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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222節(jié)

    秦公子們聽著朱襄真心誠意地嘆息,只能跟著嘆氣,連聲道歉。

    朱襄忙說“孩子的錯,和你們無關,別太在意,多管管就好”,然后揮手離去。

    秦王柱對子楚道:“你說朱襄這是在做什么?”

    子楚道:“我本來想說朱襄在警告他們,但以我對朱襄的了解,朱襄可能只是想惡心他們,讓他們生氣?!?/br>
    秦王柱嘆氣:“朱襄是不是對寡人的處置不滿?”

    子楚道:“君父何不直接問一問朱襄?以朱襄性格,他不會隱瞞?!?/br>
    秦王柱猶豫。

    子楚道:“朱襄在先王生氣的時候,不僅對先王大呼小叫,臨走時還牽走了先王的羊。君父對朱襄如此寬和,他心里有話肯定會對君父直說?!?/br>
    秦王柱想起朱襄每次進宮必牽羊牽乳豬,至少也要抱只雞鴨走,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無語:“確實?!?/br>
    朱襄和嬴小政散完步,嬴小政紅光滿面,飯后困意一掃而空??磥砩⒉秸娴奶嵘瘛?/br>
    子楚帶著嬴小政先去洗漱,朱襄陪著秦王柱又散了一會兒步。

    秦王柱有些忐忑不安地詢問朱襄:“朱襄,現(xiàn)在寡人將此事按下,只是因為狩獵不可中止。待寡人回咸陽,定會給政兒一個交代。”

    朱襄嘆氣:“對政兒的交代已經夠了。我只是擔心,他們再使手段,君上你心里該多難受?!?/br>
    秦王柱疑惑:“難受?”

    朱襄道:“雖然夏同是我的摯友,政兒是我唯一疼愛的孩子,但我也知道他們并非良善之人,他們心中能裝下的人不多。別說隔了一層的堂兄,即便是兄弟,他們之間情誼也泛泛。但君上不一樣,那些都是君上的孩子孫子,是君上的血脈晚輩。若真的出現(xiàn)兄弟鬩墻于內的事,心中最受傷的肯定是君上?!?/br>
    秦王柱眨了眨眼,心中有些暖意,又有些酸澀。

    朱襄沒有等秦王柱回答,繼續(xù)道:“以夏同和政兒的本事,真有人與他們爭奪王位,他們不會輸。君上也不會讓他們輸,因為他們確實是最適合成為秦王的人。君上雄才大略,一心延續(xù)先主霸業(yè),秦國比什么都重要?!?/br>
    “正因為君上一切以秦國為重,若真出現(xiàn)了內亂,君上肯定不會手下留情。若真逼得君上親自對子孫動手,那君上的心得多痛?!敝煜鍝u搖頭,皺眉道,“我聽到此事后,很擔心君上?!?/br>
    秦王柱勉強擠出笑容:“你不是最擔心政兒?”

    朱襄道:“當然擔心,但也擔心君上。政兒膽子很大,既然是他自己手刃刺客,他在此事中受到的影響應該不大?!?/br>
    秦王柱道:“政兒確實膽子很大,他一點都沒表現(xiàn)出后怕。唉,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來了?!?/br>
    朱襄道:“驪山雖與我別莊隔得不太遠,但我當日便接到了賠罪的禮物,也太快了。我想這次試探,他們應該沒想真的與我和夏同撕破臉。他們只是沒想到,政兒會……”

    朱襄頓了頓,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政兒的手弩哪來的?君上給的?”

    手弩不比弓厲害,不僅上弦時間更慢,小巧的手弩幾乎算近戰(zhàn)武器了,射程極其有限,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cao作難度很低,射程之內精準度較高,交給沒有訓練過的人也能立刻使用。所以在華國古代戰(zhàn)爭很快就淘汰了小型弩,小型弩多用于護身和刺殺。

    秦王柱疑惑:“不是你送給政兒護身的?”

    朱襄撓撓頭:“我沒……可能是廉公、白公或者李牧送給政兒的禮物?他們總會送政兒一些防身的東西。”

    秦王柱伸手敲了一下朱襄的腦袋:“你啊,這些危險的東西你就讓政兒自己收著?你也不怕政兒遇到危險?回去好好問問!”

    朱襄尷尬道:“政兒向廉公、白公和李牧習武,我便把這些事都交給政兒的老師了。白公剛離開不久,我還沒想起這件事。回去后我馬上問!”

    秦王柱哭笑不得。政兒真是被很多人一起養(yǎng)大啊,怪不得子楚老忘記他是政兒的阿父。

    唉,子楚也該好好敲打敲打,哪有這么當父親的。

    “咳,君上,總之這件事,你還是好好和公子們說說,讓他們收收心,秦國亂了,對他們也沒有好處?!敝煜宓?,“君上雖然寬和,但屬于秦王的霸氣一點都不少,挑撥你的底線不明智?!?/br>
    秦王柱沒想到朱襄這么會夸人。不過他仔細一想,朱襄估計沒有想夸他,只是實話實說。

    嗯,更高興了。

    “寡人當然會好好敲打他們。此事后,他們也會消停不少?!鼻赝踔溃肮讶酥皇菗?,之后政兒會不會遇到真正的刺殺?!?/br>
    朱襄道:“有可能。我會盡快南下?!?/br>
    秦王柱道:“你也要小心。無論是六國還是想要取代子楚和政兒的人,你一定是他們最主要的目標?!?/br>
    朱襄笑道:“我相信我的運氣。君上也要小心。不過最該小心的是夏同,若他身體強壯,誰敢輕視他?現(xiàn)在許多盼著政兒早夭的人,都開始盼著夏同英年早逝了。”

    秦王柱哭笑不得:“他現(xiàn)在身體不錯了,寡人會好好看住他,不讓他英年早逝。”

    朱襄道:“他確實老實多了,至少不會再害怕喝藥?!?/br>
    秦王柱捧腹大笑:“他居然還怕喝藥?哈哈哈哈。”

    秦王柱原本與子楚沒有感情。

    朱襄說他會心疼兒子,實際上兒子多了,他對單個兒子的感情并不深,更別說孫子。

    不過朱襄也沒說錯,總有幾個兒子和孫子得他喜愛和看重。子楚和嬴小政回來之前,甚至包括子楚出生前在內的幾十年時光中,秦王柱不可能對任何一個兒子和孫子一點感情都沒有。

    但旁觀子楚和朱襄、藺贄打鬧,秦王柱看著看著樂子,對子楚的感情已經深了許多。

    單憑感情,子楚已經超過了他那二十多個兄弟。所以秦王柱對懲戒冒犯子楚的人并不會心軟,何況還帶上了政兒這個寶貝大孫子。

    但聽了朱襄的話,秦王柱心中也嘆息。

    雖然他能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但做出選擇的時候,心真的不痛嗎?

    朱襄不是他的子孫,都能情真意切地擔心他這個老人受不了子孫相殘的打擊,他的那些子孫,為何不能多想一想?

    還是如君父所說,只有朱襄這個“愚笨者”,才會將秦王當作普通老者對待,認為秦王也擁有“人”的感情。

    “朱襄啊,寡人也真的擔心,子孫會相殘啊?!痹诨卮髱さ臅r候,秦王柱停下腳步,哽咽道,“我真的擔心?!?/br>
    朱襄靜靜地陪伴秦王,傾聽這位即位還不到一年的秦王吐露的軟弱。

    雖然最初他的打算是讓秦王在感情上對想針對夏同和政兒的秦公子們失望,但此刻,他是真心誠意為秦王難過。

    “朱襄,寡人會迅速平息此事,絕不給他們生亂的機會?!鼻赝踔舆^朱襄遞來的帕子擦干眼淚后,咬牙切齒道,“誰敢讓寡人子孫相殘,寡人就滅他們全族!”

    朱襄道:“君上,應該是滅他們的國。夏同和政兒的地位很穩(wěn)固,此刻還插手王位爭奪的人,很顯然希望秦國會生亂甚至分裂。既希望秦國生亂,又擁有足夠的人才和財力,大概率是六國國君的策略。只要查一查這些秦公子門庭中有誰來游說過,君上過了孝期就讓秦國大軍去敲一敲他們的國門,估計他們就安分了?!?/br>
    秦王柱震驚地瞪大眼睛,腦中的迷霧突然被撥開。

    對啊,我一直壓制著他們,無論是人才還是財力、權力,他們本該都翻不起浪花。

    爭奪王位需要人來出謀劃策,需要錢來收買人心,他們的人和錢哪來的?

    “朱襄,要不你別南下了,蔡澤一定很愿意將相國之位讓給你?!鼻赝踔嫔殴?,“子楚說你有王佐之才,真是一點沒錯。”

    朱襄正色:“他還說,我沒有王佐之智。而且我也不喜歡太忙碌的生活,我喜歡睡到日上三竿?!?/br>
    秦王柱擺手:“去去去,趕緊南下!”朱襄再說下去,他想效仿荀子,在袖子里揣戒尺了!

    第124章 五香鹵兔頭

    朱襄回到帳篷的時候,子楚正在挑燈看文書,嬴小政不在。

    嬴小政嫌棄子楚這里燈火晃,去藺贄帳篷里睡覺,把遲遲不回來的舅父都拋棄了。

    朱襄一看到子楚在挑燈干活,就眉頭一皺。

    子楚立刻合上文書,道:“我平時不會熬夜,今日只是等你回來。”

    朱襄松開眉頭,道:“你現(xiàn)在已經是太子,已經不需要再過多表現(xiàn)自己。”

    子楚嘆氣:“我知道。我只需要活到繼位的時候。”

    朱襄見子楚是真明白,沒有過多嘮叨,洗漱完之后,與子楚抵足而眠。他騎馬疾馳而來,現(xiàn)在已經很累了。

    雖說是同床共寢,兩人都是畏寒的人,不僅一人一床厚棉被,鉆進被窩后立刻左滾右滾再一翹腳,把自己裹得像個蠶繭似的。

    兩個胖胖的蠶繭并肩睡在軟綿綿的大枕頭上,雖說有困意,但還是聊了起來。

    子楚問道:“君父回來時眼睛有點紅腫,你和他說什么了?”

    朱襄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是不是把君上的眼睛揍紅腫了?!?/br>
    子楚無語:“我又不是藺禮,會故意問這種不可能的事?!?/br>
    朱襄笑了笑,回答道:“我只是告訴君上,招惹你和政兒的人沒有考慮一位老人的愛子之心,實在不孝而已?!?/br>
    子楚沉默半晌,諷刺道:“君父居然對子孫有感情?”

    他雖然現(xiàn)在很得秦王柱看重,但子楚垂髫時便被送于趙國為質,貧困潦倒連邯鄲城內普通士子都不如,那時他的君父可未想到自己還有個兒子,給他送點錢財來。

    哪怕只是和趙國打聲招呼,讓趙國人以為秦太子還記得這個兒子,他的境遇都會好許多。

    現(xiàn)在他身體怎么養(yǎng)都養(yǎng)不好,就是拜邯鄲質子經歷所致。

    所以即便現(xiàn)在兩人仿若親密父子,子楚也不可能真心將秦王柱當作普通親父對待。

    同樣的理由,子楚也對生母夏姬只是表面孝順。

    他理智上明白自己被當做質子送出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他就是棄子,不可能再回到秦國。所以生母放棄了自己,沒有私下補貼自己很正常。

    生母雖是韓國貴族,被送來秦國的時候手中嫁妝不算少。但生母無寵,需要用這些嫁妝過一輩子。

    子楚心中很明白這一點,換做是他自己,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但十歲左右的自己獨自坐上去往趙國的馬車,生母那一副完全放棄自己的作態(tài),還是讓他傷透了心。

    親父有很多兒子,理智上子楚能理解他對其中一個不得寵姬妾所生的兒子沒什么印象;親母要繼續(xù)生活,理智上子楚能理解她對一個注定不能再回到秦國的棄子兒子放棄的態(tài)度。

    他們有放棄自己的權力,那么子楚也有無法再與他們建立親密父子母子關系的權力。

    這種心態(tài),子楚只在朱襄面前展現(xiàn)。

    連藺贄等人,大概都認為子楚對父母孝順的心情是真實的。

    “或許君上對某一個子孫沒有深厚的感情,但所有子孫加起來,這種血緣親情怎么會不深厚?”朱襄道,“如果秦公子們亂起來,不是一個兩個出事,是君上所有的子嗣都會被卷入。”

    子楚冷淡道:“這倒是。”

    朱襄又道:“我又告訴君上,這些人背后可能有六國指使。”

    他將自己和秦王柱所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重復給子楚。

    子楚愕然:“你說的是真的?你連這個都猜到了?”

    朱襄道:“不,我編的?!?/br>
    子楚:“……哈?”

    朱襄道:“無論他們是自己想要爭奪王位,還是背后有誰指使,但他們的門客中肯定有其他六國的人?,F(xiàn)在秦國估計沒有敢公開支持他們的人,所以如果他們獲得財產供奉,即便背后是秦國人,也會偽裝成其他六國的富商。”

    子楚聽明白了:“所以只要君父起了疑心,怎么查都會印證這個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