯?!?/br> 嬴小政道:“舅父是騙子。” 朱襄沒說話。 嬴小政低下頭:“曾大父說要今日陪我放風(fēng)箏,曾大父也是騙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