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3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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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華陽太后松開牽著公子成蟜的手時,公子成蟜張望了一下,邁開小短腿朝著朱襄跑去,抱住朱襄雙腿,將臉埋在了朱襄腿上。 好多陌生人,舅父保護我! 見公子成蟜這動作,群臣中一些人心里一沉。 怎么公子成蟜與長平君也如此親近?! 嬴小政先拜見了華陽太后,然后走到公子成蟜身旁:“過來兄長這邊?!?/br> 公子成蟜仰起頭,猶豫了一下,在嬴小政的臉板起來時,趕緊松開朱襄的腿,拉住了嬴小政的袖子。 “兄長有傷,不牽手。”公子成蟜給了作業(yè)監(jiān)督太子兄長一個討好的笑容。 嬴小政道:“沒關(guān)系?!?/br> 他用傷勢不怎么嚴重的左手牽起公子成蟜的手,對著朱襄頷首行禮后,牽著公子成蟜去往王座旁。 因被朱襄嘮叨很多次,嬴小政牽著公子成蟜的時候,終于無奈學(xué)會了配合公子成蟜小短腿步伐,不再讓公子成蟜掄圓了小短腿追。 太子政和公子成蟜兄弟和睦這一幕再次刺痛了一些人的心。 他們還以為太子政因為生母一事,太子之位不穩(wěn)固了呢。怎么看著還是無懈可擊? “我?guī)砹诉@十年趙姬一應(yīng)具用的賬本。”華陽太后冷哼道,“眾卿家可以看看,這女人有多奢侈。大王和太子可從未對不起他過。因為她太過奢侈,太子自她入秦后從未用過自己的份例,全勻給了她。我倒是要來看看,是誰說太子不孝!” 朱襄恍然。什么?政兒還有份例領(lǐng)? 嬴小政眉頭一皺,咦,原來我還有份例領(lǐng)? 嬴小政的親爹秦王子楚也有些恍然,對啊,政兒是朱襄養(yǎng),那政兒的份例哪去了?哪怕他還是秦王曾孫的時候,秦昭襄王給政兒份例都堪比太子。他還以為朱襄替政兒好好存著呢。 朱襄恍然之后,想起很多年前雪姬和他商議的事。因為時間太久遠,他就忘記了。 雪姬對他說,政兒他們自己養(yǎng),秦王給的東西就送給春花,就當政兒給春花的奉養(yǎng)錢。 “確實如此?!敝煜宓?,“此事是太子年幼時決定。” 嬴小政冥思苦想,有這回事? 雖然他記憶力好,但對不值得記憶的東西都會忽視過去?;蛟S舅父舅母和他提過,他顧著玩或者吃,沒有在意。 我年幼時為什么那么傻!舅父舅母說什么就同意什么! 嬴小政后悔得捶胸頓足。這么多年的錢,他要是攢起來,不知道能做多少事!就算沒事可用,給舅父舅母多好! 公子成蟜將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兄長沒領(lǐng)過份例?” 嬴小政心情復(fù)雜地點頭。成蟜怎么如此年幼就知道份例? 公子成蟜猶豫了許久,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個小香囊,倒出一半不規(guī)則的金球,猶豫了許久,捧給嬴小政:“兄長,分你一半?!?/br> 嬴小政愕然。 公子成蟜伸直手:“我用錢的地方少,給兄長?!?/br> 賄賂兄長,兄長會少給我布置些功課嗎?看到別人給大母宮中的人賄賂,知道賄賂是什么意思的公子成蟜期盼地看著自己超級嚴厲可怕的兄長。 嬴小政收起愕然的表情,纏著繃帶的手輕輕一握,然后緩緩張開。 他接過了公子成蟜的小金球:“好?!?/br> 你此刻分朕一半金球,將來只要你不謀逆,朕保你一世富貴平安。 嬴小政在心里道。 公子成蟜見太子兄長受了賄賂,眼睛都笑彎了。 小小的他以為賄賂這種東西,是對方收了就一定會做到承諾。 但他忘記了自己并未提要求,所以他的兄長確實做到了承諾,但不是他所想的承諾。 兄弟二人的小動作讓一直觀察二人的眾卿大夫心情復(fù)雜極了。 秦王室怎么還會有兄友弟恭的? 呃,好像秦仁文王和悼太子當初也是兄友弟恭? 華陽太后當完這個意外出現(xiàn)的證人之后,沒有離開朝堂。 她第一次以太后的身份坐在秦王身邊,瞪著她一雙鳳目掃視群臣。 華陽太后在群臣心中一直是無能美人,只知道奉承先王,胸中沒有任何溝壑。 現(xiàn)在她展現(xiàn)出秦太后的氣勢,讓群臣十分不適應(yīng)。 看著秦王子楚對華陽太后畢恭畢敬的模樣,他們拿不準秦王子楚是裝的還是真心的。但華陽太后此刻站在太子這一方是可以確定的。 難道華陽太后是為了奪走秦王后在后宮的權(quán)力,所以趁勢而為? 這群人不由腦補了陰謀論。 華陽太后鼓足了勇氣,第一次踏足了朝堂。 坐下的時候,她撐起的那股氣就泄完了,手腳都在發(fā)軟。 但她仍舊強撐著對嬴小政道:“政兒別怕,大母會代雪姬保護你?!?/br> 見嬴小政鮮血淋漓的模樣,華陽太后難以安寢,不斷哭訴對不起她唯一的友人。 她得知今日要發(fā)生的事后,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咬著牙前來幫襯。 “謝大母。”嬴小政道,“有大母在,政兒不怕?!?/br> 華陽太后努力擠出微笑,然后強裝鎮(zhèn)定道:“眾卿繼續(xù)議事,無需在意我?!?/br> 秦王子楚見公子成蟜年幼站不住,讓人給嬴小政把椅子搬上來,讓他抱著公子成蟜同坐。 公子成蟜小心翼翼靠在嬴小政懷里:“不會壓到兄長的傷口嗎?” 嬴小政板著臉道:“不會?!?/br> 公子成蟜調(diào)整了一下小屁股的位置,背靠在嬴小政懷里,迅速習慣了兄長椅子。 朱襄帶來的證據(jù)證人全部已經(jīng)呈上。 他本來準備站著等這群人討論,以展現(xiàn)出自己恭敬的態(tài)度。秦王子楚還未開口,華陽夫人就催著讓朱襄坐下:“還不趕緊扶長平君入座?” 秦王子楚立刻跟著道:“長平君,快入座吧。” 朱襄謝過太后和秦王之后,坐了回去。 他身上沒有實職,但座位只在丞相之下。 座位分兩排,蔡澤和荀子各領(lǐng)一排。藺贄在蔡澤之后,朱襄便在荀子之后。 荀子見朱襄回來,壓低聲音道:“暢快了?” 朱襄道:“嗯?!?/br> 荀子嘆了口氣,不再和朱襄說話。 他知道,朱襄所求必定是會失敗的。 為何要規(guī)定子女對父母不計對錯的孝?因為天地君親師,與“孝”對應(yīng)的品格,是“忠”。 為了社會穩(wěn)定,不僅是儒家,各家學(xué)說都嚴格規(guī)定了社會等級。讓天下人都各司其職,不逾矩。 難道他們不知道其中有不公嗎? 知道。 可圣人先賢們在這個世上摸爬滾打碰了那么久的壁,只能把自己希望的未來寫進書里,如同儒家的“大同”,然后給這個世上制定出不公的規(guī)矩。 秦王后可能會被廢,可能會被殺,但她被廢被殺的理由一定不能是對秦太子不慈。 “我知道君上有他的難處,我也知道這個世上有它的規(guī)矩。我不指望自己能成功,只是把這件事擺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有這一件事?!敝煜宓?,“如果今日的辯論能流傳出去,能被史書記錄下來被后世人討論,便足夠了?!?/br> 朱襄知道沒有他,先賢們也有許多“不孝”和“不慈”的討論,也有很多先賢們呼吁“孝”要和“慈”對應(yīng)。 只是這些呼吁都最終只淪為呼吁。 那么這些聲音就沒用了嗎?不是的。世界在發(fā)展,思想在進步??傆幸惶爝@個世界不需要愚忠來保持穩(wěn)定的時候,愚孝也會被拋棄。 那時候的人重新制定規(guī)則,有章可循,總比從零開始容易。 先賢們所有劃時代的思想,都是為了后人在翻開史書時恍然大悟的那一刻。 朱襄向荀子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后,荀子便同意他亂來了。 朝堂上,最注重孝道的儒家官吏居然非常安靜,讓以為儒家會最先沖上來揍朱襄的卿大夫們十分不解。 那些儒者們一個個把手兜在袖子里,有的閉目小憩,有的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眾人的討論,還有人和旁人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什么。 他們的視線偶爾掃過朱襄,眼神中都是佩服,居然沒有憎恨。 這時候卿大夫們才意識到,剛才做昏厥狀,要作勢去揍朱襄的人,居然沒有一個是儒者。 他們都知道荀子是朱襄的老師,難道荀子已經(jīng)成為天下儒者心中第二個“孔子”了? 但那群魯儒不是厭惡荀子,與荀子敵對嗎?為什么他們也不反對朱襄? 朱襄也很意外,居然沒有儒者來對著自己臉上噴唾沫。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柱當年遣魯儒修書的時候,便將這個主意是他所出告知了魯儒。 之后他又在南秦帶領(lǐng)魯儒腳踏實地做學(xué)問,教化蠻夷,給眾人灌輸大一統(tǒng)的重要性。當楚國流民來南秦后,也是他帶領(lǐng)魯儒們?nèi)グ矒崃髅瘛?/br> 會說話,會做學(xué)問的儒者很多。如朱襄這樣將“仁”之一字貫穿行為始終的儒者卻寥寥無幾。雖然大部分儒者不是沒這個心,而是沒這個機會。 在尊崇孟子的魯儒心中,朱襄經(jīng)常做“舍生取義”的事,是繼承孟子衣缽的人,與荀子完全不一樣。 而且,儒家孔、孟、荀三代思想,從來都沒有愚孝愚忠。這都是儒家變成“儒教”之后,后人的附庸。 孔子曰:“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br> 孟子曰:“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br> 荀子曰:“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人之大行也?!?/br> 即便儒家此時的“孝”基本只對“父”,無視了母親。但儒家三代巨頭即使在父權(quán)上,也沒有一個提倡愚忠愚孝之人。 也就是說,別說春花是嬴小政之母,就是子楚對嬴小政做此事,他們都贊同嬴小政可以不孝順子楚! 在戰(zhàn)國末期,還能在政治舞臺上的只有儒法二家。而儒家不受統(tǒng)治者待見是有原因的。 他們是超越這個時代的叛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