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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相沙漏[刑偵] 第72節(jié)

    福利院保存了所有小孩的照片,從他們來到福利院到離開都有記錄。其中一個叫楚林的男孩6歲時?被街道人員送到福利院, 說看他一個人在附近轉(zhuǎn)了很多天,太?可?憐了。男孩不記得自己叫什么, 也不記得自己家在哪里, 問多了就?哭,福利院只好安排他暫時住下,也向警方報了警。

    但?那?年頭, 受到技術(shù)限制, 孩子走丟了, 基本就是永遠(yuǎn)丟了。

    福利院給男孩起了楚林這個名字,楚林很乖, 從來不和其他孩子打架、爭搶東西,學(xué)?東西也快,一年后, 就被一對夫婦領(lǐng)養(yǎng)了。

    海姝忙問:“你查到這對夫婦了?”

    “別著急?!敝x驚嶼道:“和你們刑警查案, 得遵循你們的程序規(guī)則, 當(dāng)時?我手?上沒有喬隊開的許可?, 福利院不能提供領(lǐng)養(yǎng)者的信息。我已經(jīng)找過喬隊了。查斯小偉時?, 我同時?也在查李云婷。李云婷相對來說要?好查一些,她離開龜白村時好歹已經(jīng)滿17歲了, 而且她是主動離開龜白村,說是到灰涌市打工?!?/br>
    李云婷提前離開龜白村的原因成迷,警方的其中一個判斷是,她得到了某個線索,事先來到灰涌市躲避。但這有說不通的地方,那?就?是她既然知道危險的存在,為什么不報警,也不告知父母?

    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不清楚自己面臨什么情況。

    “要?是李云婷一直在明?處,那?我們已經(jīng)不用繼續(xù)查了,劉村長會在解決她父母的時?候找到她,解決她?!敝x驚嶼說:“所以我查了另一種情況,李云婷藏在暗處。她打工的地方可?能沒那?么光鮮,寄生在這座城市不見光的犄角旮旯里。”

    海姝忽然想到了趙若誠的前任女友桃姐。

    謝驚嶼在排查中也遇到了這位桃姐,桃姐對謝驚嶼的皮囊很感興趣,即便知道對方的身份,也要上手調(diào)戲兩下。

    聽到這兒,海姝咳了兩聲。

    謝驚嶼笑道:“放心,你的搭檔是個品德高尚的特勤。”

    海姝說:“你最好是?!?/br>
    謝驚嶼又笑了笑,接著說,桃姐雖然沒有給他提供什么信息,但?給他介紹了一個過去做皮.條生意的中年男人,獸哥。

    獸哥早已金盆洗手?,抱怨桃姐怎么找了個警察來,謝驚嶼說:“我不是警察?!?/br>
    獸哥精明的目光盯著他,片刻道:“你們這些人,比警察更難纏?!?/br>
    “幫我找個人,找到了我保證不纏著你?!敝x驚嶼拿出李云婷少女時?期的照片,這也是警方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張李云婷的照片。

    獸哥拿起來,瞇著眼看了半天,下垂著的眼突然瞪起來,“這像那?個小,小曦?!?/br>
    謝驚嶼:“你說清楚,哪個小曦?”

    獸哥說:“我哪知道她真名字!落到我手上的,要?么是自甘墮落,要?么是沒辦法,連張身份證都?沒有,我拿她們真名字也沒用!”

    謝驚嶼問:“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

    獸哥臉上的橫rou動來動去,顯然是不愿意說。

    謝驚嶼道:“市局在查一系列命案,這個小曦可?能牽扯其中,你現(xiàn)在說了,算你提供線索?!?/br>
    獸哥權(quán)衡一番,明白特勤的人惹不起,找上門來了,除了應(yīng)說盡說,也沒有什么辦法。他狠狠地剮了桃姐一眼,諂媚地搓著手?:“是這樣,當(dāng)年我也只?是給人干活的,上頭要?我們找一批長得漂亮的女孩兒送出去,要?是找不齊人呢,就?要?弄死我們?!?/br>
    謝驚嶼問:“送出去?送到哪兒去?”

    獸哥狠下心道:“從西南出境,到東南亞,那?邊有的是人接應(yīng),我們只?管找到合適的女人就行。是這樣啊,我們這個絕對不是什么人口拐賣,出去的都?簽了字的,男的女的都?有,是他們自己想出去,覺得外面才有活路,我們只?是提供一個出境的便利。出去了是死是活都?自己說了算?!?/br>
    謝驚嶼問:“小曦是什么情況?為什么要?去東南亞?”

    獸哥想了想,“她還挺復(fù)雜的,而且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br>
    “怎么不一樣?”

    “這么說吧,我覺得她有野心。”

    獸哥第一次見到小曦,是在一個按摩店老板的窩點。老板把小曦介紹給獸哥,說讓獸哥滿意了,今后好處要多少有多少。獸哥沒文化,小學(xué)?都?沒讀幾天,但?在道上混,總喜歡附庸風(fēng)雅,掩蓋自己沒學(xué)歷的缺陷。小曦就給他背唐詩宋詞。他瞧著小曦長得好看,別的女人只顧著賣弄身體,小曦賣弄的是學(xué)?問,他便對小曦動了心思。

    他問過小曦為什么出來做這個,小曦說,家里被仇家害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想努力賺錢,出人頭地。他問是什么仇家,小曦卻不再往下說。

    干他們這一行的,很清楚自己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他懶得問,暗地里幫了小曦一些忙。后來隨著涌恒集團(tuán)倒臺,灰涌市的黑惡團(tuán)伙失去了生存的土壤,獸哥琢磨著洗白,手?上一群女人是個麻煩,去別的城市?還是送出國?

    小曦一聽可以去東南亞,果斷選擇了出國。

    “頭幾年我聽說她混得不錯,認(rèn)識了什么r國k國的財團(tuán),但?后來就?沒有她的消息了,要?么死了,要么被帶到哪兒享清福去了。”

    謝驚嶼說:“r國和k國?”

    獸哥說:“對啊,他們最喜歡去東南亞‘進(jìn)貨’,聽說有的女的到了那?兩?國,還被包裝成明?星,紅得很,不過更多嘛,你懂的,r國那個產(chǎn)業(yè)比誰都發(fā)達(dá)?!?/br>
    小曦——很可?能是李云婷——到東南亞后被r國k國財團(tuán)看上,突然銷聲匿跡。謝驚嶼忽然想到一個最近總是出現(xiàn)在海姝的各條線索中,卻似乎游離于案子之外的人,豐城安娜。

    豐城安娜是r國人,三年前來華,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劉興明?明?認(rèn)識她,卻對她欲言又止,她向解陽灌輸對唐金栗的仇恨,介紹唐金栗和姚威認(rèn)識,幾乎是她促成了唐金栗的死亡。

    豐城安娜會是李云婷嗎?

    獸哥對豐城安娜的照片毫無反應(yīng),“這女的二十?出頭吧?不可?能的,小曦活著的話,也快三十?了。她們不像?!?/br>
    海姝知道謝驚嶼絕對不會將一條已經(jīng)被排除的線索擺在她面前,她抬頭看著謝驚嶼的眼睛,“長得不像,年紀(jì)也對不上,但豐城安娜就是李云婷?”

    謝驚嶼在手?機(jī)上按了幾下,拿給海姝,視頻上的人說的是r語,在一個燈光很暗的房間。海姝問:“這是?”

    “以?現(xiàn)在的技術(shù),50歲可?以?像30歲,男人可?以?變成女人,那?像不像又有多重要?”謝驚嶼說:“所以?我調(diào)查了豐城安娜的入境信息。她的入境程序沒有問題,年齡寫的是23歲,而李云婷應(yīng)該28歲了。入境沒問題,那?問題很可能就出在她在r國的時?候,所以?我托人幫忙,查到了她的過去?!?/br>
    海姝沒有問謝驚嶼托的人是誰,畢竟特勤的工作方式和刑警不同。

    “豐城安娜,她根本不是像她說的在r國長大,母親熱愛中華文化,從小教她說中文。她七年前才從東南亞來到r國,買她的人姓豐城,是個和黑.綁有牽連的商人。獸哥對這些商人的能耐夸大了,他們不是什么財團(tuán),只?是在東南亞顯得財大氣粗?!?/br>
    海姝急忙說:“李云婷從一開始就?知道父母是為什么而死,她得到富商的幫助后,回國復(fù)仇?”

    謝驚嶼點頭,“可以這么說?!?/br>
    李云婷成為豐城名義上的養(yǎng)女,跟著他出入商業(yè)場所,成了得力干將。但?不久,豐城有了其他更年輕的女人。李云婷的志向本就不在于給富商當(dāng)情人,得到一筆錢后,對自己改頭換面。r國女星是什么樣,她就?照著什么樣整。在外貌上花費大量金錢后,她變得像個芳齡二十?的少女。

    也就?是在這時?,她回國,當(dāng)起了網(wǎng)紅愛豆。她在二次元圈子紅走紅得很快,因為除了一張漂亮元氣的面孔,她舉手投足間還有r國甜妹感,和本土coser氣場不同。灰涌市雖然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但?文化產(chǎn)業(yè)比較落后,她為什么會選擇這里不言而喻。

    “查到這兒,我發(fā)現(xiàn)了更矛盾的地方?!敝x驚嶼道。

    海姝當(dāng)即明?白,“李云婷的最終目的是復(fù)仇,但?她利用解陽三人殺唐金栗,這也隔得太?遠(yuǎn)了?!?/br>
    李云婷當(dāng)年逃走,很可?能是因為知道自己與劉村長一伙實力懸殊,她甚至不相信警察能保護(hù)她?,F(xiàn)在呢?她抱著復(fù)仇的目的回國,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奈何不了仇人?時?過境遷,連證據(jù)都?消失了。

    從結(jié)果上來看,解陽三人殺死唐金栗,唐金栗恰好是劉興喜歡的人,劉興背著尸體大鬧賞花節(jié),客觀上將警方拉向了當(dāng)年的真相。

    警方也確實正在調(diào)查。

    但?是在一切都?沒有發(fā)生的時?候,李云婷憑什么認(rèn)定劉興一定會將尸體放到“向死而生”的儀式上?劉興必須給唐金栗復(fù)仇嗎?給唐金栗復(fù)仇就?必須讓賞花節(jié)成為焦點?

    不是的,這些都?是從結(jié)果來倒推,李云婷無法在最初就料定這種結(jié)果。與其這樣做,不如采取更直接的方式。

    謝驚嶼說:“李云婷找到三個情緒不穩(wěn)定的男人,唆使他們殺掉唐金栗,這一點是可?以?辦到的。姚威是她的同事,解陽拿她當(dāng)女神,她可以潛移默化地控制他們。但?是再往后就?脫軌了,劉興自己不也說了嗎,他那?么做,只是為了給唐金栗復(fù)仇?!?/br>
    解不開的結(jié)繞回原點,海姝捏住眉心,“劉興對他的家人為什么這么冷淡?他對李云婷倒是有幾分顧忌……對了,劉興看到豐城安娜的照片時,認(rèn)出了那?就?是李云婷,所以?他后來才屢次失神,他當(dāng)著我的面,想明?白其中的關(guān)系。但?是那?個獸哥為什么認(rèn)不出豐城安娜的照片?”

    謝驚嶼想了想,“也許豐城安娜臉上還留著某個只有劉興才認(rèn)得出的特征?”

    海姝閉上眼,沉默消化,忽然聽見身邊悉悉索索的動靜,睜眼一看,是謝驚嶼在收拾東西。

    “你要?上哪去?”

    謝驚嶼側(cè)過臉來,唇角帶著一絲笑,“管得還挺寬?!?/br>
    “……”

    “調(diào)查斯小偉的申請剛才通過了,我要?再去一趟平安福利院?!?/br>
    海姝點點頭,幾秒種后反應(yīng)過來,“你是專門來給我說斯小偉和李云婷的事?”

    謝驚嶼一臉坦然,“那?不然呢?我來龜白村派出所食堂蹭飯?”

    “你可以……”海姝想說,你可?以?在的電話里說,這么跑一趟太?耗費精力。

    “嗯?”謝驚嶼說:“我可?以?什么?”

    海姝把話咽了回去,右手?將頭發(fā)別到兒后,“沒什么。辛苦你了啊謝老弟?!?/br>
    “……”謝驚嶼無奈,“謝什么?”

    海姝改口,“謝哥。謝謝謝哥。”

    謝驚嶼:“結(jié)結(jié)巴巴。這年頭當(dāng)刑警隊長都不要?求普通話了???”

    隋星來的時?候正巧聽到這句,“當(dāng)刑警隊長什么時候要求過普通話?”

    謝驚嶼已經(jīng)走了,海姝嘆氣,“別管他。”

    半天時?間,“小斯”發(fā)布在網(wǎng)上的帖子正在激烈發(fā)酵,網(wǎng)友們要?求嚴(yán)查龜白村表面繁華下的命案,嚴(yán)查劉布泉投資的數(shù)碼店,更有亢奮的網(wǎng)友號召抵制龜白村的旅游產(chǎn)品,警方一日不公布調(diào)查結(jié)果,他們就一日不去龜白村貢獻(xiàn)kpi。

    龜白區(qū)新城本來就?是個小傳媒公司扎堆的地方,此時?已經(jīng)有大量的網(wǎng)紅、自媒體趕到數(shù)碼店直播。當(dāng)然數(shù)碼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拒不接待。有對數(shù)碼比較了解的視頻主即便進(jìn)?不去,也可?以?拿著一臺疑似從店里買到的相機(jī),360度無死角展示它不是正品。

    隋星頗有些感嘆:“要不說輿論的力量大呢?我在這邊查這么久,全是間接取證,沒有正兒八經(jīng)搜查拘留的資格,這倒好,網(wǎng)上鬧成這樣,馬上就?要?派經(jīng)偵的同事來‘搞’他們店了?!?/br>
    海姝問:“‘小斯’那邊有影兒了嗎?”

    隋星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嗯,還沒有?!?/br>
    海姝馬上覺出不對勁,“星星?”

    隋星一愣,“嗐,你別這么叫我?”

    海姝正色道:“你查到什么了?”

    “我……沒有?!?/br>
    “真沒有你不是這種反應(yīng)?!?/br>
    辦公室安靜片刻,隋星下意識往門外看了看,起身拉著海姝走到窗邊,“‘小斯’和上次發(fā)匿名郵件的肯定不是同一批人,‘小斯’用的工具雖然不少,但?都?不難破譯和追蹤?!?/br>
    海姝皺著眉,“所以??”

    隋星面露難色,“我經(jīng)過跳板,鎖定了他的真實ip,就?在龜白村?!?/br>
    海姝眼睛睜大。現(xiàn)在還在龜白村的人無非三類,村民、當(dāng)?shù)鼐?、市局警察。非?再加一類的話,還有剛趕來又走了的謝驚嶼。

    “小斯”藏在村民里?不會,村子里所有人知根知底,一個五六歲就?失蹤的小孩什么時候回到村子里成為一員?

    不是村民,那?就?在同事之中。海姝心跳微微加快,明?白隋星為什么遮遮掩掩地不愿意說了。

    海姝問:“你覺得是誰?”

    隋星猶豫片刻,到底說了出來,“派出所這邊我不了解,要?是他們有什么失常,我也看不出來。但?是有一個人,他自從到龜白村,我就?覺得他怎么……怎么積極得過分?”

    海姝深呼吸,“你想說,程危?”

    此時?,程危脫下總是洗得干干凈凈的警服,換上稍顯單薄的灰色衛(wèi)衣和牛仔褲,像個旅客一般,背著雙肩包,在龜白山朝向村子的這一側(cè)往上爬,爬了沒幾步,就?輕微出汗。

    身為刑偵一隊的一員,他雖然不是戰(zhàn)斗人員,但?每年也會參加體能考核。由于小時候生活實在太?差,缺了的那些后來怎么補(bǔ)都補(bǔ)不起來。為了不拖后腿,他有空就?去健身房鍛煉?,F(xiàn)在體力還行,但?就?是愛出汗,爬山也爬得實在費力,走一會兒就要歇一會兒。

    每次休息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出舊日的一幕幕。它們和今時?今日的一切,重疊成了真正的龜白山。

    春天的龜白山果然像網(wǎng)友們說的那?樣,粉色的花瓣在風(fēng)中飛舞,像是花雨,抬起頭,藍(lán)天白云下,是團(tuán)團(tuán)簇?fù)淼姆墼?,連空氣都是浪漫美好的。

    可是他什么美好的景象都沒有看到,他看見的是那?些貪婪又自私的村民,是唯利是圖的村長,是成為賞花節(jié)養(yǎng)料的一具具尸體。別人說龜白山的風(fēng)聞起來是甜的,他只?聞到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腥臭。