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開被?子，猛然坐起來, 拿過手機，點開一個新聞app。app上有本地電視臺各種節(jié)目的重?播, 她憑著記憶找到灰涌二臺上午時段的“深度挖掘”，拖動進度條。半小時的節(jié)目, 中間時段出現(xiàn)?的是?地產(chǎn)豪門風(fēng)滿被?調(diào)查, 正是?她去梁家時，梁瀾軍正看的新聞。

    她將這段新聞完整看了一遍，又?將進度條拉回去重?新看, 一邊看一邊在電腦上搜索風(fēng)滿地產(chǎn)。

    這家公司并非灰涌市當(dāng)?shù)氐钠髽I(yè), 老家在一個發(fā)達的沿海城市, 二十多年前開始布局全國，來到灰涌市買地建樓, 最輝煌的時候是?十多年前，那時灰涌市很多高檔樓盤都是風(fēng)滿地產(chǎn)建的。近年來風(fēng)滿整個集團都在走下坡路，在灰涌市已經(jīng)沒有新項目。

    但出事的卻正好是在灰涌的團隊。

    海姝左手支著下巴, 將“導(dǎo)火索”風(fēng)滿“太.子.爺”的照片放大, 此人?名叫龔照, 36歲, 看著挺體面周正的人物。風(fēng)滿風(fēng)光無限的那些年, 他也被?經(jīng)濟圈和時尚圈追捧，上?過不少雜志, 被奉為風(fēng)滿新一代的標(biāo)桿人?物。

    但半年前爆出的新聞卻撕碎了他的所有偽裝——在風(fēng)滿旗下的會所，不滿20歲的男子被?他侵犯致死，警方經(jīng)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他與部分豪門子弟長期欺男霸女，將他們綁到會所、家中，充當(dāng)玩物。如果不是?這次弄出了人?命，惡行不知還會延續(xù)多久。

    而在警方介入之后，風(fēng)滿集團的種種經(jīng)濟黑幕被揭露，龔照漸漸在后續(xù)的調(diào)查中隱身?！吧疃韧诰颉眻蟮赖谋闶秋L(fēng)滿高層的經(jīng)濟犯罪。

    海姝想了想，繼續(xù)搜索龔照，前幾頁全是他傷人致死的新聞，還有他的粉絲扼腕嘆息，怒稱塌房脫粉。海姝詫異地自?言自語：“這種人也有粉絲？”

    但往后翻，就發(fā)現(xiàn)?這種人?不僅有粉絲，粉絲還不少。龔照不到10歲就被?送到歐洲念書，后來因為身材和面容不錯——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家境優(yōu)越，舍得炒作——而成為時尚雜志的模特，國內(nèi)有一小戳人?關(guān)注他，說他氣質(zhì)如蘭，是?天生的貴公子。而這些言論在現(xiàn)在看來，恐怕也是?他為了出名而買的通稿。

    學(xué)?成回國后，龔照變得非?！暗驼{(diào)”，照片只在參加上流宴會時流出，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經(jīng)濟報道中，被?風(fēng)滿集團包裝成豪門接班人。

    這個階段，他的粉絲越來越多，不少人真情實感覺得他有才有貌，這樣的老公去哪里找。名聲更加響亮后，他以“推脫不掉”為由，再次接下時尚雜志的拍攝。在粉絲眼中，他的氣質(zhì)吊打?一眾外國模特。

    龔照回國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風(fēng)滿總部工作，但在四年前，他調(diào)到了灰涌市，但似乎沒有常駐灰涌市。

    海姝正在看龔照到任灰涌市的訪談，忽然眉心一緊。記者問灰涌市是?什么吸引他，他列舉了一堆灰涌市的優(yōu)點——幾乎都是?泛泛而談，最后說，他曾經(jīng)在這里念過大學(xué)，那是?一段愉快的歲月。

    記者驚訝道，您不是一直在外國念書嗎？

    他笑著點頭，又?說剛上?大學(xué)?時，得到了回國游學(xué)的機會。但因為不算正式學(xué)?生，所以沒有留下學(xué)?籍記錄。

    接著他又?說，所以我也算是灰涌大學(xué)這所名校的半個學(xué)子。

    灰涌大學(xué)?，又?是?灰涌大學(xué)?！而龔照在歐洲生活學(xué)?習(xí)期間，曾經(jīng)長期待在f國！梁瀾軍當(dāng)初爭取的項目就在f國！

    她立即在紙上?寫出龔照來到灰涌大學(xué)的大致時間，根據(jù)他在外國讀大學(xué)?的時間推算，他在灰涌大學(xué)?期間，很可?能就是梁瀾軍被開除前后。

    他和梁瀾軍可能有交集！

    但這又?意?味著什么？海姝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不要被?線索所綁架。

    外面的鞭炮聲平息了，空氣中充滿硝煙的味道，凌晨，她做了個決定，明天就離開周屏鎮(zhèn)，去灰涌市。她不能再任由那只口袋收緊了，她要將口袋的松緊帶握在自己手中。

    得知?海姝要回市里，溫敘笑著說：“需要我來當(dāng)司機嗎？”

    海姝搖頭，“這邊就交給你們了，隨時聯(lián)系?！?/br>
    溫敘：“放心吧，隊長不在，我正好摸魚?！?/br>
    海姝無語住，很快又道：“程危呢？”

    “又去老車間了。”溫敘說：“他和那兒杠上?了。”

    海姝開著車，出鎮(zhèn)時經(jīng)過尹燦曦的化妝品店，此時正是?商業(yè)街熱鬧的時候，化妝品店卻大門緊閉。

    市局，刑偵支隊長辦公室。

    一切新隊長到任的程序都免了，喬恒聽完海姝的分析，沉默半分鐘，“所以你覺得風(fēng)滿可?能和失蹤的大學(xué)生有關(guān)？”

    海姝說：“現(xiàn)?在還停留在假設(shè)階段。龔照和他那一幫紈绔朋友既然開了一個會所來玩弄年輕男女，對生命毫無敬畏，那么他們盯上?長相不錯的大學(xué)?生也不是沒有可能。平生、薛檸林、李回這三人?失蹤得蹊蹺，既然人?際關(guān)系調(diào)查查不出疑點來，那他們有可能就是成了那些人的獵物?！?/br>
    喬恒神色凝重?，“你說的有道理?，只是?龔照那個案子，我們已經(jīng)核實了十多位受害者，后來還有上?級部門督辦，龔照和他同伙在這件事上應(yīng)該沒有隱瞞了。再者，龔照出事是?去年6月，但平生是?在7月失蹤?！?/br>
    海姝沉默下來。

    喬恒又?道：“但你的想法很合理?，也許龔照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不是唯一用惡劣手段玩弄小年輕的人。不過這次被?盯上?的群體有些耐人?尋味?！?/br>
    海姝抬頭，“嗯？”

    喬恒說：“你回憶一下，全國范圍的類似案子，不管是?主動跳進去的人?，還是?被?迫的，幾乎都是?生活困難，沒有背景的人?，但我們這三位失蹤大學(xué)?生，個個都不缺錢，甚至平生的爸還是副局長。為什么是?他們？”

    海姝也在琢磨這個問題，為什么是?他們？龔照的出現(xiàn)給她打開了新的思路，但平生三人?的家境是這條思路里最不合邏輯的地方。

    喬恒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帶海姝去刑偵一隊的辦公室，歉意?道：“案子多，都沒能給?你開個歡迎會。一辦公室的人也不見幾個?！?/br>
    海姝笑了笑，“基本都見過了，破案就是最好的歡迎會?！?/br>
    沒去周屏鎮(zhèn)的隊員有三人?，海姝在喬恒的陪伴下和他們打過招呼，正打?算去灰涌大學(xué)?時，隋星端著咖啡沖進辦公室。

    海姝差點被?她撞個滿懷，幸好躲得快，不然就得回宿舍換衣服了。

    “海隊？”隋星驚訝道：“你一聲不響就回來了？萬澤宇那案子……”

    海姝搖搖頭，“還沒解決?！?/br>
    隋星將咖啡塞她手里，“這杯你喝。你剛回來，請你。”

    海姝笑著接過，隋星又?道：“你先喝著，喝了給?我分析一下，我覺得那個具寧很不對勁?！?/br>
    隋星詳細(xì)給海姝說了兩次見到具寧的情況，“如果是?你，你家境貧寒，考上?大學(xué)?之前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xué)?之后雖然成績不是?頂尖的，但綜合素質(zhì)很高，你急需要一個出國深造的機會，而在爭奪名額時，有個成績比你好的人擋在你面前。最后你勝過了他，你會覺得這是?你應(yīng)得的嗎？”

    海姝說：“當(dāng)然?！?/br>
    隋星接著說：“這個輸給你的人?不服，向?qū)W?院控訴，學(xué)?院沒有采納后，他發(fā)起瘋來，舉著刀揮向你。不能說他就是個殺人魔，但至少在那一刻，他想要置你于?死地?！?/br>
    海姝沉思，“是這樣?！?/br>
    “他當(dāng)然沒有得逞，你得償所愿進入項目，后來更是獲得留學(xué)機會，你的人?生因此改變，回國后成為令人尊重的學(xué)者?！彼逍峭ｎD片刻，“我想了很久，如果我是?具寧，我會問心無愧，哪怕梁瀾軍因此被開除的，那也是?他應(yīng)得的。”

    海姝說：“而‘我’得到的也是?’我’應(yīng)得的，‘我’腳踏實地，沒有傷害任何人??！?/br>
    隋星有些激動，“就是?這個意思！所以當(dāng)我第一次和具寧見面，提到那個項目和梁瀾軍時，他可?能會詫異，但不至于?震驚到那種地步！而且他眼里還有恐懼，這些都是?他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的真實反映。而昨天，我們第二次見面，他已經(jīng)徹底平靜下來。我剛才說的也就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時他講述的內(nèi)容?！?/br>
    海姝已經(jīng)將咖啡喝完了，起身去丟紙杯，“第一次的反應(yīng)沒有撒謊的話，那么第二次的講述就很可能是演練好的謊言。名額那件事，他并沒有問心無愧，他現(xiàn)?在的一切也不一定是他自己的功勞，所以當(dāng)他突然聽到梁瀾軍，才會慌亂恐懼?！?/br>
    隋星問：“那接下去怎么查？”

    海姝的視線落在筆記本上?，她翻到龔照那一頁，寫著的“f國”格外醒目，“現(xiàn)?在缺乏證據(jù)，多次接近具寧可能適得其反，暫時不要出現(xiàn)?在他面前。來，看看這個人?。”

    隋星說：“龔照？”

    海姝說：“你參與過對他的調(diào)查？”

    隋星搖頭，“他的案子影響大，但并不復(fù)雜，是分局在主導(dǎo)調(diào)查?！?/br>
    “沒事，你有空的話，關(guān)注一下這個人?，他曾經(jīng)在灰涌大學(xué)游學(xué)，長期居住在f國，被?他害死的那個男子名叫章谷。他的一切信息，我都需要?！?/br>
    “交給?我！”

    有隋星這個幫手，海姝松了口氣，找來三起大學(xué)生失蹤案的調(diào)查資料細(xì)讀。

    三起案子里，唯一的女生薛檸林的資料最厚，因為她的人?際關(guān)系最為復(fù)雜，在校內(nèi)和校外都有一大幫認(rèn)識的人。而她的性格也最為多面，在學(xué)?校是?成績優(yōu)秀、大方熱情的好學(xué)?生，在校外則是?成熟美艷，在夜場游刃有余的美人。

    海姝不免在她的資料上?花更多時間，注意?到一個出現(xiàn)了多次的名字——黃意雅。

    這個女孩是薛檸林的校友，同歲但不同專業(yè)，兩人?是?怎么認(rèn)識的，資料上?沒寫，但兩人?關(guān)系很好，經(jīng)?；ハ嗌蠈Ψ降恼n。薛檸林不會和同班同學(xué)?一起去夜場，但多次和黃意?雅同路。

    換句話說，黃意?雅是存在于她雙面人生里的朋友。

    因為關(guān)系密切，所以分局多次向黃意雅提問，黃意?雅起初情緒有些崩潰，后來平靜下來，說雖然和薛檸林關(guān)系很好，但在薛檸林失蹤的一周之前，她們就因為一些矛盾沒有來往了。

    她沒有具體說是?什么矛盾，分局懷疑過薛檸林的失蹤可能和她有關(guān)，但調(diào)查下來，在薛檸林失蹤前后，她因為外地的外婆病重?，和家人?趕去陪伴。之后外婆病逝，她在葬禮之后才回到灰涌市，幾乎沒有作案可?能。

    資料上簡單提及黃意雅的家庭背景，她是?灰涌市本地人?，父母經(jīng)商，家境和薛檸林相仿，或許這就是她們能成為親密好友的原因？她不住校，家里在科技大學(xué)?附近給?她買了房子。她還有一點和薛檸林相似的地方——和同學(xué)關(guān)系不錯，樂意?助人?。

    海姝記下黃意雅的聯(lián)系方式，打?算去見見她再說。

    電話撥過去，溫柔的女聲傳來，海姝說明身份，黃意雅在片刻停頓后掛斷了電話。海姝正準(zhǔn)備直接去黃家，黃意?雅又?自?己撥了過來，“你也是……警察？你和他們不一樣?！?/br>
    海姝說：“對，我也是警察。市局刑偵一隊隊長，海姝?！?/br>
    黃意雅說：“你，你是?女的。”

    “是??！?/br>
    “我以前沒有見過你?！?/br>
    “那現(xiàn)在見見好嗎？”

    黃意雅猶豫道：“我不想再去分局了?！?/br>
    海姝明白?她的抵觸，刑偵隊伍里女警少，有些女警搞起問詢來還和男警一樣?！皼]事，我只想跟你聊聊天，不到局里來。給我發(fā)個地址，我請你在附近喝奶茶?！?/br>
    半小時后，海姝和黃意?雅坐在一個大型購物中心的甜品店里，黃意?雅燙著卷發(fā)，別?著發(fā)夾，像個公主，裙子和包都是名牌。她見到海姝時有些詫異，“你就是?海警官？”

    店里嘈雜，別人聽不見她們的對話，海姝招呼她坐下，“想喝什么？我請?！?/br>
    黃意雅有些不好意思，海姝在她肩膀拍拍，“別?拘束，我需要你幫忙?！?/br>
    奶茶和蛋糕都上?了，黃意?雅小心地問：“你想知道什么呢？其實你們找我很多次的，關(guān)于?檸林，我能說的真的已經(jīng)都說了。”

    海姝問：“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

    “??？”黃意雅很意外。

    海姝笑道：“今天不是?問詢，隨便聊聊。”

    黃意?雅看看周圍。甜品店里有很多三倆成群的女生，親密地說著姐妹小話。在這樣的氛圍里，她終于?不那么緊張了。

    “我們是大一社團活動時認(rèn)識的?！?/br>
    大一最熱鬧的就是社團和各個學(xué)生會招新，白?天下課后，所有社團都聚集在學(xué)?生廣場上?，學(xué)?長學(xué)?姐施展才藝，“哄騙”對大學(xué)生活充滿向往的學(xué)弟學(xué)?妹。

    黃意?雅早就想好了去古箏社團，她從小學(xué)?習(xí)西洋樂，高考后迷上?了傳統(tǒng)樂器，正在學(xué)?古箏。古箏社團和其他樂器社團拼一塊地，黃意?雅正要報名時，被?旁邊的架子鼓聲所吸引。

    當(dāng)然，被?吸引的不止她一人?，架子鼓一敲起來簡直震天響，把其他所有樂聲都蓋了過去，而坐在架子鼓中間的是一名短發(fā)女生。

    正是?薛檸林。

    黃意雅起初以為薛檸林是學(xué)姐，后來才知?道她和自?己一樣，也是?大一新生。

    薛檸林還未奏完，古箏和琵琶的樂聲響起，一中一西，一柔一狂，竟是?結(jié)合得激蕩人?心。

    薛檸林跑向古箏社團，和演奏的學(xué)姐擁抱。而黃意雅正站在那里，兩人?視線對上?，黃意?雅真心實意?地說：“你打得真好?！?/br>
    薛檸林說：“你報古箏？那好，今后我們一起玩兒！”

    黃意?雅加入古箏社團后，才知?道薛檸林什么社團都沒加，但很多社團和很多學(xué)院的迎新晚會都有她的身影。她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天才，書法她寫得好，街舞她會跳，臺球也能一桿清臺，樂器更是?不必提。

    不久薛檸林來古箏社團玩，拉過黃意?雅，說下周物理?學(xué)?院晚會，自?己要去打?鼓，問她要不要一起來彈個古箏，有酬勞的。

    黃意?雅不在意?酬勞，而且她知?道薛檸林家也很富有，那點演出費根本不算什么。薛檸林的熱情感染了她，她也很想展示自己的古箏水平。

    那次演出很成功，她與薛檸林的關(guān)系也更加鐵。那之后，薛檸林演出經(jīng)常約她，不止是?校內(nèi)的過家家迎新晚會，還有校外酒吧的。她起初有些膽怯，演過幾次后也徹底放開了。

    “我們不是?為了錢，就是好玩兒?！秉S意雅強調(diào)了錢，接著往下說。

    薛檸林是個做事很有分寸的人，別?看她大一玩得那樣瘋，但元旦節(jié)之后，她突然收心，不再接任何演出，也不去各個社團閑逛了，而是成天埋在圖書館里上?自?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