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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里江山 第331節(jié)

    李牧見朱襄這副對實職躲避的態(tài)度,道:“現(xiàn)在子楚已經(jīng)成為秦王,你可以自在一些?!?/br>
    朱襄疑惑:“嗯?”

    李牧移開視線:“沒什么。你要帶些吃食去安慰政兒嗎?”

    李牧轉(zhuǎn)移話題,朱襄便也順著李牧的話一起轉(zhuǎn):“好。給我推薦一家食肆?!?/br>
    李牧帶著朱襄去了自己常去的食肆。

    因為李牧要養(yǎng)兵,還有許多流民涌入,吳郡也頒布了禁酒令,禁止用糧食釀酒。食肆便只賣醪糟水,以醪糟替代酒水。

    要為嬴小政打包吃食,朱襄和李牧先飽餐一頓。朱襄在上菜前先喝了一碗醪糟水,味道略酸,還挺解渴。

    朱襄喜歡熱鬧,李牧便在一樓靠窗處找了一個用屏風隔著的位置,既能擋住周圍人的視線,又能讓朱襄聽食客們聊天。

    這食肆所販賣的食物較為精致,食客多是來往富商或者士人。

    朱襄對李牧道:“在咸陽可找不到如此熱鬧的食肆。”

    李牧道:“秦王腳下,是管得嚴格了些。”

    在秦國,官員下班后都只能匆匆回家,不敢在外面宴請。秦國的食肆,也只能按照規(guī)定吃飯,享受是不可能的。

    朱襄常在心里感嘆,秦國的食肆就像是食堂,還是只提供份飯的那種。

    吳郡就頗有商業(yè)氣息了,大街小巷穿金戴銀比拼財力,行事奢華者比比皆是。

    李牧不喜歡浮奢之氣,但他需要收稅,收很多稅。所以他對這些炫富之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睜著的那只眼睛將人記下來,好在稅費上多收一筆。

    朱襄對李牧的做法心中一嘆。

    古來商人若不找靠山,都是會被官吏敲詐剝削。他們就是官吏和朝廷的錢袋子。所以官商才會勾結(jié)。

    呂不韋急著想“奇貨可居”便是如此。

    待秦國的學院取士成為定制,這些商人才是“寒門士子”的主要人選。

    他們現(xiàn)在沒有地位,但很有錢。當讀書可以做官的時候,他們可以供給多個脫產(chǎn)讀書的家族子弟入朝為官,便從商蛻變成官了。

    其實學院取士和真正的庶人也沒什么關(guān)系。因為即便朱襄咬牙自己在吳郡籌辦免費學院,他們也不可能將家中的勞動力送來脫產(chǎn)讀書。

    朱襄想起前世,他幫忙脫貧干部滿大山地尋找被家長藏起來的初中輟學孩子的經(jīng)歷,便熄滅了自己一腔不合實際的熱血。

    能讓原本不能做官的“寒門”做官,讓封閉的官僚系統(tǒng)注入活水,讓不同的階層發(fā)生碰撞以免被一手遮天,這便是有進步了。朱襄知足。

    喝著醪糟水,朱襄聽著周圍商人說起送自己子嗣入?yún)强W府讀書的事,臉上有了真切的欣慰笑容。

    看見朱襄臉上的笑容,李牧自當南秦主帥后越來越嚴肅的面容上,也浮現(xiàn)出了笑容,依稀有了曾在邯鄲時的幾分模樣。

    “要不要去學府走走?”李牧微笑著問道。

    朱襄道:“吃完之后趕緊給政兒帶吃食。學府之事,明日說也行?!?/br>
    李牧慢悠悠道:“我的意思是以后去學府走走,可沒說今日明日,你別這么著急?!?/br>
    朱襄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復雜道:“李牧,你學壞了,你以前不會這樣?!?/br>
    李牧大笑。

    食肆的飯菜滋味不比朱襄自己所做,因為朱襄手頭的各色調(diào)味香料更多。

    不過出門吃就是吃個新鮮,沒必要和自己比。何況他在家的時候也不愛做太麻煩太精致的菜,而食肆這樣的菜只要給得起錢,就可以隨便吃。

    李牧請客,朱襄便指著最貴的菜點,好好地過了一把宰土豪的癮。

    待飯菜吃了八分飽,朱襄帶了一只荷葉包的食肆特色腌魚,去撫慰政兒受傷的小心靈。

    雪姬不愛吃外面的飯菜。朱襄便與李牧去了一家賣絲綢的店鋪,去給雪姬買些好絲綢。

    朱襄雖然沒有特意供奉工匠,但幾代秦王一直不斷給朱襄賞賜家中能用的工匠。他家打造首飾的工匠都是宮中御用工匠的弟子,看不上外面的東西。只有當?shù)氐慕z綢,能讓雪姬喜歡幾分。

    朱襄挑選絲綢的時候,又遇上了吃飯的時候坐在他隔壁的富商。

    用墨汁染發(fā)太麻煩,朱襄出門總愛戴各種“蠻夷特色”帽子,再用碳粉畫畫眉毛,掩蓋住自己的白眉。

    吳郡來往蠻夷眾多,各種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他這種裝扮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只是一些瞧不起蠻夷的人,會故意與他作對。

    哪個時代哪個地方都有這樣麻煩的人。

    朱襄買絲綢的時候便遇上了,被一大概是士子的人挑剔,說讓他把選好的絲綢讓出來,蠻夷就該讓著中原人士。

    朱襄都在想是亮出李牧的身份打臉,還是直接把自己的帽子扯下,瀟灑地一甩頭發(fā)打臉的時候,與他隔著屏風在一處吃飯的商人站出來,替他辯駁這位中原人士。

    李牧全程抱著手臂,腰間的長刀都沒有摸一下。

    用習慣刀之后,李牧的裝扮也越發(fā)不像中原士人,不佩劍,改佩刀了。

    “他們在說什么?我聽不太懂?!敝煜遄ザ鷵先?。

    因為他的記憶力很好,所以語言天賦極強,通曉六國語言。但這兩人說著說著就帶著濃厚的口音,實在是聽不明白。

    李牧道:“你聽不明白,我怎么會聽得明白?”

    朱襄嘆氣。

    李牧看了明明是這場鬧劇中的主角,卻把自己當觀眾準備看樂子的朱襄,心里也嘆了口氣,去找到店鋪掌柜。

    “若店中有糾紛,不能自己解決,就請市吏來決斷?!崩钅恋溃板X我來付?!?/br>
    掌柜聽后立刻同意,插入戰(zhàn)局,讓兩位客人別吵了,他馬上去請市吏來決斷。

    那中原士人一聽請市吏,立刻臉色大變,罵罵咧咧走了。

    商人叉腰,一副大獲全勝的模樣。

    朱襄湊上去:“你和他吵什么?”

    商人的腔調(diào)中沒了口音,用標準的雅言道:“和他爭論《詩》。他既然自稱精通《詩》《書》的中原人,我便和他以《詩》比試?!?/br>
    說完,他對朱襄一拜:“學生浮丘,拜見夫子?!?/br>
    朱襄:“咦?”

    李牧眉頭一抬,道:“咸陽學宮的學生?”

    商人道:“是。我本越地人,去咸陽學宮求了幾年學,隨夫子回鄉(xiāng)后,便被家中逮了回去,繼承家業(yè)了?!?/br>
    朱襄先皺眉苦思,然后恍然展眉:“我記得你,浮丘。你當時與我辭別時,我還問你需不需要幫助?!?/br>
    這個弟子就是隨他從咸陽入蜀,又從蜀地進入黔中郡,一路跟隨他來到了吳郡的咸陽學宮弟子之一,也是朱襄最先出現(xiàn)在好感度列表的“陌生學生”之一。

    入秦之后,朱襄閉門不出,很少與他人交流,所以好感度列表更新不多,基本都只是有半顆心的泛泛之交,頂多給朱襄一顆心,為朱襄提供一點重復的香料種子。朱襄已經(jīng)很久沒有從系統(tǒng)那里薅到羊毛了。

    朱襄帶來的學生很多,自浮丘起,有幾個朱襄沒聽過的名字上了他的好感度列表。不過朱襄不單獨帶學生,所以這些學生也頂多只有一顆心,算是對朱襄這位授業(yè)夫子的尊敬。

    浮丘也是。

    能上自己好感度列表的人都會對歷史造成影響。甭管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影響,總歸都應該算得上有幾分才華,所以朱襄都將其列入人才候選名單中。

    浮丘被家人“擄走”時,朱襄曾出面詢問浮丘的意愿,愿意幫助他解決此事。

    不過浮丘說,本來父母在,不該遠游。他是家中長子,既然父母都來找他了,他也該盡孝道。

    浮丘是標準的儒家弟子,“孝”字對他很重要,朱襄便沒有再插手。

    沒想到,今日居然碰巧遇上了。

    朱襄打量了一下浮丘,微笑道:“看來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禳c把家業(yè)交到其他人手中,我還等你回來施展抱負?!?/br>
    浮丘見朱襄居然記起了他,神情十分激動。他又聽朱襄勉勵他,就更激動得面色潮紅,就像是之前在食肆中喝醪糟喝醉了似的。

    其實浮丘在食肆中就見朱襄眼熟。只是一過經(jīng)年,朱襄的眉間多了幾道豎著的皺紋,浮丘的記憶也褪色了不少,所以不敢去認。

    浮丘跟著朱襄走到賣絲綢的地方,聽朱襄說起“政兒”,才確定下來,剛想拜見朱襄,就發(fā)現(xiàn)有人侮辱朱襄。

    若不是當了幾年商人,浮丘的脾氣好了許多。在浮丘還是儒生的時候,才不會與這種人講什么《詩》,先抽出劍比劃比劃再講道理。

    “你忙嗎?若不忙,來家里坐坐?”朱襄發(fā)現(xiàn)浮丘的名字一直在好感度列表,像素頭像并未褪色,便熱情招呼道。

    他知道浮丘雖回家經(jīng)商,但一定沒有疏于學問。這等毅力,可以多提點。

    李牧嘆了口氣,道:“你別再說話了,你的學生已經(jīng)快不能呼吸了?!?/br>
    朱襄滿頭問號。

    李牧掃了一眼大概從自己口中那“咸陽學宮”猜到了什么的掌柜,放下買絲綢的錢,一手夾起絲綢,一手拉著朱襄離開。

    “跟上?!崩钅翆Ω∏鸬?。

    浮丘連忙轉(zhuǎn)頭讓自己的隨從都回去,自己雀躍地跟上。

    隨從看著自家穩(wěn)重的家主那雀躍得像是兔子的步伐,嘴都張成了“o”字形。

    李牧和朱襄出來逛街的時候,馬車和護衛(wèi)就一直綴在身后。

    他們準備離開時,馬車就和變戲法似的從拐角處駛出。

    李牧拉著朱襄上馬車后,對馬夫道:“車趕快一些,朱襄的身份暴露了。”

    馬夫臉色一白,立刻揮舞手中馬鞭。

    朱襄公的身份一暴露,這附近的街道肯定會變得極其擁堵。

    朱襄開玩笑道:“我有這么受歡迎?不會給后人留下‘看殺朱襄’的典故吧?”

    李牧皺眉:“看殺?”

    朱襄道:“就是喜愛我的人太多,我出門時被團團圍住,難以呼吸,然后窒息而亡。”

    李牧沒好氣道:“若他們真敢圍上來,我就亮刀。按照《秦律》,襲擊官吏可就地處斬?!?/br>
    看著李牧如此開不起玩笑,朱襄忙道:“圍觀我,又不是襲擊我。我就開個玩笑,別太嚴肅。”

    李牧嚴肅極了。他認為此舉真的可能出現(xiàn)。

    朱襄在南秦還頂著個神仙名號。曾經(jīng)咸陽城有人敢提議用神仙童子政兒煉丹,說不定會對“活神仙”朱襄做什么。

    求仙的人腦子都不好,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朱襄見李牧仍舊嚴肅,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對浮丘道:“你最近可好?原來坐我旁邊那桌的商人就是你。你家中子弟要進入?yún)强W府了?你精通《詩》《書》,最長于《詩》,想來你家子弟應當也不錯?!?/br>
    浮丘紅著臉道:“不敢說精通、所長,只是略通一二?!?/br>
    朱襄笑道:“不必謙虛。我沒有夸你,只是實話實說。”

    李牧想翻白眼。朱襄慣愛“實話實說”,聽了朱襄“實話實說”的人,要么被氣得夠嗆,要么激動得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