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羽毛。

    卻狠狠地砸在了沈卿的心里。

    這一刻沈卿徹底明白，事故后選擇坐輪椅、查出疾病也放棄治療，再也不站起來的顧淮遇，是在對來到這個世界的他，進行著一場嚴酷而又殘忍的懲罰。

    ……人是很奇怪的。

    明明是他被偷走了脊髓，被偷走了健康，被偷了快樂的童年。

    可作為受害者的他，卻會嫌棄自己的出生，嫌棄自己的經(jīng)歷，嫌棄來到這個世上的自己。

    ……原來當(dāng)初心灰意冷、一心等死的顧淮遇，竟也是這種心態(tài)。

    沈卿撫摸對方面頰的手不禁一抖。

    ——可是顧淮遇他生來高傲！

    他應(yīng)該是像嗷仔那樣的性子，生來桀驁、孤高，做一切事全憑本心，山登絕頂我為峰。

    他又很像哆哆，極度的聰明，極度的冷靜，勤勞務(wù)實，心性堅韌，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絕不服輸。

    然而這樣的顧淮遇，卻在二十幾歲的年紀里，就選擇了徹底地放棄自己。

    ……

    就像是被命運打敗了。

    從來沒有被陽光溫暖過的花，再堅強地生長、鉆出土壤，有一天也會懷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本就不應(yīng)該。

    顧淮遇并不否認自己曾經(jīng)真的進入過沈卿說的這個怪圈。

    他抬手覆蓋住青年的手，動作很輕：“還記得我們曾經(jīng)討論過牛奶臺造自己旗下藝人的黃。謠，逼死那名藝人的事么？當(dāng)時你說，如果是你被造謠，你就不會選擇去死?！?/br>
    “你說，‘被造謠又不是我的錯，我才不會因此放棄性命。生命只有一次’?！?/br>
    沈卿：“……”

    這事兒他記得。

    那會兒他跟大佬還不是很熟呢，沒想到大佬還記得。

    顧淮遇：“那時候我好像第一次意識到，生命真的只有一次?！?/br>
    “而還好我沒有放棄?！?/br>
    眼見紅著眼圈的青年頓住，俊秀清俊的五官配上哭紅了的眼眶和鼻頭，看上去更加柔秀美好，頓住的表情還十分可愛。

    顧淮遇不由又勾了勾嘴角，真心說：“其實上天待我不薄，在我真的放棄之前，遇見了你?！?/br>
    正如顧淮遇先前所說，他的人生其實沒什么求而不得。

    除了父母的喜歡和關(guān)愛。

    但問題是，孤傲如顧淮遇，從小不被擁抱的顧淮遇，這輩子都不會祈求或主動爭取父母的喜愛。

    所以情況依舊是，這世上沒什么東西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

    這或許就是一種諷刺——但凡被顧淮宇看重的、為之發(fā)瘋的東西——地位，財富，成功，美人等等。

    這些在顧淮遇這里統(tǒng)統(tǒng)不值一提。

    但也沒什么東西，再讓他覺得有趣，或是有意義。

    至少傷勢痊愈得差不多的時候，顧淮遇是這么想的。

    無疑，顧淮遇的內(nèi)心也曾經(jīng)歷過海嘯。

    一邊是從小對自己存在意義的質(zhì)疑。

    一邊又因為天資卓絕、成就卓越，讓他不再有追求，興趣，甚至是欲望。

    二者相加，于是他坐上了輪椅，拉上窗簾，丟掉手機。選擇以同樣冷漠的姿態(tài)對待這個荒謬突兀的世界。

    他這樣躑躅疑惑著，無聊著，仿佛爬行在泥濘陰暗的沼澤地，一個人度過充滿迷霧的無盡黑夜。

    直到有一天。

    陽光照射進來，冰冷刺骨的手背被溫暖的掌心覆蓋。

    迷霧不再，他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太陽。

    第107章

    “我……我還有一個問題?！?/br>
    沈卿說：“老顧總這么對你, 你怎么還不跟顧家決裂？甚至還要替顧家出面跟沈家聯(lián)姻……”

    雖然他也很慶幸他認識了顧淮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可以在一起，他要做他的太陽。

    但想想還是太生氣了！

    哪怕顧總的父母一個孩子都不愛, 只愛他們自己，沈卿都不會這么生氣！

    越是知道顧淮遇的過去, 再回想他們相處的點滴, 沈卿就越覺得心疼。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比如為什么當(dāng)初四小姐去世，哆哆和嗷仔被顧家人推來推去, 連顧禹安都不愿意管。

    比如為什么顧淮遇身體都那樣了, 還是領(lǐng)養(yǎng)了四小姐的遺孤們。

    ——因為在那個冰冷殘忍的顧家里, 身為私生女的四小姐應(yīng)該也同樣沒有人關(guān)心和維護。

    就像顧淮遇一樣。

    在四小姐還在世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或許也是冷漠的，就如同其他兄弟姐妹一樣。

    但冥冥之中，終究還是個正常、正直也心中有善的顧淮遇，還是無法看著兩個孩子受苦。

    最關(guān)鍵的是哆哆和嗷仔也是好樣的。

    反正比顧淮遇的其他兄弟姐妹們強百倍！

    沈卿那顆正義凜然、追求公平的心就開始作祟了。

    他想, 顧家人小時候?qū)Σ黄痤櫥从?，長大了又想吸顧總的血。還好意思罵顧總冷血！

    還有顧家的人不顧哆哆和嗷仔的死活，讓自家崽崽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這一切，難道就算了么？！

    應(yīng)該讓顧家人，尤其是始作俑者顧禹安受到懲罰才行吧！

    “他們的確會受到懲罰。”

    剛才還傷心不已的青年這會兒又氣鼓鼓了, 顧淮遇有些失笑，但還是心疼不已, 干脆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里細細地摩擦著。

    “小時候的事我不計較, 即便是那種關(guān)系, 但他們生我養(yǎng)我，我也欠他們的, 算兩清?！?/br>
    沈卿：“……嗯?！?/br>
    這點沈卿認可。

    之后顧淮遇視線略微暼開望向一邊，又說：“至于這以后，顧家和沈家在我身上撈不到好處，自然就會消亡。市場就是這樣此消彼長?！?/br>
    沈卿：“……啊？啊?！?/br>
    這點沈卿之前沒想過，但顧淮遇這么一說，他就懂了。

    像今天顧淮湘顧淮宇把蕭杭英帶到自己的面前，目的應(yīng)該就是想挑撥自己和顧總的關(guān)系。

    畢竟如果顧淮遇一直活著，原著里提到的，顧沈兩家合伙吞并顧淮遇產(chǎn)業(yè)的事就不會發(fā)生。

    顧家也就撈不到好處和利益，那么以顧家和沈家現(xiàn)在的股市和經(jīng)營狀況，破產(chǎn)只是時間問題。

    更尤其是在顧總大刀闊斧的一番行動下，顧家與沈家都開始覺得火燒眉毛，這種時候就再也沒心情談什么結(jié)盟了，各家自掃門前雪都來不及。

    估計這期間，顧家和沈家還因為利益鬧掰了——這點蕭影帝跟顧淮耀吵架的時候也說了，顧家和沈家都快水火不容。

    而顧淮遇近來的動作讓顧家開始忌憚，于是不知道顧總這邊到底是什么情況的顧淮湘他們，還是按捺不住行動了。

    要么是他們想打聽明白顧淮遇現(xiàn)在的真實狀況；要么是他們想挑撥顧淮遇和沈家的關(guān)系、借機干掉沈家，從自己身上做文章。

    亦或者是這兩者都是他們的目的。

    不過很可惜，沈卿表示，他們或許沒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會為沈家謀什么利益。

    當(dāng)初“原主”是為愛替嫁，為的是沈緣少爺，不是沈家。

    而到了沈卿這里，他是腦子秀逗了才會幫著沈家花他老公的錢！

    所以顧家今天這一系列cao作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不僅沒挑撥沈家和顧總的關(guān)系，明天顧總一封律師函出去，顧淮遇與顧家徹底決裂的消息將在社會上傳開。

    這么想來，顧總原來早就已經(jīng)決心于顧家決裂了。

    從他康復(fù)以來，做的這些事情開始，就在布局了。

    “……但我問的不是這個?！?/br>
    沈卿覺得自己表達的可能不是很清楚。

    他是想問顧家都這么煩人了，怎么意外發(fā)生后，包括坐輪椅的這兩年，顧總都沒跟顧家決裂??！

    還要經(jīng)常忍受顧禹安他們找上門兒，給他添堵……

    而且如果按照原著劇情發(fā)展，這會兒顧總已經(jīng)噶了！

    生病期間顧淮遇什么都沒做，噶了以后的家產(chǎn)也自然而然地被顧家吞并了！

    以前沈卿倒是跟他聊過這個話題，顧淮遇毫不隱瞞地告訴沈卿，他早就想到他死以后，他名下的這份家業(yè)守不住。

    但沈卿覺得，即便守不住，會被人瓜分，也不要便宜給顧家啊！

    便宜誰都不應(yīng)該便宜給顧家！

    沈卿很惡劣地想，如果他是顧淮遇，自己不帶著顧家同歸于盡就不錯了，還給他們留財產(chǎn)？

    而以顧淮遇那時候的手段和能，不至于連個顧家都搞不定……連沈卿都知道，只要兩年前顧總像現(xiàn)在這樣，對外宣稱與顧家決裂，顧家現(xiàn)在就算沒倒，生活也不會這么滋潤！

    ……

    但事實上，在沈卿看來顧淮遇做的事更像是在幫顧家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